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幼八與養母、第三任養父合影。資料照片
中島幼八1歲照片。資料照片
中島幼八近照。資料照片
8月1日,73歲的日本老人中島幼八在北京三聯書店為其回憶錄《何有此生》的中文版舉行了新書發布會。作為日本侵華戰爭遺孤,老人以自己的親身經歷撰寫了這本回憶錄,並於今年4月在日本自費出版,花掉了他一年的養老金。作為一名抗戰時期的日本遺孤,在抗戰勝利70周年之時,中島用一部奇特的個人史,書寫了一段被遺忘、被抹去的歷史。
艱苦年代的愛意
中島幼八的身世,可謂不尋常,背井離鄉、流離輾轉,看起來似乎不幸,卻“在每一個節骨眼兒上都充滿了幸運的因素”。
食物匱乏的1945年,3歲的關東軍遺孤中島幼八奄奄一息,他的生母為了讓孩子活命,含淚把他交給了一個挑擔子的小販。小販四處輾轉,人們看到瘦弱不堪的中島,都認為這個孩子活不長了,不肯收留。農村婦女孫振琴看到在筐子裡哭泣的他,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條小命我拉扯大”,就把瘦弱的中島抱回家去了。孫振琴給中島按摩腹部,將食物嚼碎后喂給他,寸步不離地看護左右,終於使中島漸漸恢復了元氣。中島每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都會掉眼淚:“養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我這個侵略者的孩子。”
之后的13年裡,孫振琴先后改嫁兩次,艱難地將中島養大。中島在書中詳細記述了他的3個養父。第一個養父叫陳玉貴,一個朴實的東北農民,打長工為生,一直將他視若己出,疼愛有加,但在中島8歲時因病去世。養母帶著中島,改嫁第二個養父李希文,12歲那年,中島染上重病,李希文用牛車拉著他,費盡周折尋醫問藥。第三個養父叫趙樹森,是賣苦力的駝背碼頭工人,每個月給他15塊生活費,供他上學。多年之后,中島才知道,第三位養父與養母結婚多年,卻從沒有在一起生活,之所以結婚,是養母希望給中島一個戶口,讓以后的日子過得更順利一些。
中島說:“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這些普普通通的中國人民,與中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卻讓中島感受到在那個艱苦年代的愛意。
“從小就特別仁義”
1976年1月,闊別中國近20年的中島幼八回到了冰天雪地的牡丹江畔小城寧安,他將唯一健在的中國親人、第二任養父李希文接到了縣招待所。在溫暖的招待所,中島幼八為養父打了洗腳水,還伺候他小解。李父驕傲地對周圍的人說:“這孩子從小就特別仁義。”東北話裡,“仁義”就是“善良”的意思。
關於他的第三任養父趙樹森的更多故事,是中島長大回到日本后才知道的。一次,他被朋友叫去為歸國的戰爭遺孤翻譯家信。打開信封,掉出養父趙樹森和他的日本養女一家的照片。原來,早在收養中島之前,趙樹森曾在東北一戶日本人家當長工。戰敗后,男主人被送到西伯利亞,女主人病亡,留下3個兒女。大兒子跑出去給人當苦力。趙樹森幫著埋了女主人,把小兒子送給附近沒有孩子的人家,把女兒收為養女。中島這才知道,自己無兒無女的趙樹森,曾經養育過兩個日本家庭的遺孤。這個身體佝僂的“趙駝背”,竟如此仁義地以德報怨,成為中島心中永遠的英雄。
在中島生活的地方,村裡有玩伴,學校有同學,他和中國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一起讀書。老師們的教學風格各異,但都認真負責。村裡15個日本遺孤孩子,都受到很好的對待。不僅如此,當地政府還有對日僑的保護措施,教育民眾不要歧視日僑。少年中島幼八在班裡第一批加入了中國少年先鋒隊,戴上了紅領巾。
投身中日友好工作
1958年,中島面臨回國的選擇,他起初不願意回日本,學校的梁志杰老師開導他:“生母那邊其實也很需要你,而且你回去不是還可以從事中日友好的工作,並不是回去以后就沒事可做了。”中島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選擇了回到祖國日本,並將其余生奉獻給了中日友好工作。然而,回到日本后的中島,遇到了自我認同的困境。他一直以來以中國人自居,向周邊同胞宣揚中國人的友善,卻時常遭到冷遇。許多日本人不願意相信中國人的友善,也不願提及那段慘痛的歷史。不過,中島幼八憑著在中國養成的堅毅、正直的性格,很快適應了新生活,完成學業,並始終實踐著自己終生為中日友好而努力的人生理想。
1966年,他放棄高薪職位,進入經常發不出工資的日本中國友好協會總部事務局,全面投身於恢復日中邦交正常化的群眾運動,堅持與日本右翼勢力的斗爭,甚至因此多次遇險。近年來,日本媒體總是抹黑中國,導致日本人對中國有很多誤解和懷疑,中島對此深感憤怒。
“其實,日本老百姓也很善良,善良的人也要有主見。日本國內出現一小撮軍國主義分子,大家隨大溜的話,整個國家都成了軍國主義。”中島說,今年正值戰后70周年,“安倍現在著急推出安保法案,不反省歷史和戰爭。我書寫的戰爭受害者的故事,對於改變兩國人民之間的誤解,有一定現實意義。”
真實故事駁斥“中國威脅論”
“謝謝,中國!”在三聯書店的幫助下,中島先生在華成功出版了中文回憶錄《何有此生》,這是書中首頁的一句話。作為一名被東北農民撫養長大的日本二戰遺孤,他希望通過這本書,讓那些長期誤解中國人的日本同胞了解中國人的善心。
“我曾在日中友協工作,知道光喊口號不行,必須用真實的故事打動人心。通過書裡的具體形象,讓日本老百姓知道中國人實在、熱情、心善,他們就不會相信什麼中國威脅論。”
“我的身上流的是日本人的血,但長的是中國人的肉。兩個民族在我身上可以說是血肉相連。像我這樣的戰爭遺孤一共有3000多人,不少已經離世,再不寫就來不及了。”中島說,“我寫的都是最朴實的中國老百姓。他們自己也很窮苦,他們收留我,沒有私心,就是善良。”中國人養育了中島,更教會他“仁義”,也就是善良。(記者 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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