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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天,北平淪陷

肖名焰 王鴻良

2015年08月14日08:19   來源:北京日報

原標題:二十一天,北平淪陷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畔的槍聲,宣告了抗戰的全面爆發。這是“九·一八”事變后的第6個年頭,這是甲午戰敗后的第42個年頭。

這期間,中國人民遭受了日本帝國主義多少欺侮,多少山河破碎、流離失所,多少忍氣吞聲、屈辱退讓。現在終於抱定了玉石俱焚的決心,要與侵略者血戰到底!

盧溝橋打響了!

1937年7月7日夜,大雨一直在下。一隊日本軍從豐台站駐地出發,來到宛平城外進行軍事演習。

這支日本部隊是一個中隊,中隊長清水節郎。此次演習的科目,是“傍晚靠近敵人陣地”和“黎明時發起攻擊”。演習22時40分才開始,事后清水聲稱,演習剛開始,他就覺得從中國守軍方向傳來了槍聲,中國守軍城頭上還出現了電光,好似“發出某種信號”。而當清水清點部隊的時候,發現一位叫志村菊次郎的士兵不見了。

清水立即派傳令兵回豐台報告。不料20分鐘后,志村回來了,有人說他是摔了一跤,摔暈了,有人說是他去上廁所,結果迷了路。但這名士兵已經歸隊的消息,清水沒有及時向上級報告。

午夜時分,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太久郎給冀察政務委員會外交委員會打電話,稱有日軍陸軍一中隊夜間在盧溝橋演習,仿佛聽見由駐宛平城內之軍隊發槍數響,致演習部隊一時呈現混亂,丟失士兵一名,要求進入宛平城搜索。

29軍斷然拒絕了日軍的無理要求,並答復說,盧溝橋是中國領土,日本軍隊未經我方事先同意而在此演習,已經違背了國際公法,妨害我國主權,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負責。

中日雙方軍隊的交涉一直持續到7月8日凌晨5時許,日軍隨后下令向盧溝橋一帶的中國軍隊發起攻擊,並炮轟宛平縣城。當日晚上,中國守軍第29軍第110旅奮起抵抗,吉星文團連續擊退日軍的三次進攻。日軍第3大隊直扑龍王廟和附近的鐵路橋。守衛橋頭的29軍隻有兩個排,終因寡不敵眾,60多名官兵全部壯烈犧牲。

隨后,吉星文團的青年戰士用繩梯爬出宛平城,出其不意地將日軍的一個中隊全殲在鐵路橋上,重新把龍王廟和鐵路橋奪了回來。

同日,蔣介石電令第29軍軍長宋哲元:宛平城應固守勿退,並須全體動員,以備事態擴大。9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電令全國備戰,並令第26軍孫連仲等部4個師歸宋哲元指揮,支援第29軍作戰。

學生兵死守南苑

27日中午,日方中國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下令向中國軍隊發起總攻。日軍隨即向宋哲元下達了最后通牒,要他撤出駐守華北的軍隊。

當天深夜,無路可退的宋哲元與29軍將領一致表示,決心固守北平,誓與城垣共存亡。隨后,宋向全國各界發表了自衛守土通電,稱“國家存亡,千鈞一發”。

這時,中日雙方軍隊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南苑,29軍在北平的大本營。

在香月清司作出的總攻計劃裡,整整一個主力第20師團加一個步兵聯隊,全部用來攻打南苑。戰斗打響,首先進攻的華北駐屯軍第一聯隊率先突擊南苑的學生兵駐地。

此時,這一團學生兵招上來還不到一年。1936年12月,北平、天津、保定城裡貼出布告,29軍要招生,引起不小的轟動。布告上說,為給29軍培養初級軍官,特招收有志從軍的青年人,要求是18歲以上、初中畢業學歷,一經考試錄取,學制至少兩年。課程設置很全面,國文、數學、物理、化學、外語,待遇也很優厚,每月津貼3元,畢業后馬上成為准尉軍官。最終招收了1500人,成立軍事訓練團。

