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社區        注冊

抗戰老兵:小鬼文書

2015年08月10日08:17   來源:北京日報

原標題:小鬼文書

  這是司洪波獲得的軍功章。

  陽光下,一枚枚軍功章熠熠生輝。

  軍功章別在綠色的軍服上,一雙溝壑縱橫的手,抻平軍服,擺正軍功章。

  老人的手指劃過軍功章,很輕很輕,就像是輕拭故人的臉。“來,多給我拍幾張,我這一輩子都沒戴著軍功章拍過照片。”司洪波沖著攝影師笑笑,聲音洪亮。

  在老人心中,這一枚枚軍功章就是犧牲的戰友,戴著軍功章拍照,就仿佛是和昔日的戰友合影。

  鏡頭前,老人收斂了笑容,抬起右手,敬了一個標准的軍禮。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戰友們帶著隻有13歲的他,穿行於槍林彈雨中……

  “鬼子來了!”

  1941年的一天,江蘇省豐縣的一個小村子響起驚呼聲,就好像拉響了警報,鄉親們四散奔逃。

  司家三兄弟聞聽,猶如五雷轟頂。因為他們是“抗屬”——抗日將士的家屬,是日本鬼子的“眼中釘”。當時,司洪波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是一名八路軍戰士,奮戰在抗日前線。隻有13歲的司洪波和兩個弟弟相依為命,整日提心吊膽。

  在老人的記憶中,日軍進村掃蕩,就像噩夢一般。

  “鬼子進村一般就是三件事:一是找‘抗屬’,二是奸淫年輕婦女,三就是搶老百姓東西,無惡不作。”時至今日,老人說起日寇的暴行,依然難掩悲憤。司洪波曾經不止一次見過,日軍把老鄉們集合起來,逼大家互相揭發“抗屬”,許多老鄉不願告密,被鬼子當場打死。

  “咱走吧,找爹去,參軍打鬼子!”眼見著鬼子越逼越近,大哥司洪波拿了主意,他讓小弟弟離開村子,去投奔其他親戚,自己則帶著大弟弟去找父親。

  豐縣地處蘇、魯、豫、皖四省交界,司洪波帶著弟弟一路尋找,終於來到八路軍冀魯豫軍區。

  老人已記不太清,當年是怎麼找到的八路軍,他惟一肯定的是,八路軍收下了他這個隻有13歲的小鬼。“也許是看重我上過學吧。”老人笑著說。

  上過高小的司洪波一進部隊,就當起了文書。他的本職工作有兩項,一是教大家識字,二是幫戰友們取名字。那時候,很多戰士都是農村出來的,沒什麼文化,到了部隊,還叫“狗蛋”“石頭”,司洪波得幫他們起個像樣的名字,好寫進花名冊。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戰友們都很喜歡這個隻有13歲的“小鬼文書”。

  打起仗來,文書一樣要上戰場。

  1942年前后,山東境內,日寇的掃蕩攻勢越來越猛,八路軍採取化整為零的策略應對。司洪波跟隨部隊,開始了更加艱苦地作戰。

  1943年秋,司洪波的連隊接到一個任務:伏擊搶糧歸來的日偽軍。

  入夜,司洪波和戰友們悄悄地埋伏在路旁的墳頭和樹后,依據情報,運糧的敵人將從這裡經過。第二天上午9時許,太陽已高高升起,200多名敵人押著搶來的20多車糧食,進入了司洪波的視野。

  “打!”一聲令下,突然現身的八路軍把敵人打蒙了,倉促抵抗了幾下,就四散逃走,司洪波和戰友們不僅截下了所有的糧食,還繳獲了敵人的馬匹和武器。

  “小鬼文書”打起仗來人小鬼大。當時,自徐州到開封的鐵路線是日軍運送物資的一條交通要道,為了切斷敵人的交通線,司洪波和戰友們策劃了一場“破壞戰”。

  鐵路線經過河北境內,司洪波和戰友們將“破壞點”選擇在大名縣車站附近,他們用鐵鍬挖掉了一段鐵軌,還在鐵路邊的封鎖溝上虛掩上麥稈,為敵人准備好了陷阱。敵軍兩輛裝甲車疾馳而來,絲毫沒覺出異樣。突然,裝甲車脫軌翻車,掉進了司洪波和戰友們設計的陷阱中。八路軍戰士們一擁而上,機槍、步槍一起開火,敵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每場戰斗,總是避免不了面對戰友犧牲的殘酷現實。

  連長趙立全和十幾名戰友先后犧牲。每次清理完戰場,司洪波打開花名冊,手指輕輕劃過上面的名字,耳邊仿佛還縈繞著戰斗打響前戰友的說笑聲。“他們永遠留在了犧牲的地方,有的戰友自從參軍出來就再沒回過家,除了花名冊上的名字和大概的地址,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家裡還有什麼人。”老人一臉悲傷,仰面長嘆。

  除了悲傷,還有愧疚。

  王應山是司洪波的另一位連長,也是他的入黨介紹人。剛參加八路軍時,司洪波就跟著王應山一起出生入死,老人說:“那是一起睡炕、一起吃飯、一起戰斗的感情,一輩子都忘不了。”

  1944年3月,在連長和指導員的介紹下,司洪波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想和連長一起,打贏更多的戰斗,一直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國。

