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雲(1906-1977),現代畫家,河北束鹿人。早年與王森然、李苦禪等組織吼虹藝術社,1937年創辦《抗戰畫刊》。擅長山水、人物,創作面向生活,畫風於質朴厚重中蘊含秀雅,尤長於表現陝北山水和各族人民的勞動生活,為長安畫派的開創者之一。曾任西北軍政委員會文化部文物處處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等職。
在上世紀30年代,畫家趙望雲因其畫作為生民立命,受到讀者廣泛贊譽。馮玉祥將軍也極其欣賞,親自為其畫作配白話詩,在海內外傳為佳話。
篳路藍縷的畫家
“九·一八”事變后,日寇侵佔了東北,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悲憤至極的趙望雲,以深深的道義感,行走華北平原、長城內外、塞外草原、泰山腳下、大江南北及大西北黃河源頭,深入農村民間,旅行寫生。他以畫筆記錄貧苦百姓遭受的深重災難,以畫作表現祖國大地的千瘡百孔……
1932年底,他應《大公報》之邀,為該報特約旅行寫生記者,開始了旅行寫生記者的生涯。懷天下之苦人,求筆墨之生動。他先從最熟悉的河北農村開始,徒步行走,開始田野採風,奔波於村邊地頭去寫生,再現當時農民的疾苦和呻吟,再現不願做亡國奴人們的掙扎和吶喊。從1933年早春2月至初夏6月,整整5個月,足跡遍布冀中農村15個縣的鄉村。《大公報》開辟“趙望雲農村旅行寫生”專欄,分15輯連載,共發表130幅作品,每一幅畫都深深地刺痛打動了國人的心,趙望雲也獲得了平民畫家的稱號。
這一年夏天,趙望雲第二次應《大公報》之約,沿著正在修建的隴海鐵路旅行寫生。他從連雲港開始,途經江蘇、山東、河南三省100多個縣,行程上千公裡,最后在8月中旬到達陝西潼關,陸續在《大公報》發表作品30幅。趙望雲平均每天發表寫生畫作高達一幅,其勤奮辛苦可見一斑。
1933年9月1日,天津《大公報》將趙望雲周游河北冀中平原寫生畫作集結出版。趙望雲在“自序”中寫道:“我是鄉間人,畫自己身歷其境的景物,在我感到是一種生活上的責任。此后,我要以這種神聖的責任,作終生生命之寄托。”
布衣將軍為畫作配白話詩
且說《大公報》連載趙望雲農村旅行寫生作品時,布衣將軍馮玉祥從趙望雲畫作中看出老百姓苦難的真實生活,特將趙望雲畫作,一一剪貼在自己的日記本上,時時翻閱,並用4個月的時間,為每一幅畫配上白話詩:“炎炎烈日高,父子同鋤苗”﹔“小村庄,小村庄,一片衰落的景象!去年旱災才過,今年又遇水荒,說什麼農村建設,說什麼農村改良”﹔“小媳婦,大姑娘,坐在院內話短長﹔兩腳行路難,坐下疼得慌﹔又潰爛,又發痒﹔有什麼好看,不把小腳放。”
1933年10月25日,趙望雲應邀赴泰山拜會馮玉祥將軍,馮將軍見面即以兄弟相稱,將配畫詩作送給了趙望雲。《趙望雲農村寫生集》再版時,特意將馮玉祥將軍配畫詩加上,詩畫相映成趣。馮玉祥還寫了一篇“序言”。再版的畫作引起轟動,一時“洛陽紙貴”,以至印刷五次,印數達數萬冊。
后來,馮將軍還囑托趙望雲,也把泰山附近一帶人民的貧苦生活描畫下來,馮將軍還給每一幅畫配上詩,刻在石碑上,樹立在泰山,以警示國人。
1934年春,趙望雲第三次應《大公報》之約,去日軍佔領的塞上寫生。他與《大公報》記者楊汝泉一道,從唐山出發,至玉田、遵化,冒險通過日軍佔領區羅文峪、喜峰口,又經薊縣、古北口、八達嶺,順京綏線到張家口、張北、無鎮,然后從大同北上內蒙古大草原,歷時三個月左右,沿途寫生創作。《大公報》從4月19日至7月24日,分15輯連載其寫生作品99幅。作品描繪了國土淪陷后窮苦百姓的種種生活狀態,刻畫了礦工生活的悲慘景況,以及農民辛勤勞作卻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真實情形。
