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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的一首打油詩

2014年01月23日15:32   來源:人民政協報

原標題:胡適的一首打油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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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文化運動中發明“她”字、証明《論語》的“論”字應作二聲的劉半農,雖因染病早亡,身邊友朋遺事、遺文、遺論卻不少。圍繞他與胡適、周作人、陳獨秀、錢玄同等人的交誼舊事,早已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掌故珍聞,時常為后人所提及。

本文所記述的,是胡適的一首沒有發表的打油詩。

1934年7月1日,陶亢德主編的《論語》第44期上,刊載了劉半農《自題畫像》詩一首。詩雲:

名師執筆美人參,畫出冬烘兩鬢斑。桐眼注明勞碌命,評頭未許穴窬鑽。詩文諷世終何補,磊塊橫胸且自寬。藍布大衫偏竊喜,笑看猴子沐而冠。

劉氏寫這首詩時43歲已過,44歲未至,既不像傳統整十壽誕的自壽詩,也不似舊派文人的所謂“像贊”。當時與之唱和的友人並不多,隻有周作人和詩雲:“寶相庄嚴許拜參,面皮光滑鬢毛斑。眼斜好顯娥眉細,頭大難將狗洞鑽。腳下魚鱗方步穩,壺中芝豆老懷寬。布衫恰是新章服,抵得前朝一品冠。”劉氏的自題詩純屬游戲之作,周氏的和詩也頗有戲謔之味。

當時,胡適也曾和詩一首,只是他先將詩作寄給了周作人,請其指正,錯過了在《論語》上的發表刊期。可半月一刊的《論語》,待到7月16日第45期時,劉半農已先於7月14日因在西北調查方言時染回歸熱病(即“猩紅熱”)遽然而逝。胡適的和詩錯過了《論語》的兩期,斯人已逝,這首原本同樣屬游戲之作的詩作,自然也仍就擱置在周作人手中,再也沒有發表的可能了。

時光電逝,劉半農逝世近30年后,胡適也於1962年心臟病猝發而逝。這期間,周作人在與香港友人鮑耀明的通信中,終於透露了胡適的這首和詩,並將詩稿附贈。他在信中特別提示說,“今日檢舊紙,找得胡適之的打油詩二紙(他的印章極為少見),附呈,可以見他的風趣……”(詳見《周作人與鮑耀明通信集》第195頁)這首和詩仍然是胡適慣有的打油詩風格,白話文寫作,戲謔意味鮮明直接。詩雲:

未見名師畫,何妨瞎品題?

方頭真博士,小胖似儒醫。

斫長同名姓,庄家“半”適宜。

不嫌麻一點,偕老做夫妻。

詩后附言曰:和曲庵自題畫像,敬乞知堂先生指正,藏暉。這裡的“曲庵”、“知堂”、“藏暉”分別為劉半農、周作人、胡適的齋號,一貫標榜白話新式文學的胡適能落這樣的款識,也頗少見,至少在形式上是很有些舊式文人做派的。

再來看周作人提到的極為少見的胡適用印,詩稿箋紙抬頭鈐一枚長方形陽文篆印,印文為“但開風氣不為師”﹔落款處鈐一枚方形陽文篆印,印文為“適之長壽”。就目前存世的胡適題字、題詩、文稿來看,他的確很少用印,即便偶爾使用,也只是簡單的私人名章而已。像這樣鈐兩枚印章,頗有“復古”風味的題詩還從未得見,相當罕見。當然,胡適畢竟是胡適,作為新文學運動的開辟者之一,可以看到其鈐印的隨意性與“現代性”,並不完全符合傳統書畫中的用印“章法”——如抬頭印的尺寸並不適合這種小尺幅詩稿,且鈐印位置也略失衡﹔1934年時,胡適與劉半農同為43歲,落款處鈐“適之長壽”,於情於理也皆不合宜。

換句話說,這首看似頗有“復古”情調的胡適題詩,實際上還是體現著胡適本人的新文化運動身份的,還是極為充分展現著胡適本人的現代性觀念的。那麼,這首本來以戲謔格調為主旨的打油詩,在呈交周作人指正之后,為何周氏始終沒有明確的意見見諸記載,也沒有為《論語》半月刊所用呢?

最重要的原因無非就是上述的時間問題,劉氏的突然離世,使這樣的和詩不太適宜發表。其次,周作人對和詩未置一詞的原因,恐怕還在於這首胡適“想當然”的和詩,還根本就不符合唱和步韻的基本詩法。

劉的原詩為“天田”韻,周的和詩也規規矩矩地步了“天田”韻,而胡詩卻莫名其妙地用了“機微”韻。雖然,劉、周、胡三人皆是新文化中人,都是新文學倡導者,並不介意這些傳統詩法中的“天經地義”,可三人畢竟也都是接受過中式傳統教育的,且劉氏本人還是研究中國古音學的留洋博士,因此無論劉氏還是年歲稍長的周氏,不可能不知道這首和詩的“機微”韻是直音,與原詩“天田”韻的抵腭音完全不搭調。這樣的和詩,友朋間戲謔調笑也就罷了,發表出去確實不合適。

周作人對此一笑了之,存而不改,只是擱在篋中聊作紀念,胡適的這首佚詩也就如此這般地產生了。至於晚年周作人認為胡適對劉半農“看不起,明嘲暗諷”,是否就是因此詩而起,並無確証,也隻好存而不論了。(肖伊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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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麗娜、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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