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萬裡和國家圖書館的善本特藏

　　圖書館學名家趙萬裡1925年到北京清華學校國學研究院時，投到了國學大師王國維門下，做他的助教。在王國維的指導下，趙萬裡在文史、戲曲、金石、版本、目錄、校勘等學科方面進行了深入而系統的學習，為他而后在圖書館學領域的工作和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王國維去世后，趙萬裡經陳寅恪介紹，於1928年到了北平北海圖書館，開始從事古籍善本的整理、編目及採訪工作。

　　北平北海圖書館成立於1926年，由中華文化教育基金董事會開辦，館址在北海公園慶宵樓。其實慶宵樓只是臨時租用的館址，在開館的同時，中華文化教育基金董事會即“購置御馬圈地繪圖設計籌建新館”，這裡所說的新館就是文津街新館，建造經費同樣來自美國庚款。1929年，北平北海圖書館與國立北平圖書館合並，以國立北平圖書館為館名，1931年搬進文津街新館。趙萬裡隨之進入新館。

　　文津街新館是當時遠東最大、設施最先進的圖書館，工作環境自然非常優越。但對趙萬裡來說，人文環境和學術氛圍應該說更可寶貴。學者謝國楨曾與趙萬裡、王庸、向達、賀昌群、劉節、王重民等人同在北平圖書館共事，他回憶說，“諸位先生，都是埋首從事於所專長的研究工作”，“朝夕相處，以編纂之名義，而能各治其所學，在當時或以為曠職，而后各有所就，殆所謂百年樹人者歟”。謝國楨是梁啟超先生的入室弟子，梁啟超介紹他到北平圖書館，他在北平圖書館服務10年。

　　趙萬裡初到北平圖書館，又遇到一位大師級人物，徐森玉。徐森玉是著名版本目錄學家和古物鑒定專家，曾擔任過北京大學圖書館館長、故宮博物院古物館館長、上海博物館館長等職務。他是前清舉人，曾就讀於著名的白鹿洞書院，又在新式學堂———山西大學堂學過化學專業，是一位中西兼修的難得之才。趙萬裡在徐森玉的指導下開展工作，得其衣缽真傳，使得北平圖書館古籍善本事業在世事滄桑中得以不斷延續。趙萬裡在圖書館工作前后有50年，歷任中文採訪組組長、善本考訂組組長、善本部主任、善本特藏部主任等職，並曾在北京多所大學講課任教。

　　趙萬裡到圖書館后，曾“屢次南下，為圖書館訪書”。一次，他與鄭振鐸相約南下寧波訪書，與當時已在寧波家中的馬廉（隅卿）會同，欲訪天一閣而未能如願。但趙萬裡他們的寧波之行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得見孫祥熊氏所藏明蘭格抄本《錄鬼簿》及明白棉紙刻本《女貞觀重會玉簪記》兩部珍籍，並得以借留《錄鬼簿》（2卷）及《續編》（1卷），對於這部“研究元明間文學史最重要之未發現史料”，“竭三人之力，於燈下一夕抄畢。”（見鄭振鐸《明鈔本錄鬼簿跋》）趙萬裡等的三人抄本后由北京大學出影印本。事有機緣，15年后，明蘭格抄本《錄鬼簿》以及明白棉紙刻本《女貞觀重會玉簪記》竟一並歸藏於鄭振鐸。鄭不幸遇難，所有藏書捐與北京圖書館，其中應該包括這兩部書在內。

　　趙萬裡還曾與海外訪書者“斗法”，“看誰更具法眼、看誰捷足先登”，入手古籍善本。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日本的中國學、目錄學專家長澤規矩也，經常到中國訪書。一次，他在北京琉璃廠淘到一部宋版醫書並帶回日本，這引起了北京圖書館的極大關注。長澤因此被列入了監控名單。當得知他即將來華時，北京圖書館委派趙萬裡，在長澤可能前行的南京、蘇州、杭州一線搶先一步，嚴防可能會有的珍貴典籍再落其手。

　　在北京圖書館，有四部藏書被稱為四大鎮館之寶，《永樂大典》《四庫全書》《敦煌遺書》和《趙城金藏》。《趙城金藏》的修復整理工作就是在趙萬裡主持下完成的。

　　《趙城金藏》是金代雕版佛經，它的誕生和發現頗富傳奇色彩。金熙宗皇統初年，山西潞州人崔進之女崔法珍，因一和尚治好她的啞病而發願刊刻藏經，她在山、陝一帶斷臂化緣募款，又經人20多年雕版，終於在金大定十三年（1173）完成。這部藏經篇幅浩繁，共有6980卷、600多萬字。其中一部藏於山西趙城廣勝寺，時間長達700多年，直到1933年才被人重新發現。這是一部存世孤本，由於發現於趙城，又是刻於金代的藏經，且卷首扉頁印有標明“趙城縣廣勝寺”字樣的釋迦說法圖，因此被人稱之為《趙城金藏》。1938年日本軍隊佔領趙城縣，日軍據點距廣勝寺僅1公裡。為防止日軍搶掠，廣勝寺住持將藏經砌於寺內飛虹塔中。1942年，日本所謂的東方文化考察團要在廟會期間“參觀”飛虹塔，為藏經之安全，寺院向當地的八路軍太岳軍區求助，在當時太岳軍區領導的指示下，軍、民、僧眾連夜將藏經搬出。而后藏經飽經顛沛流離，到1949年收歸北京圖書館時，9大包4300多卷的藏經，多數已潮爛斷缺，粘連成塊，不能打開者十之五六。在趙萬裡主持下，圖書館專調四名有經驗的裝裱師傅幫助修復，歷時近17年，終於在1965年修復完畢。2008年，這部被胡適稱為“天壤間的孤本秘笈”的《趙城金藏》經過長達60年的流轉、修復、整理、校勘，終於得以重新出版。

　　20世紀三四十年代，趙萬裡曾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法大學、輔仁大學等校任教，講授課程為中國史料目錄學、目錄學、校勘學、版本學、中國雕版史、中國戲曲史、中國俗文學史。1947年，當北大校長胡適批准王重民教授開辦圖書館專修科時，王重民延聘的第一批圖書館學教授中就有趙萬裡。他們為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的建立做出了最初貢獻。

　　趙萬裡編著作品很多，主要有《校輯宋金元人詞》、《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北京圖書館善本目錄》、《中國版刻圖錄》、《王靜安先生年譜》等，他還參與了《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的編輯校訂工作。

　　現在的國家圖書館善本特藏部，集中了全館藏品精華。“所藏善本古籍，年代起自殷周，迄於當代，地域遍於禹域，兼及海外，充分顯示出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特征。”總共1500余部宋元名刊、27萬冊善本、70萬件特藏、180萬冊古籍的海量珍藏，這樣的規模成就，與趙萬裡50余年的孜孜以求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