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侵華日軍眼中的共產黨抗日武裝

從1937年到1941年，國民黨軍隊在正面戰場上先后進行重大戰役22次，自身付出了322萬人的重大傷亡。但國民黨除取得台兒庄大捷等少數幾次勝利外，大多數會戰都以失利撤退告終，僅1937年一年就致使2億人口的區域淪陷。

1942年后，正面戰場基本呈現出與日軍互不相擾的休戰狀態。日軍更加強調集中力量打擊共產黨，其侵華兵力70%左右被敵后抗日根據地牽制。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始終堅持全面抗戰路線，收復淪陷國土104.8萬余平方公裡，解放人口1.255億，抗擊了60%以上的日軍和100%的偽軍，成為中國抗戰的中流砥柱。

圖表制作：張 琴

○日軍士兵：交手前，把中國人當低劣人﹔交手后，發現八路軍神出鬼沒、新四軍凶猛彪悍

○八路軍士兵：這場戰爭，最后勝利一定屬於中國，看不到祖國的勝利就要死了，真遺憾啊

實錄：侵華日軍眼中的共產黨抗日武裝

“八路好，八路強，八路軍打仗，為老鄉。”

筆者手中有一本侵華日軍士兵撰寫的文集，名為《航跡》，這是其中一名日軍士兵在中國戰場上記錄下的一段歌詞。

當我將這段歌詞念給一位老八路聽的時候，這位八旬老人微微瞇上眼睛，竟然非常熟練地哼唱起來：“八路軍好，八路軍強，八路軍打仗為哪樁？八路軍打仗為老鄉!”語調鏗鏘，意氣飛揚，依稀可見昔日老八路的風採。

原來，當年真有這樣一支唱遍華北平原的抗日歌曲。這名侵華日軍士兵的記錄雖然不很准確，但仍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那群中華民族的鐵骨脊梁在中國大地上留下的深深印記。

為對付八路軍和新四軍，日情報部門苦尋靈丹妙藥

視彭德懷“此華北戰場之勁敵也”

在長期的交鋒中，為了應對八路軍、新四軍在各個戰場上的頑強抗擊，侵華日軍對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進行了堪稱深入細致的調查。研讀日方史料時，會發現“八路軍”“新四軍”的字樣出現頻率非常高，這也是八路軍、新四軍積極抗戰對日軍造成重大威脅的一個佐証。

侵華日軍對共產黨抗日武裝的研究中，比較知名的是情報大佐大久保弘一撰寫的《赤色支那》和波多野乾一撰寫的《赤色支那之究明》。波多野乾一名為記者，實則戰前就在中國進行情報活動。這兩人在書中對八路軍、新四軍和共產黨領導的敵后抗日根據地進行了詳細的描述與分析。

日軍華北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極為推崇波多野乾一在1942年所著的《赤色支那之究明》。該書獨出心裁地從當時中共高級將領和重要干部中間選取108人，按照“水滸108將”的綽號進行排列。書中對每人的研究都附有履歷，同時還闡述了為什麼起這個綽號。從中可以看出侵華日軍情報工作之細致，對共產黨抗日武裝研究之重視。

以彭德懷為例，波多野乾一稱其為“大刀關勝”，他在書中是這樣描述的：

“大刀關勝”是水泊梁山武將中的第一人。比之延安梁山泊，這個位置似乎朱德最為相似。然而，朱德並不僅僅是武將。與此同時，從近來與共產軍的交戰實情來看，彭德懷似乎是更為合適的人選，他的武力與關勝相比絲毫不顯遜色。

彭德懷與賀龍同為紅軍中帶有神話色彩的將領。這名作戰勇往直前的將軍與士兵共同生活，穿著也幾乎無二，看起來如同普通士兵，並沒有如同關勝一樣留有長髯。在我方的雜志中，曾經登載有彭對於這場戰爭的看法，可見他也具有知識分子一樣的教育水平，對戰爭的理解並不僅僅是戰役層面。

