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期間,劉式昕與妻子在桂林合影。
上世紀80年代,劉式昕(左)在三江侗族自治縣與侗族歌手促膝暢談。
1 投身抗戰文化城
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的喜慶日子裡,聽人們再次唱響高亢雄壯的抗戰歌曲,我仿佛又看到敬愛的父親——從抗日烽火中走出來的音樂家劉式昕,聽到他指揮演唱的激情豪邁的歌聲。
父親1914年出生於湖南長沙,從小接受傳統音樂的熏陶和新音樂的啟蒙,跟隨老師黃源洛全面學習並掌握了和聲、曲式、對位等音樂理論。在長輩的影響下,中學時代的父親積極參加中共地下黨組織的“讀書會”,編印進步刊物。
1934年,父親在家鄉認識了我國新音樂運動的創始人、著名作曲家、演奏家張曙,參加了張曙組織的音樂活動,在進步音樂社團中擔任合唱和樂隊指揮。1937年,父親在進步戲劇界人士桂公創組織的武漢“新興樂劇社”擔任音樂部負責人。1938年,父親又參加了郭沫若領導的抗戰救亡歌詠隊並擔任二隊隊長。從那時開始,父親就在黨的指引下,用音樂作武器,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
1940年初,滿懷愛國熱情的父親與中共領導的抗戰文藝團體“新安旅行團”前往桂南前線昆侖關慰問抗日將士后,同乘鐵皮悶罐車來到桂林。秀美的山城,文化人雲集,到處都可以聽到抗戰歌聲。振奮不已的父親在桂林忘情投入抗日救亡歌詠運動,迎來自己音樂創作生涯的第一個黃金時期。
2 唱響“黃河在咆哮”
當時,音樂家張曙隨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三廳撤退到桂林,僅僅7天就在日寇的空襲中不幸遇難。音樂家林路邀請父親共同組織“樂群社”歌詠隊,協助創辦抗戰刊物《每月新歌選》,同時在桂林《救亡日報》開設專欄《音樂陣線》,發動群眾支持抗戰。
父親創作的抗戰歌曲《哥去當兵妹耕耘》《兄弟們,前進!》《源頭水》等都發表在《每月新歌選》上,深受群眾喜愛,廣為流傳。著名舞蹈家吳曉邦用《哥去當兵妹耕耘》的曲調創編同名舞蹈演出,更使這首歌曲深入人心。
當時,父親和“新安旅行團”的孩子們一起住在桂林郊區,他們腳穿草鞋,頭戴斗笠,用竹子和樹皮搭建起簡易房,在住房周圍種植蔬菜。在清澈見底的漓江邊,他們每天卻忍受著蚊虫叮咬,吃著“兩稀一干”的簡陋飲食。然而,艱苦的生活絲毫沒有消損他們的斗志。
這年3月,《救亡日報》總編輯夏衍傳來了冼星海在延安創作的《黃河大合唱》曲譜。音樂家林路、孟超、廖行健馬上策劃,決定在桂林音樂界紀念“七七事變”3周年音樂大會上首次演唱這首激動人心的組歌。這是《黃河大合唱》在國統區第一次唱響,必將有力鼓舞大后方軍民的抗戰斗志。作為這次重要演出的指揮,父親興奮不已,終日廢寢忘食地組織排練。
1940年7月20日,桂林音樂界紀念“七七事變”3周年音樂大會在新華大劇院如期召開。在演唱抗戰新歌《渡長江》《打到東北去》和表演“廣西土風歌舞”后,200多人的合唱團齊步踏上舞台,演唱8部樂章的《黃河大合唱》,林路指揮前半部分,父親指揮后半部分。
“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豪邁激昂的歌聲把滿場聽眾的激情點燃。當熱血沸騰的父親壓軸指揮到最后一個音符時,隻聽身后頓時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父親轉身鞠躬致謝時,才發現在劇院大廳后排突然出現了滿滿一列荷槍實彈的國民黨憲兵。在滿場觀眾一刻也不停頓的鼓掌、吶喊聲中,一臉煞氣的憲兵不得不灰溜溜地撤離。這一幕,令父親終生難忘——這正是抗日救亡歌詠與愛國群眾聯合起來的力量呀!
