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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勤:打響華北民眾抗日第一槍

2015年05月29日13:52   來源:《河北日報》

原標題:打響華北民眾抗日第一槍

孫永勤起義時站在這個大碾盤上發出抗日口號。

孫永勤妻子雷永蘭與孫永勤塑像的合影。

孫永勤烈士証明書。

孫永勤犧牲地——遵化市毛山四洞溝。圖片均為資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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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耀跳躍的火焰中,孫團營似乎又看到奶奶活著時常常描述的那個“白馬、雙槍、長袍、禮帽”的高大身影。

5月24日晚,他和往年一樣,在唐山市自家附近的十字街角燒著紙錢,祭奠80年前的這一天犧牲在毛山戰役中的爺爺——孫永勤,“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我敬仰他,佩服他!”

孫永勤,1933年在興隆發起“黃花川農民抗日武裝起義”,組織“抗日救國軍”在熱河燕山一帶、長城東段崇山峻嶺間與日寇血戰達一年半之久。

他是華北地區最早點燃民眾抗日烽火的“布衣英雄”﹔

他也是熱河境內日本關東軍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還是《八一宣言》中,與吉鴻昌、瞿秋白、方志敏等齊名的為救國捐軀的民族英雄。

“敵不滅,怒不休,頭可斷,志不屈。”爺爺的這些話,打小就印在孫團營的心裡。如今在駕校給人打工的孫團營,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卻淡定知足:“看著今天和平安定的日子,我爺爺的血沒有白流,他不枉是個鋼打鐵鑄的漢子、抗日救國的英雄。”

“天下第一軍”—— “布衣英雄”拉起抗日民眾武裝

重巒疊嶂,樹木蔥蘢。作為灤河的一條支流,25裡黃花川蜿蜒輾轉在連綿挺立的群山中。

5月14日,從興隆縣城出發,大約行駛了兩個多小時,記者來到黃花川孫永勤的家鄉——興隆縣蘑菇峪鄉孫杖子村。

原來村西口的孫永勤舊宅早已在戰爭中焚毀,如今已有別的人家建起新房。解放后,孫永勤的妻子雷永蘭和二兒子搬到村東一處宅院居住,幾年前也已經賣掉。新的房主正在侍弄院中的菜畦,他笑著告訴記者:“知道這兒以前是孫永勤家,抗日英雄!”

英雄留下的痕跡已然難尋,隻有老宅院中的一個大石碾盤被村民移到村中一片空地上保留下來,靜靜地見証時代變遷。

“據說當年起義時,40歲的孫永勤就是站在這碾盤上喊出‘寧為抗日死,不當亡國奴’的口號的!”65歲的村民孫中彥按輩分應該管孫永勤叫“叔爺爺”,他說,目前村裡見過孫永勤的老人基本都不在了。由於感興趣,他這些年在耕地之余搜集了很多關於家鄉的風物傳說,也包括孫永勤的故事。

在人們的描述中,孫永勤的形象漸漸清晰起來:“身高大概有一米九以上”,“大長方臉子,大下巴,手大、腳大,雙手過膝”,“從小喜文愛武,好練武術刀槍,不惡不孬,不吃虧但也不恃強凌弱”,孫中彥說鄉親們都很敬重孫永勤。

讀過幾年私塾的孫永勤愛看書,最喜歡的是《說岳全傳》和《水滸傳》。孫團營說,孫永勤對岳飛抗金救國的精神非常敬仰,對水滸義士們的行為也特別欣賞,“這也許是他抗日救國、除暴安良的思想來源”。

午后的陽光穿過山谷,為山林撒上一抹金色,幽靜安詳。大約孫永勤的童年也是這般歲月靜好。然而,1933年3月日軍侵佔熱河,打碎了黃花川的平靜。

聽說駐扎熱河的國民黨軍隊那麼多人、那麼多槍,卻一槍沒打就向南逃跑了﹔看著留下的地主、土匪武裝和鬼子勾結起來,燒房子,搶東西,奸淫婦女,欺壓百姓,孫永勤愁眉不展,茶飯不進。

“一次,聽說日本人侵佔朝鮮后,讓朝鮮人跪在馬下,日本人踩著上馬,我爺爺當時就流淚了,說日本人已到了咱們眼皮底下了,咱們要當亡國奴的話,肯定也是這種下場。”孫團營說。

這時,為了更進一步加強統治,日偽推行“銃器回收”政策,限期三天內把所有的槍支彈藥都交上去。孫永勤擔任本村自衛團團總,有50多支槍,但他堅決不交:“人是中國人,槍是中國槍,要我當漢奸,隻能是妄想。”

收槍逼得急,孫永勤實在憋不住了,想要拉起支隊伍打鬼子去。孫團營說:“當時我奶奶不願意:‘你打鬼子去,幾個孩子怎麼辦?’他就說:‘你看,這年月哪有老百姓的活路?咱們得先治國后安家呀!’”