由於裝備短缺,學生兵們一直沒有配備武器。直到“七·七”之后,他們才真正被武裝起來,每人發了100發子彈,4顆手榴彈,每個班配備一把輕型機關槍,開始練習射擊和投彈。當然,還有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學生兵阻擊日軍精銳,雖然傷亡慘重,卻始終沒有后退。按照日軍參戰官兵的回憶,整個平津,打得最慘烈的就是南苑之戰。連日軍中著名的勇將、當時擔任華北駐屯軍第一聯隊第3大隊大隊長的一木清直,在盧溝橋事變發生一周年之際接受《朝日新聞》採訪的時候,也不得不對學生兵們在南苑的英勇奮戰表示欽佩——“中國兵甚至負傷幾次依然沖來拼殺”,“面對面地死戰也不肯退卻”。

學生兵們的堅守,使南苑在中國軍隊手中多保留了近半天的時間。

血染大紅門

由於遭到意外頑強的抵抗,第20師團師團長川岸文三郎下達了兩條對南苑之戰結果至關重要的命令——第一條是命令從承德起飛的轟炸機部隊全力加強對南苑的轟炸和掃射,第二條是要求日軍駐扎在通縣的預備隊——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從通縣南下,自側背的東方夾擊南苑守軍。

28日8時,日軍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發動了第二次進攻。日軍飛機也趕來助戰,沒有防空經驗的29軍損失慘重,通訊系統完全被摧毀,日軍迅速攻佔了29軍的第一線陣地,南苑陣地的外壕外牆被日軍多處突破。

根據幾位親歷者的講述,南苑之戰中29軍的指揮如果用一個字描述,那就是“亂”。負責南苑防御的總指揮趙登禹來不及熟悉當地情況就投入了戰斗,留給他的部隊番號雜亂,開戰后溝通不暢,各自為戰,混亂一片。

在軍訓團教育長張壽齡的回憶中,日本兵天上地下協同作戰,我軍電話線一早就被炸斷了,四處都聯系不上,軍部也被炸得亂七八糟,副軍長佟麟閣、132師師長趙登禹先后殉國。張壽齡率隊四下尋找同伴,直到中午才得知軍部有命令,叫馬上轉移,能進北平城的話進城,不能進城就去保定。接到命令后,張壽齡趕緊命各大隊分散,利用青紗帳的掩護撤退。

這時,南苑守軍撤退的路線沿途,已經排布好了日軍的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他們把機槍架在了道路兩邊的田地和村庄中,靜候著退下來的南苑守軍。

16時,南苑撤退下來的守軍在大紅門一帶落入日軍伏擊圈。由於缺乏遮蔽,又沒有防備,戰斗很快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南苑守軍共七千多名,最后傷亡五千余人,大部分是在這裡損失的。

這是29軍平津抗戰中最為慘烈的一幕,也是南苑保衛戰的最后一幕。次日,宋哲元下令放棄北平,29軍全線南撤。古都淪陷。此時是盧溝橋打響的第21天。

血戰人物

“盧溝橋就是我們的墳墓”

1937年7月28日上午,日軍向南苑29軍軍部駐地發起總攻。南苑方面指揮官趙登禹召集各部官長開會,鼓勵大家說:“軍人抗戰有死無生,盧溝橋就是我們的墳墓。”

由於敵我力量相差懸殊,29軍傷亡較大,部隊突然接到上級命令,要趙登禹指揮部隊后撤到大紅門一帶。日軍搶先在南苑到大紅門的公路兩側架起機槍封鎖道路。趙登禹乘坐的車子行到大紅門附近被炸毀,他身受重傷,警衛勸其撤退到安全地方,趙登禹不肯,帶領部隊向日軍反擊。這時,一枚炸彈飛來,炸斷了他的雙腿。趙登禹醒來向傳令兵說:“軍人戰死沙場沒什麼悲傷的,只是老母年事已高,受不了驚慌。回去告訴她老人家,忠孝不能兩全,她兒子為國而死,也算對得起祖宗……”說完停止了呼吸,時年39歲。

佟麟閣不僅是29軍副軍長,還是軍事訓練團團長,團員有學生,還有海外華僑,一共1500多人。因漢奸出賣,日軍知曉了29軍反攻的全部計劃,重點攻擊了缺乏戰斗經驗的學生兵團駐地。佟麟閣率部死戰,全團陣亡了一半以上,戰壕裡全是戰士的尸體。

