圖:郭元亨道長
1937年4月下旬,程世才將軍率紅軍西路軍左支隊,准備在陳雲等首長的接應下轉赴新疆。他們走出了冰天雪地的祁連山腹地,向著甘新交界的星星峽前進。百戰余生的903名同志到達甘肅安西縣的蘑菇台后,得到了榆林窟道觀道長郭元亨的慷慨相助,並留下了我軍統戰工作中的一段佳話。程世才將軍后來在回顧這段經歷時曾深情地寫道:“我們西路軍在河西走廊如此艱苦的條件下,多處絕處逢生,沒有餓死,與像郭元亨道長這樣的宗教人士、愛國人士及人民群眾的盡力支持和幫助是分不開的。”
榆林窟道觀的郭元亨道長是甘肅省高台縣南華鄉人,1896年11月21日生於一個貧寒的農民家庭,從小給人放牲口,后來又打長工、短工。在兵荒馬亂的1926年,他為躲避反動政府的兵役,西逃甘肅安西縣踏實鄉做短工。后於1927年出家榆林窟道觀,師從該觀主持馬榮貴。馬榮貴去世后,郭元亨繼任主持。
榆林窟俗稱萬佛峽,是中國佛教石窟,也是敦煌石窟的組成部分,位於甘肅省安西縣城西南約70公裡的踏實鄉蘑菇台。據說清朝嘉慶年間,喇嘛吳根棟雲游榆林窟,見這裡破敗不堪,便發誓振興,在整修大佛殿時,偶然發現了一尊不知何年放置於此的象牙佛,距萬佛峽不遠還發現了金礦,人們成幫結伙前來淘金,每年農歷六月初一到初六是傳統的廟會時間,因此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1937年4月24日,郭元亨在廟后樹林裡散步,就在折回途中,猛聽到一聲“道長”,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三個當兵的,隻當是遇到了土匪,掉頭就想跑。“道長,天還沒亮就打擾你老人家了。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行軍路過貴地,請道長放心。”
郭元亨仔細看去,發現這些人不是土匪。看著三人中年歲稍長者欲言又止的樣子,郭元亨主動發話:貴軍遠征於此,含辛茹苦,歷經艱險,如有不便之處,請直言相告,貧道一定竭力相助。三人中年長者便是西路軍左支隊代軍長程世才。寒暄之后,程世才緊握住郭道長的手,講述了轉戰祁連山一月之余,目前隊伍人困馬乏,急需給養補充的情況,然后指著不遠的河灘上躺臥休息的戰士們說,如果沒有補給,處境將十分危險,務請道長幫忙籌措,救助革命隊伍。
郭元亨見程世才說得懇切,動了惻隱之心,加之他發現紅軍官兵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硬是不進道觀、不驚神龕,900余人分成三處露宿在蘑菇台子環形山下,便滿口答應。郭元亨說:貧道師徒三人深居山中,依靠廟產度日,承過往香客接濟,生活也還過得去,雖然農事艱難,種了幾十畝薄地,糧食牲畜有余,紅軍遠涉祁連山,爬冰臥雪,食不果腹,挨凍受餓,但貴軍軍紀嚴明,以禮待人,雖窮極受困,但對神佛毫不相欺,真乃天降義軍,貧道見之深感欽佩!貧道雖山野道人,也日誦經文,曉以道理,扶助義軍乃是我道門責無旁貸的義務,望長官不必客氣,貧道願奉糧食、牲畜,以解燃眉之急。
郭元亨很快和兩位徒弟,給程世才送來了面粉1000余斤,小麥4000余斤,黃米400余斤,胡麻油30余斤,硝鹽4口袋,羊30頭,騾子1頭,牛2頭。不一會兒,郭元亨牽過一匹棕紅色的馬說:這匹馬雖體單毛長,但腳力頗佳,長官此去西征,任重而道遠,安西過后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貧道願將此馬相贈,以供長官長期驅使,萬望長官笑納。程世才軍長堅辭不收,郭元亨定要相送。他謝過郭元亨道長一番好意后,遂將馬收下了。
看到這些寶貴的給養,官兵們喜笑顏開。程世才更是大喜過望,他在對部隊官兵講話時說:“這老道很好,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真是雪中送炭。”
程世才讓身邊的參謀將糧油、牲畜一並列成清單,自己仔細看了一遍,最后署名“程世才”三字於后,雙手呈給郭元亨說:“我代表西路軍左支隊全體指戰員向您表示感謝!不久的將來,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一定勝利,這張便條請您妥為保存,所借糧食、牲畜,革命勝利后如數歸還。將來不管我在不在,隻要有這張條子,是一定能找到革命隊伍的,那時,大家總會幫助您的。”郭元亨以“出家人行善為本,怎能斤斤計較,以期相報”為由,堅持推辭不接受。后來在程世才的勸說下,權且當個紀念也罷,這才鄭重收下,秘而藏之。
夜半時分,程世才等首長率領紅軍又要出發了。郭元亨送出很遠。程世才勸之再三,他才懷著惜別的心情說:“貧道就送到此,望貴軍一路保重。”程世才等首長和郭元亨一一握手道別后,才戀戀不舍地去追趕部隊。
程世才剛走,駐守在安西縣城的國民黨風聞郭元亨救助過程世才,便抓住他嚴刑拷打,還搶走了3.6兩黃金和100塊大洋。郭元亨為此大病一場,多虧兩個徒弟悉心照料,幾個月后才逐漸康復。
革命勝利后,郭元亨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新生。因為他救助紅軍有功,也因他把自己保存多年的榆林窟道觀鎮觀之寶——象牙佛捐獻給國家(現保存在國家博物館),甘肅省政府決定對郭元亨按月發給工資和口糧,敦煌文物研究所聘請他為榆林窟文物管理員,享受國家干部待遇。在此前后,他還分別當選為甘肅省人大代表和甘肅省政協委員。
尤其令他感動的是,通過聯系,1961年12月,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裝甲兵副司令員的程世才中將寫信給他,感謝他在20多年前紅軍路過萬佛峽時對革命的幫助。同時,裝甲兵政治部還致函安西縣政府說,“在革命艱苦的歲月裡,郭元亨老先生幫助了紅軍,實為可貴”。
作為一個曾經支援過中國革命的宗教界人士,郭元亨在新中國成立后得到了人民政府的多方關照,安度晚年。1976年7月8日逝世,享年80歲,安葬於安西縣踏實鄉南戈壁。今日蘑菇台上,當年的道觀旁邊,建有一座西路軍紀念館,裡面陳列著郭元亨道長生前用過的一些物品,以及程世才將軍和裝甲兵政治部1961年的兩封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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