  不久后的一場戰斗中,王應山胸口中了六槍,倒在血泊中。司洪波扶著連長泣不成聲。王應山使盡最后的力氣對司洪波說:“小司,我不行了,我身上還有一塊銀元,你替我交給組織,就算我交黨費了……還有,戰爭勝利后,你幫我告訴我媳婦,讓她改嫁吧,別等我了……”

  王應山1937年離家參軍時,剛剛結婚3天。臨走前,新婚妻子送給他一塊銀元,作為信物。王應山一直把銀元藏在身邊,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也舍不得花掉。

  連長犧牲后,司洪波將銀元交給了黨組織。但上哪兒去找嫂子呢?王應山活著的時候,很少談及他的家人,司洪波隻知道他是甘肅成縣人,僅靠這一個線索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戰火紛飛,郵寄書信幾無可能,隻能等戰爭結束,找到嫂子,捎去口信。抗日戰爭勝利后,司洪波又轉戰解放戰爭戰場,他一直沒忘連長的囑托。新中國成立后,他還給當地縣政府打過電話,請求政府幫忙尋找王應山的妻子,轉達連長的遺言……但時至今日,仍然杳無音信。在老人心中,這也許是此生再也無法釋然的心結。

  每一次戰斗的勝利,都會招來日寇更加凶殘的報復。因此,每打完一仗,司洪波就跟著部隊立即轉移。

  行軍路上同樣危機四伏。由於敵人盤查得嚴,所以行軍一般都是在晚上,一路上風餐露宿,餓了就啃幾口干糧,休息時就倆人背靠背瞇一會兒,大家都不敢睡實,時刻防范敵人的偷襲。

  “多虧了老百姓呀,要不,我這條命也扔在70年前了。”司洪波說。

  一次,部隊行軍到大名縣,剛剛布置好崗哨,就被日軍包圍了。經過一場慘烈的突圍戰,三分之二的戰友犧牲在敵人的槍口下,幸存下來的戰士都躲到了老鄉家裡。

  司洪波和兩個戰友躲到了一位大嬸家,他們把大嬸認作“干媽”。

  鬼子進村抓人,“干媽”叫戰士藏到存地瓜的地窖裡,可地窖裡最多隻能藏兩個人,司洪波叫戰友趕緊進地窖藏好。眼看著鬼子逼近,情急之下,“干媽”伸手到爐灶裡抓了一把灰抹到司洪波臉上,讓他躺在床上蒙上被子。

  鬼子一腳踢開門,一把拽起躺在床上的司洪波,准備抓走,“干媽”苦苦哀求說:“這是我的小兒子,最近生了病下不了床。”鬼子瞅了瞅一臉黢黑的司洪波,用槍托在司洪波的腰上狠狠砸了幾下,罵罵咧咧地出了門。

  司洪波后來才知道,“干媽”給他臉上抹灰,是為了遮住他額頭戴軍帽留下的印兒。逃過一劫的司洪波很感激“干媽”。新中國成立后,他曾回大名縣找過“干媽”,隻打聽到一個令他心碎的消息——“干媽”早就犧牲了。“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來不及說,隻記得她姓胡。”老人說到這兒,喉頭哽咽。“像‘干媽’這樣,救過八路軍戰士的普通百姓還有很多,沒有他們的支持,我們的戰斗會更加艱難。”

  老人終於等到了勝利的那一天,他清楚地記得,日本宣布投降的那天,他和戰友們歡天喜地地唱歌、跳舞,像過年一樣,還“奢侈地”吃了一頓白面和豬肉燉粉條。

  為了這場勝利,司洪波失去了一個又一個戰友,他的父親和弟弟也為國捐軀。這鮮血換來的勝利,是司洪波心中的驕傲,也是難以彌合的傷痛。

  新中國成立后,老人輾轉來到北京定居,還找到了當年投奔親戚的小弟弟——這已是他在世上惟一的血親。

  作為戰爭的幸存者,老人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今天的生活都是我的戰友們用生命換來的,人民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沒有看到新中國,我看到了。”

  老人緩緩抬起手,按在胸前的軍功章上,他期待著能見証9月3日紀念抗戰勝利閱兵的盛況,那一天,他要戴上軍功章,和犧牲的戰友們一起,重溫勝利!

  通訊員 劉驁 攝

  老兵檔案

  姓名:司洪波

  祖籍:江蘇省豐縣

  生日:1928年11月15日

  部隊:八路軍冀魯豫軍區某部21團

  經歷:13歲參軍,隨后在山東、河北等地與日軍作戰。

  1943年伏擊搶糧歸來的日偽軍﹔破壞徐州到開封的鐵路線,阻斷日偽軍運輸。

  老兵願望

  “我想觀禮閱兵”

  9月3日,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會將在天安門廣場舉行。“我想去觀禮閱兵。”老人盼望著能親眼見証盛況。

  老人緩緩抬起手,按在胸前的軍功章上,在他心中,這些軍功章代表的是犧牲的戰友。“今天的生活都是我的戰友們用生命換來的,人民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沒有看到新中國,我看到了。”

  9月3日,無論能不能親臨現場觀禮閱兵,老人都會穿上軍裝,戴上軍功章,和犧牲的戰友們一起,重溫勝利!


使用微信“掃一掃”功能添加“學習微平台”
(責編:楊翼、謝磊)
相關專題
· 專題資料
  • 最新評論
  • 熱門評論
查看全部留言

熱點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