13時,佟麟閣不幸中彈,貼身警衛要把他送回北平城醫治,被佟麟閣拒絕了。他大叫道:“這麼多學生還在這兒呢,死傷了這麼多人,我怎麼能走!個人安危事小,抗敵事大!”佟麟閣忍痛上馬,接著指揮戰斗。接到撤退命令后,他仍在與日軍激戰。在時村附近,佟麟閣頭部中彈,警衛背著他沒走幾步,他就犧牲了。遺體是第二天才拉回來的,全身血肉模糊。

趙登禹與同在南苑戰斗中犧牲的第29軍副軍長佟麟閣,是全面抗戰爆發后中國軍隊最早戰死疆場的兩位高級將領。1938年,延安軍民也為佟麟閣、趙登禹兩位將軍舉行了隆重的紀念活動。毛澤東稱贊他們“給了全中國人以崇高偉大的模范”。

血戰時局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1937年7月8日清晨,蔣介石廬山牯嶺寓所的案頭,擺上了一份來自華北地方當局的“特急電報”。

蔣介石在當日的日記中寫道:“倭寇在盧溝橋挑舋矣!彼將乘我准備未完之時使我屈服乎?或故與宋哲元為驗証,使華北獨立乎?倭已挑戰,決心應戰,此其時乎?”

就在蔣介石還狐疑不決的時候,中國共產黨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嚴正態度。7月8日,中共中央發表了《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發盧溝橋通電》,指出:“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隻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號召全國同胞、政府和軍隊團結起來,筑成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略!”

隨著來自日本、東北、華北源源不斷的情報到來,蔣介石很快就意識到,日本正在准備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

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后,蔣介石一夕數電,要求宋哲元准備抗戰,勿與日本人接觸談判,並要求華北將與日談判事宜交由中央進行。同時,蔣介石指示何應欽聯合軍委會參謀總長、訓練總監、軍事參謀院院長、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主任及有關軍事機關長官,組成軍事統帥部會議,決定應對策略。接著,蔣又急電26軍總指揮孫連仲、40軍軍長龐炳勛、85師師長高桂滋,命令他們親率部隊火速向石家庄集中。

11日,日本發表出兵華北的聲明后,蔣介石即致電宋哲元說:“盧案必不能和平解決。無論我方允其任何條件,而其目的則在以冀察為不駐兵區域與區域內組織用人皆得其同意,造成第二冀東。若不做到此步,則彼得寸進尺,決無已時。中央已決心運用全力抗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以保持我國家之人格。”

11日起,軍事統帥部即開始具體部署應戰行動。根據統帥部的決定,國民政府很快發布了軍隊總動員令和軍事征用令。全國軍隊統一配置,分別調集陝、豫、鄂、皖、蘇各省有關部隊,向隴海、平漢路沿線集結,並征用平漢、隴海和津浦三條鐵路線上的列車。同時明確要求宋哲元:不可放棄盧溝橋及宛平城﹔即使需要談判以求緩后也須作抗戰之准備﹔如29軍需要彈藥和物資,中央可以源源補充。為此,統帥部特別派專人乘飛機將盧溝橋工事圖送往前方,並提出要在石家庄設置行營,在保定設置前線總指揮部,做大戰的准備。

17日,蔣介石收到了從日本發來、不啻於作戰通牒的“有限期談判”通電。這封通電,促成了自“九·一八”以來國民政府第一個口氣強硬、態度明朗的談話。

在被后人稱為“廬山講話”的《蔣委員長對盧溝橋事件之嚴正聲明》中,蔣介石稱:“和平已非輕易可以求得……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8月12日,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推舉蔣介石為海陸空軍大元帥,以軍事委員會為抗戰統帥部。27日,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授權蔣介石組織大本營,行使海陸空三軍統帥權,並統一指揮黨政。軍事委員會將全國劃分為6大戰區。南京國民政府全面進入戰時狀態。

在經歷了無數次忍辱退讓之后,全面抗戰終於開始了。

血戰事件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二十九軍的弟兄們,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

后面有全國的老百姓。

咱們二十九軍不是孤軍,

看准那敵人,把它消滅,把它消滅,

沖啊!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殺!