彭的部隊是1930年攻佔長沙的主力軍團。作為紅軍中僅次於朱德的猛將，彭擅長游擊戰，並對此有所著述。此華北戰場之勁敵也。他是抗日統一戰線的熱心支持者。最近國共摩擦問題頻發，彭在其中不斷奔走斡旋。

這裡且不說該書的研究是否靠譜，但其對共產黨領導層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其他還有關於“小溫侯呂方”傅忠、“急先鋒索超”肖勁光、“花和尚魯智深”賀龍、“雙槍將董平”葉劍英等等的描述。

在抗日戰爭期間，該書是后來日軍高級將領進入中國戰場前的必讀書。作為了解共產黨抗日力量的重要參考資料，還在日軍內部廣泛使用，侵華日軍頭目岡村寧次中將與南次郎大將曾為該書撰寫了篇首題詞。

與此同時，在保存至今的日本戰時史料中，還有許多翻譯成日文的八路軍文件，如《呂正操關於平原地區根據地建設的講話》等。根據文件上的簽章判斷，侵華日軍各部隊長官都要對其進行研讀，有的文件還要送到東條英機等日本軍政首腦的案頭。看得出，侵華日軍情報部門為了尋找與八路軍和新四軍作戰的靈丹妙藥，真是傷透了腦筋，但卻始終未能找到有效遏制的辦法。不過，這些文獻在今天卻成了印証當年八路軍、新四軍抗戰功績與作用的証據。

日軍中下層官兵把對八路軍、新四軍的觀察與分析寫在日記裡，畫成漫畫

八路軍偽裝憲兵端了鬼子的據點

除了專業的情報機構與人士，在侵華日軍中，對八路軍記述較多的是一些中下層的官兵。這些人因為在實戰中不斷與八路軍短兵相接，並且屢吃苦頭，所以對八路軍的研究也頗為深入。他們把對八路軍、新四軍的觀察與分析，寫在日記裡，畫成漫畫，或是用隨身攜帶的相機拍下來。

曾在華北作戰的侵華日軍原第63師團機槍手齋藤邦雄就是這樣一個日軍士兵，他所作《陸軍士兵漫話物語》因為圖文並茂在日本很受歡迎。侵華日軍在華北敵后戰場之難熬，從齋藤書中一次被八路軍襲擊的難堪記載即可窺見：

駐扎在山西省山區某地有一個約20人的我軍分遣隊，據點裡最重型的武器是一挺輕機槍，火力雖然不是很強，但由於附近屬於確保治安區（指經過日軍反復清剿、搜索，確認沒有八路軍活動的地區——譯注），這樣的裝備也就足夠了。

每天沒有戰斗，並且遠離總部，時間一長，軍紀也開始鬆懈下來。在荒僻的山區，娛樂是沒有什麼的。於是哨所的老兵們白天開始喝酒，晚上通宵打麻將也是家常便飯。

因為打麻將上了癮，據點的哨兵有時也會加入進來，時常導致沒人站哨。這簡直是要命的大意啊。一天晚上，作為隊長的士官又和老兵們一起熱火朝天地打上了麻將，正打得熱鬧，突然有3名憲兵闖了進來。

看到哨所的日軍士兵居然在打麻將，憲兵們看上去十分驚訝，隨后顯得勃然大怒。在日本軍中，當兵的最怕憲兵，在這樣荒唐的時候被憲兵抓個正著，一時間從隊長之下，所有的人都進入了石化狀態。

接下來“憲兵”們的舉動卻令人驚訝，他們立即控制了分遣隊的武器，並且叫來更多的同伴，他們沖進炮樓深處，開始用手槍給已經睡覺的日本兵“點名”。

其實如果有時間想一想，立刻會覺得不對：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憲兵呢？再說，真的有憲兵來，也得先通知吧，不然，怎樣保障他們的安全呢？炮樓上被驚醒的日本兵發現情況不對，試圖起來反抗，結果，連槍都沒有摸到就被打倒。因為醒過味兒來想抵抗，士官隊長等打麻將的4個人也被當場射殺。