正當孫永勤徘徊憂慮之際,一天,中共京東特委派人化裝成“賣水鞋”的人在孫永勤家落腳,與孫永勤徹夜長談。談到共產黨、紅軍,談到開灤工人罷工,孫永勤激動得一夜沒合眼,“就像茫茫黑夜,眼前豁然開朗。”

恰在此時,車河口“大成興”商號股東、漢奸岳蔭臣向日本人誣告孫永勤劫走槍支、煽動抗日,車河堡的偽“滿洲國”警察隊要對其討伐。聽到這個消息,孫永勤怒火萬丈,決心起來武裝反抗。

1933年12月11日,他串聯了承德縣路通溝趙家庄趙林、趙來等7名農民兄弟,聚集團丁17人,站在大石碾盤上庄嚴宣誓:“見賊就殺,毫不留情﹔有死無降,向前拼命﹔精忠報國,永無二心。”他們樹起“天下第一軍,殺富又濟貧”的紅旗,拉起一支農民抗日武裝——民眾軍,孫永勤為軍長,發動了著名的黃花川農民武裝起義,打響了華北民眾抗日第一槍。

淚水化作怒吼,苦難聚成勇氣。他們殺鬼子除漢奸奪槍支彈藥,打土豪分田地開倉濟貧。消息傳開,群起響應,民眾軍聲威大震。截至1933年農歷臘月底,聚集到民眾軍旗下的人數已達六七百人之多。

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孫永勤能在國民黨領導的長城抗戰失敗以后,帶領農民起義抗日,其膽識和勇氣值得稱頌。”河北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趙勝軍認為,從孫永勤身上,人們看到了中華民族救亡圖存的偉大民族精神。

“山耗子”的游擊戰——被日軍恨為“熱省治安之癌”

“就在那片槐樹后面的那道溝裡,有不少遺骨。”趙連術站在自家門前的台階上,指著河道對面重重群山中的一道山梁說。

5月14日下午,記者一行開車沿著彎彎曲曲、隻能一車通過的砂石路,顛顛簸簸來到大山深處的興隆縣蘑菇峪鄉李杖子村。

這個小山村在河道右邊的公路旁依山而建。今年62歲的趙連術是村裡的村醫,他的父親曾當過八路軍的辦事員,常給他講孫永勤的故事。

“孫永勤打仗厲害!他們在對面山梁間和日本人打過,打死了十幾個日兵,也死了三四個民眾子(當地百姓對孫永勤隊伍的稱呼)。”趙連術說。

青山處處埋忠骨,綠水幽幽慰英魂。青山綠水並沒有忘記曾經的英雄,孫永勤的傳奇故事在山區百姓中隨口道來。

“孫永勤槍法准,頭上頂洋錢,一槍一個。”孫杖子村村委委員張青山小時候常聽家裡老人念叨孫永勤的槍法,“燕子過來,可以打下來。”

“他很勇敢,打仗總是往前沖。”孫中彥說,“孫永勤在舍身台廟裡打過好幾回仗。據說有一次敵人來了,孫永勤讓弟兄們先走,他一個人在大殿南邊的晾台上盯著敵人,和敵人打。”

“有人說,孫永勤有勇無謀。我父親說,孫永勤打仗很巧,不是蠻干。”家住北京天通苑的畫家、國防大學特聘教授單志華,因為父親的緣故對孫永勤充滿敬佩。曾任抗日救國軍第八隊長的父親單忠英與孫永勤並肩作戰過。“老爺子講,他們打日本人的汽車,掐頭去尾打當中。兩頭一打,車就不動,塞住了。然后再向當中打,一沖就散。日本人吃過他們不少虧。”