馮玉祥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談對這些畫的理解:“趙君這次百幅的圖畫,描寫國土淪亡后處在水深火熱橫暴淫威之下的父老兄弟姊妹的種種生活狀況,道盡屏障盡撤的國防空虛造成的華北各省領土的危機,刻畫出帝國資本壓榨下的我們礦工的生活慘狀……這是中華民族空前的大危機。但這個危機還不能停止在這個程度上:現在人家正在那裡經營和設計,實行著集團的統治經濟,並且預定在最近完成鐵路交通網。這種經營和設計,一方面固然是為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准備,另一方面就是向著中華民族步步緊逼的進攻……至於整個中華民族,都有淪為亡國奴的可能。”馮玉祥將軍還再次為每一幅畫配寫了白話詩。同年12月,這本由馮玉祥題詩、楊汝泉說明的《趙望雲塞上寫生集》在《大公報》出版了,畫和詩立即引起轟動。
1934年冬,趙望雲第四次應《大公報》之約,赴江西黎川寫生。次年元旦起,《大公報》設專欄繼續連載他的江西寫生通信,到2月28日共刊出寫生畫48幅。1935年夏,魯西、蘇北發生大水災。趙望雲第五次應《大公報》之約,與該報記者蕭乾一起赴災區採訪水災難民,速寫災區景象及人民生活,前后歷時半年之久。蕭乾優美的文字通訊,趙望雲的水墨淡彩的圖畫,相得益彰,使有良知的國人深深為災區老百姓困苦的生活揪心,《大公報》的讀者,被深深打動了,紛紛通過該報向災區捐款。趙望雲對災區受難民眾的同情之心,和忘我的工作精神,給蕭乾留下深刻的印象。
1936年2月,在民國政府首都南京,“趙望雲旅行印象畫展”舉辦,引起極大轟動,徐悲鴻、田漢、馬彥祥、吳組緗、蕭乾等文化界人士都全力協助,民國元老於右任等政要及文化名流紛紛前往參觀。展后,《大公報》在當年5月又出版了《趙望雲旅行印象畫選》。徐悲鴻不僅為該書題簽,還寫了一篇題為《專寫民瘼之趙望雲》的藝術評論文章,贊其作品中“筆法生動,無八股氣”,並分析趙望雲能取得如此成就,實則“所謂藝術貴有其時代精神者,並非拾人牙慧,逐臭海上,白日見鬼之勞,乃貴其能擷所切身之真實境界,而摹寫之畫者也。”
蕭乾,也寫了一篇趙望雲作品的評論,其中有這樣的語句:“寫國畫史的人,可能多從技法方面去研究趙望雲。我希望在研究時,不要忘記他的作品后面的一股動力——一顆以反映民間疾苦為己任的心。這才是他這一畫派真正的精髓。”
以筆為戈,隨馮玉祥宣傳抗日
抗日戰爭爆發后,趙望雲自視為“畫界一士卒”,他說:“文化人為了救國的職責,誰願意躲在一邊苟安偷生呢?抗戰建國是大家的事,不管力量大小,當名士卒去服務,總算不屈才吧。”
趙望雲隨第六戰區長官馮玉祥,從事抗日宣傳,主編《抗戰畫刊》。他從抗戰開始的1937年直到1941年,先后輾轉武漢、長沙、桂林、重慶、成都等地,在各種物資極其短缺的困境中,堅持出刊《抗戰畫刊》達30期。《抗戰畫刊》不僅刊登李可染、張樂平、江敉、高龍生、汪子美、張文元、侯子步、黃秋農等人不同風格的作品,還刊登大量趙望雲為宣傳抗戰的“遵命”寫生作品。限於抗戰時期物力短缺艱難,趙望雲的作品,基本上是以線描之情境表現為主的寫生黑白畫。如《東牆上的捷報》、《交通線的修補》、《最近河北鄉村的動態》等,頗具“寫生通信”的性質﹔還有一些宣傳畫,如《放下鋤頭,拿起槍來!》、《農村民眾起來》等﹔還有如揭露日軍暴行和戰地寫生、大后方民眾生活寫生等﹔他還作有連環畫《鐵牛抗敵記》。還有自撰文章配圖,與老舍合作刊登《西洋景詞畫》……
引人矚目的是,他還第三次與馮玉祥合作,刊出抗戰詩配畫。在日軍空襲不斷、抗戰最艱難的相持階段,極大地鼓舞了全民抗日的士氣。趙望雲曾記述道:“到了去年(1939年)的春季,我隨軍旅行了幾個月之后,才明白我們並沒有白白的消耗了光陰。因為我看到的各城鎮的壁報畫,十之八九是摹於《抗戰畫刊》的作品,原來每期數千份的銷售,是在這方面起了作用呀!我心中極為快慰。”可以看出,趙望雲為抗戰,以畫筆為戰斗的武器,創作這些藝術作品,是快慰的﹔且在抗日戰爭史上,是值得稱頌並記載一筆。張大千評價說:在國難當頭、救亡圖存的時刻,趙望雲的畫是民眾最需要最歡迎的食糧和炭火。
此外,趙望雲還舉辦抗戰畫訓練班,編印《抗戰畫選集》,積極參加抗戰藝術家活動,擔任中華全國美術界抗敵協會常務理事、中蘇文化協會理事之職,成為活躍於大后方的抗戰美術家。
在抗日戰爭進入最艱難的1941年,因各種物資極其短缺,《抗戰畫刊》不得不停刊。馮玉祥將軍要為趙望雲在政治部第三廳安排工作,但他沒有接受。當時,隻有30多歲的趙望雲,毅然選擇了北上西進,進入大西北旅行寫生,后成為長安畫派的創始人。(李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