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版《閑書》封面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
這篇《故都的秋》現在已收入中學語文教材,出自現代作家郁達夫先生的散文集《閑書》。
《閑書》於1936年由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內收散文作品40篇,很多是關於山水自然的游記,既有《杭州的八月》、《玉皇山》、《記風雨茅廬》、《故都的秋》、《江南的冬景》這類記事寫景的文字,又有《說沉默》、《說姓氏》、《談結婚》、《雜談七月》、《屠格涅夫的臨終》、《查爾的百年誕辰》一類的隨筆,還有些文藝評論﹔另有5種日記:《梅雨日記》、《秋霖日記》、《冬余日記》、《閩游日記》、《濃春日記》。
《閑書》是“閑空不過”時寫的
《閑書》是郁達夫上世紀30年代散文的代表作。郁達夫是著名的小說家,同時也是長於散文的作者。這本散文隨筆,記事真切,寫景生動,而雜談式文字,尤為出色。他讀書多,見聞廣,在雜談之中,表現了作者的智慧。他散文隨筆直抒胸臆,他的不平,他的憤懣,都能於侃侃而談中表露出來,形成他散文的個人特色。在《閑書》中,這個特點相當突出。作者稱它為“閑書”,認為是閑空不過時寫的,就都帶著郁達夫式的嘲諷吧!
上世紀30年代,郁達夫將“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這一對聯,懸於屋內,寫《閑書》時,正表露了這種心情。雖然作者將書名題作《閑書》,但反映的並非作者的閑情逸致,在現代散文史上,《閑書》是作者的一部代表作品,應佔有一定的地位。
在《閑書》出版前,郁達夫在1936年4月末寫了一篇《自序》,說收集起來的是“短長雜稿”,“都是閑空不過,才拿起筆來寫出的”﹔又說:“中國一向就把看書當作是消閑的動作,故而對於那些小說筆記之類的冊籍,統叫作閑書,說它們是無關大體,得遣閑時﹔我以為這一個稱呼,實在是最簡潔適當也沒有的了,所以就拿來做了我的書名。”
“風月閑人”那一腔深切的關懷
對於以游記為主的結構,他在《山水及自然景物的欣賞》中有所說明:“對於利欲熏心的人,我以為對症的良藥,就隻有一服山水自然的清涼散”,“因為山水、自然,是可以使人性發現,使名利心減淡,使人格淨化的陶冶工具。我想中國貪官污吏的輩出,以及一切政治施設都弄不好的原因,一大半也許是在於為政者的昧了良心,忽略了自然所致。”
誠如作者《自序》結尾所說:“但被天強派作閑人之后,他的寂寞與淒涼,也並不是可以借了一句兩句的話來說出的。”故而本書處處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憤世嫉俗之慨、內心悲涼之感。如《梅雨日記》記載因農民的困苦而產生的憂慮,發出由衷的同情與嘆息:“農村覆滅,國脈也斷了,敵國外患,還不算在內,世界上的百姓,恐怕沒有一個比中國人更吃苦的。”《寂寞的春朝》寫道:“外患的迭來,朝廷的蒙昧,百姓的無智,志士的悲哽,在這中華民國的二十四年,和孝宗的乾道淳熙,的確也沒有什麼絕大的差別。”
雖說書中有一籌莫展之慨,但也清醒地告誡青年,不能貪讀孤高傲世作品,當切實面對現實人生。作品體式與表現手法靈活多樣,文字洒脫而富於情致意趣,可讀性較強。寂寞與淒涼,也並不是可以借了一句兩句的話來說出的,或許,以他極強的個性與固執的偏好,竟是希望從這無邊無盡的“寂寞”與“淒涼”中咀嚼出人生的真實況味的。
如今,吟誦著這些名篇長大的孩子,不知能否服下這劑“清涼散”,真正讀懂“風月閑人”郁達夫先生心中那一腔深切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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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簡歷
郁達夫(1896—1945年),浙江富陽人。1913年赴日本留學,1921年與郭沫若、成仿吾等人發起組織創造社,並出版短篇小說集《沉淪》,震驚國內文壇。1922年回國后為《創造季刊》、《創造周報》等雜志當編輯。
1925年他到武昌師范大學任教,1926年先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后回上海編輯《洪水》和《創造月刊》等刊物。這時期發表了許多小說和散文。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參加革命政論性刊物《民眾》的編輯,並脫離創造社,1928年與魯迅合編《奔流》月刊。1930年參加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和中國左翼作家聯盟,1933年2月又加入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同年4月,在白色恐怖下舉家移居杭州,思想趨於消沉。抗日戰爭爆發后,他又振作起來,投入救亡事業,奔赴武漢參加抗日宣傳工作。
1938年底,他客居南洋,在新加坡編輯報刊,堅持進行抗戰宣傳工作,1942年流亡到印度尼西亞。1945年9月17日被日本憲兵殺害於蘇門答臘。
195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追認郁達夫為革命烈士。(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