流傳最廣的還是日本關東軍送給孫永勤的“山耗子”綽號。曾經拍過紀錄片《孫永勤》的河北電影制片廠導演翟麗芳近十年來不斷到冀東長城南北實地走訪,搜集大量資料“尋找英雄孫永勤”。5月13日,在河北電影制片廠二樓會議室中,他拿出一張河北地圖,指著承唐交界、長城兩邊密密麻麻標注的紅圈,“這些都是有據可考的孫永勤和日軍交戰的地點,日軍從山這頭圍堵他,他從山那頭出來,總也堵不住,就像‘山耗子’一樣。”

讓日軍最早認識到這隻神勇的“山耗子”,是從孫永勤攻打半壁山警察署開始的。翟麗芳搜集的資料顯示,孫永勤聽說潵河半壁山警察署給鬼子提供情報,斂款收稅,什麼壞事都干后,就決心拔掉潵河百姓的這個“眼中釘”。

1934年1月31日,孫永勤帶著16人從黃花川出發,經五指山后背,一宿急行軍,走小路直插半壁山,天沒亮就包圍了半壁山警察署。打到次日9時許,戰斗異常激烈,因為警察署院牆又寬又高,敵人想憑著牆高院深死守。

孫永勤說:“要是不在很短的時間內拿下警察署,鄰近幾個據點的敵人知道情況后,就一定來增援,到那時候就不好辦了。”他急中生智,命令戰士加強火力,牽制敵人,自己沖到院牆底下,把秫秸捆點著,扔到房上頭,轉眼之間,偽警察署就燒落架了。凶猛的大火嚇壞了偽警察,有的把槍扔到井裡逃跑,跑不了的全部舉手投降。

打下半壁山警察署后,孫永勤帶領民眾軍戰士迅速撤走。面對人數遠多於民眾軍的敵人,孫永勤頭腦很冷靜,他果斷率領大家折入山中,短短五六天時間,率部從長城北進到長城南,從長城南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長城北,行程逾300華裡,與日偽作戰三次。

運用巧妙靈活的戰術,孫永勤率領隊伍轉戰車河、黑河、潵河、柳河四條大川,在長城沿線勇敢地攻打偽滿警察機構、海關稅所,伏擊日本關東軍。

1934年4月,中共京東特委李葆華派特委委員王平陸與孫永勤聯系,向他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抗日主張,提出“團結一切抗日力量,與日寇血戰到底”的綱領。孫永勤積極接受了建議,將民眾軍改為“抗日救國軍”。整編后的抗日救國軍分三路活動在長城內外,極大地鼓舞了淪陷區人民的抗日士氣,隊伍人數猛增至5000多人,令日軍極為痛恨,稱其為“熱省治安之癌”。

“我父親到死也佩服孫永勤!”單志華對父親的話記憶猶新。“他說,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不要說堅持一年半,就是幾個月,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生死十日間——英雄名留《八一宣言》

從興隆縣高山深壑中走出,來到遵化市毛山腳下。站在毛山溝村南的防洪壩上向北看,海拔640多米的毛山顯得並不是很高,三道山梁清晰可見。

“我父親當年曾親手埋葬了犧牲的孫永勤。”62歲的毛山溝村民劉寶全邊指給記者看邊說:“就葬在頭道梁后面的四洞溝溝裡。”

記者想去孫永勤的犧牲地看看,劉寶全說:“那兒根本進不去,爬兩個多小時的山不算,現在灌木雜草得有一人高,很難進去,我們要上去一般都在冬天。”

眼前這一身翠染的毛山,在1935年5月24日卻血色如海。

對孫永勤恨之入骨的日本關東軍,調集熱河、喜峰口、潵河橋、建昌營、古北口、馬蘭峪、羅文峪、凌源等多地駐軍近萬人,會同戰區保安隊、遵化縣民團等將抗日救國軍主力重重圍困於毛山之上。由於兵力、武器相差太遠,孫永勤及400多名抗日救國軍官兵浴血奮戰,最終壯烈犧牲。孫永勤的頭被日軍割走拿到承德二仙居示眾,之后下落不明。

“那場戰斗太慘烈了!”據毛山當地百姓回憶,戰后流水為之變藍(抗日救國軍軍服由蘆葦燒成灰后熬水染成),地上的血痂經太陽曝晒翹起一指頭厚。

“我奶奶一輩子都記得我爺爺最后離家的那一刻。”孫團營說,奶奶當時32歲,“在孫杖子家門口,爺爺騎上馬要出發,我大姑問:‘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他沒有回答,轉過頭對奶奶說:‘把幾個孩子好好經養著,別讓他們當亡國奴。’”