3 溫暖的棉大衣
1940年9月,父親欣然接受邀請,為著名舞蹈家吳曉邦編導的舞劇《虎爺》作曲。《虎爺》是我國表現全民抗戰的第一部大型多幕舞劇,講述號稱“虎爺”的惡霸地主趙福依仗當官女婿權勢發國難財,欺壓百姓﹔“虎爺”的大兒子趙德光加入國民黨當上參謀,小兒子趙德興受愛國抗戰思想影響,在家鄉被日寇侵佔時,不隨“虎爺”躲避,毅然投身游擊戰爭,直到最后把日寇趕走,重建家園。這部舞劇由“新安旅行團”出演。接到劇本,父親馬上將行李搬到排練場,從早到晚與演員們同吃、同住、同排練。吳曉邦排舞之時,父親同步按場景譜寫配樂,長達2個小時的舞劇,全部用西洋管弦樂隊伴奏。父親一邊指導演員掌握旋律,一邊為音樂旋律逐項配器。
1940年10月21日,由父親擔任樂隊指揮,由當時桂林最大的管弦樂隊伴奏的舞劇《虎爺》,在桂林國民大戲院首演,5天演出6場,場場滿座,引起巨大轟動,成為桂林抗戰文化城的一件盛事。演出圓滿結束,雖然沒有報酬,但父親心中充滿了成功的喜悅。為表彰父親的貢獻,“新安旅行團”特別給父親獎勵了一件厚暖的棉大衣,這對當時隻有一套破舊西裝的父親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這件珍貴的棉大衣,伴隨著父親奮戰在抗戰音樂舞台上,他一直穿到1949年進京。
1941年“皖南事變”發生后,“八路軍桂林辦事處”被迫撤銷,周恩來指示“新安旅行團”的骨干力量分期轉移到蘇北。在惡劣的情勢下,“新安旅行團”想方設法公演抗戰舞蹈,父親為流行的愛國童謠配上動人的曲調,純真清亮的小曲在桂林街頭傳揚:“源頭水,山下留,流到東江野渡頭……上戰場,保家鄉,趕走鬼子享安康……”
4 難舍“廣闊的天地”
抗戰勝利后,父親回到湖南從事音樂教育,他依然不顧個人安危,支持黨的地下工作,組織進步歌詠活動。1949年春,父親與一批知名文化人一道,受戲劇家歐陽予倩之邀,繞道香港奔赴北平為建設新中國獻力。在乘海輪往天津轉北平的大海上,心潮澎湃的父親趕寫了新歌《回到新的祖國》,他領大家一路高歌前行,迎接新中國的勝利曙光。
新中國成立后,父親擔任中央戲劇學院歌劇系音樂教研組組長、副教授,中國戲曲研究院研究員,北京舞蹈學校(北京舞蹈學院前身)音樂教研組長,為發展民族音樂開創了多項堪稱經典的“第一個”。
1958年,父親被錯劃“右派”下放到廣西,先后在廣西歌舞團、桂林地區文工團工作。在音樂創作不能署名的日子裡,父親依然嘔心瀝血地忘我工作。他精心創編,為一部部民族歌舞進行音樂設計及配器,開創彩調劇配器先河。
上世紀60年代初,在廣西歌舞團排演歌舞劇《劉三姐》時,負責配器的父親獲得了一個美稱——“劉快手”。此后,他到桂林地區文工團工作,配器任務十分繁重:桂劇、彩調、歌劇、舞劇、表演唱、獨唱——一個接一個任務急迫地壓過來。父親對所配的每一個音符都琢磨再三。樂器不全,他就想方設法用別的樂器代替。為了趕任務,常常連續工作好幾個鐘頭不休息。長期苦干、硬干,使父親患上了嚴重的痔瘡病。但他總是忍著疼痛工作,經常在排練現場流出鮮血……
1979年,父親的錯劃“右派”問題終於得到平反!北京的一些領導熱情請父親重回首都工作,父親認真思考后,真誠地謝絕了,他說:“廣西的生活條件差一些,但那裡少數民族多,民歌多——那裡有我廣闊的天地!”
1980年起,父親擔任廣西藝術學院民族藝術研究室(民族藝術研究所前身)主任,為研究發展廣西民族藝術繼續貢獻才智,直到1983年9月因病辭世。
父親雖然早早離開了我,但他留給了我最珍貴的財富——愛國、奮進的抗戰精神!(劉克玲)
相關專題 |
· 專題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