這是作曲家麥新於1937年“七·七”事變后創作的歌曲。而歌詞的素材,是來自於1933年長城抗戰29軍大刀隊的事跡。

“七·七”事變之前,在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不抵抗政策指導下,面對日本侵略者的步步入侵,國民黨軍隊節節潰退,然而在局部戰場上,許多愛國將士還是迸發了他們的男兒血性,和敵人進行了英勇搏斗。

29軍大刀隊在喜峰口長城的浴血奮戰,就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喜峰口位於河北省遷西縣與寬城縣接壤處。1933年3月,日軍集結重兵,分別向喜峰口、羅文峪、馬蘭關、古北口等長城主要隘口推進。負責防守喜峰口一線的中國軍隊是第29軍宋哲元部。

29軍是馮玉祥西北軍的老底子,有抗日愛國的思想基礎。這支“雜牌軍”裝備很差,步槍上連刺刀都沒有,但他們繼承了西北軍的一個好傳統——每人身上背著一把大刀。

29軍還特別聘請了鏢師李堯臣擔任武術總教官。1931年李堯臣一上任,就結合中國傳統的六合刀法,創編了一套29軍獨有的“無極刀”刀法。

其實,29軍將士苦練刀法,不僅是為練一種殺敵本領,更是為練殺敵決心和意志!

這種磨練的成果,在喜峰口長城上體現出來了。

1933年3月9日,日軍鈴木旅團攻佔喜峰口,當天剛接防的29軍109旅217團,在王長海團長率領下實施反擊,斃傷日軍百余人,奪回喜峰口。

此后,喜峰口陣地又經多次易手。

3月11日,109旅旅長趙登禹決定以夜襲的方式,出其不意反擊日軍。當夜,從大刀隊中組織起500人的精兵強將,分左右兩翼突襲日軍。左翼大刀隊襲擊日軍步兵和騎兵宿營地﹔右翼大刀隊襲擊日軍炮兵陣地。身背大刀的勇士們攀垣越牆,分頭摸進各村敵營。大刀隊勇士們懷著報仇雪恥的義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起大刀橫砍直劈,許多日軍官兵正做著美夢,便稀裡糊涂地成了刀下鬼。

29軍大刀隊,就此一戰成名,乃至成了抗日將士的標志性形象!

血戰觀點

怎麼看“八年抗戰”和“十四年抗戰”?

岳思平

目前社會各界對中國抗日戰爭的起點和經歷的時間在認識上還沒有完全統一。最具有代表性的有兩種說法:八年抗戰、十四年抗戰。

解決以上問題的前提,是要把有關概念區別清楚。一是抗日戰爭和抗日戰爭時期,在概念上不能混同,其上限也應該分清。說中國抗日戰爭從1931年“九·一八”抗戰算起是可以的,中國人民從1931年就有反抗日本侵略的歷史事實。但是,抗日戰爭時期應從1937年“七·七”抗戰算起。

二是抗戰與局部抗戰、全國抗戰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如籠統地稱為中國抗戰,應是十四年,包括1931年9月至1937年7月的局部抗戰和1937年7月至1945年9月的全國抗戰兩個大的階段。

多年的研究表明,把1931年“九·一八”抗戰作為中華民族抗日戰爭的開端是科學的。但如果要求1931年作為抗日戰爭時期的開端,那與此相銜接的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下限就必須由1937年改為1931年,是不可取的。眾所周知,1931年至1937年,雖然在東北和華北部分地區進行著抗日戰爭,但從全國范圍來講,畢竟還是局部的,而作為中國兩大政治力量的國共兩黨主要進行的是“圍剿”和反“圍剿”的階級斗爭,民族矛盾尚未上升到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即我黨我軍進行的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也就是土地革命戰爭。因此,要求改變抗日戰爭時期的上限和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下限的說法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綜上所述,中國抗日戰爭的起點,應從1931年“九·一八”開始,至1945年9月結束共進行了14年﹔而從1937年“七·七”抗戰起,是全國抗戰即抗日戰爭時期的開端,至1945年9月共進行了8年。

(作者為中國軍事科學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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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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