這一別成為永訣。一支在偽滿西南“國境”與關東軍、偽滿軍警浴血奮戰了近一年半的農民抗日武裝,從馬蹄峪、洪山口長城入關,到最后血染毛山,僅僅十天時間。

事實上,從1934年8月開始,偽熱河公署就多次用各種辦法招撫孫永勤,孫永勤的回答卻是:“中國人不缺鬼子的官做,不叫我抗日,那是妄想!”

一再被拒絕后,惱羞成怒的日軍於1935年2月開赴黃花川一帶瘋狂“圍剿”抗日救國軍。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孫永勤率部有計劃突圍。4月他們轉戰到承德縣老梁山。這天夜晚,部隊被千余日偽軍包圍,激戰一晝夜,擊斃日偽軍幾十人,突圍過程中,孫永勤腿部不幸負重傷,抗日救國軍也傷亡很重。

之后,日偽當局步步緊逼,從西、北、東三面形成合圍態勢,使抗日救國軍本來就困難的生存環境變得更加惡化。“山區物資少。”當地很多百姓回憶,“他們沒有糧食,經常吃不上飯,槍彈無法得到補充,5月天戰士們還穿著棉衣。”

也許,孫永勤也知道前路艱險,但是為了解決軍需補給,跨越長城進關成為救國軍唯一的出路。

從馬蹄峪、洪山口長城進關后,轉至柴戶場、秋花峪以西,茅山溝的東北一帶山地的孫永勤,面對包圍之勢,確定分兩路突圍。孫永勤率直屬隊,沿毛山南麓進發,意欲奔片石峪,出馬蹄峪。

5月23日,行至三裡店北山根時,接到駐遵化保安隊大隊長呂振江捎來口信說“日軍將要發起總攻,你們得快走”。但前面山梁上有數名民團人員正在換崗,派人去聯系借道,他們說“負不起責任,不敢答應”。孫永勤不願與民團發生正面沖突,於是率救國軍返回吳家溝。

23日晚,一夜的雨,纏纏綿綿,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有無盡的憂傷。

“5月24日那天清晨,孫永勤是從我們家門口直接上的毛山。”劉寶全清楚記得父親的多次講述,“日本鬼子進了吳家溝,將他們逼到毛山。他們到我家想喝點水,吃點飯,下邊立刻有通信員上來報告:‘趕緊走,黃豆皮子(日本兵)就在后邊追著呢!’當時日本兵離這也就一二裡地遠。孫永勤負傷了,原來他騎著馬,爬山走不了了,找了兩個椅子,綁在一塊,四個人抬著上了山。”

天亮時,日本兵包圍了毛山,一場血戰開始了。四面山頭都架了炮,炮彈雨點兒般投向毛山主峰。天上有三架飛機,其中一架被救國軍擊中,落向潵河橋。“下面到處是機槍,就在我們家下面山溝那兒就有兩挺。”劉寶全的父親親眼目睹了那場戰役,“那火力忒猛,兩挺機槍打完了,地上一麻袋多空殼。”

經過幾個小時的激烈阻擊,救國軍的彈藥越來越少,而敵人火力越來越猛。“孫永勤知道,最后的時刻到了。”據活下來的戰士回憶,當時激戰中的孫永勤強撐站立起來,向陣地上的將士們說:“弟兄們,這是我們的最后一戰,寧死也要跟小鬼子拼到底!”此時,敵人機槍凶猛地掃射過來,他身中數彈,壯烈犧牲。

一路硝煙,一路戰火,一路鮮血,一路犧牲。歷史在這一刻濃縮凝結。據資料記載,孫永勤率領的抗日救國軍在對日作戰的一年半時間裡,與日偽戰斗200余次,攻克敵人據點100余座,殲敵數千人。

1935年8月1日,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和中共中央發表了著名的《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高度贊揚了11位譽滿全國的民族英雄,孫永勤的名字赫然在列。

同樣的夏日煦暖,映照著不一樣的歷史塵煙。看著毛山腳下,村庄靜謐,炊煙裊裊,這一派安然似乎在告慰英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記者 閆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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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麗娜、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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