最后，除了少數幾個一發現不對就躲藏起來的人，整個據點的日軍都被消滅了，這一切都是因為那3個憲兵是八路軍游擊隊假扮的……

日軍記錄顯示，其面對的抵抗武裝不僅有華北的八路軍，還有華中的新四軍、東北的抗日聯軍、華南的東江縱隊、瓊崖縱隊等。每一支部隊都有各自的作戰特點。從日軍內部對八路軍和新四軍的描寫，可以看出這兩支武裝力量的特點，前者神出鬼沒讓日軍不堪其擾，后者則有著相當凶猛彪悍的作戰風格。

曾經在華東日軍獨立步兵第56大隊擔任特務曹長的梶野渡記述，1942年他擔任四河子據點指揮官期間，僅僅4個半月中，新四軍在四河子周圍路段便曾經5次炸毀日軍列車，切斷津浦線，還至少有1次未遂的攻擊。

與八路軍、新四軍頻頻作戰，許多侵華日軍的心態漸漸發生變化

“那名自殺的八路軍士兵的面孔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隨著與八路軍、新四軍的頻頻作戰，許多侵華日軍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之前的輕視不見了，對戰爭的前途開始感到悲觀和迷茫。日本作家、原侵華日軍士官桑島節郎在他的《華北戰記》中有這樣的記錄：

在到達山東和八路軍發生戰斗之前，很多日本兵把中國人當作低劣人，認為中華民族是一個可“任意欺凌”的民族。然而，和八路軍交手后，我才明白，中國人不可輕辱，相反，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民族，他們信奉儒家思想，不會主動攻擊別人，但一旦遭到別人的攻擊，必定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昭和18年（1943年——譯注）1月7日隨下店據點的官兵輪換回中隊部休整，我回到了闊別3個月的醫務室，終於從那些老兵們的吼叫聲中解放出來了。

當天夜裡，又接到隨隊出發討伐的命令。夜裡11時30分，外面大雪紛飛。討伐隊由一個指揮班、兩個小隊、一個機關槍分隊組成，此外還有縣警備隊的一個中隊。

在大雪中跋涉，大家都默默無語，埋頭行軍。今天穿得有些少。本來應該穿羊毛的防寒褲，結果隻穿了一條薄薄的軍褲，寒冷的感覺從腳下一直升上來。天快亮的時候，雪停了，所見之處一片白皚皚的雪原。拂曉時我們突襲了位於招遠縣北部一個叫做石柵的村庄。但是，八路軍早已轉移了。

“也許還有躲藏起來的，進村，徹底地搜！”帶隊的中隊長下達了命令，挨家挨戶的搜查有了結果，我們抓到一名年輕的八路軍士兵。在村裡吃完早飯后我們就撤回了。

這一天，我被編在指揮班，沒有帶長槍，隻在腰間的皮帶上別了一支毛瑟手槍。班長寺島辰三軍曹對我下令：“桑島，你，拉著俘虜走。”那名士兵被雙手反剪捆綁著，寺島把繩子的一端扔給我。

他大約二十四五歲，個子不高，但目光銳利，看上去十分干練。

在青島陸軍醫院進行衛生兵培訓的時候，我學過中國話，就打算和他聊上兩句。

“你多大年齡？”

“到了招遠就要殺你啦。”

但是，我的話對他仿佛是耳邊風，他看也沒看我一眼。就這樣一言不發地走了兩個小時。突然，他轉向我站定，開了口：

“這場戰爭，最后勝利一定屬於中國。看不到祖國的勝利就要死了，真遺憾啊。”

他鎮定地說完這句話，猛然間高呼一聲“中國共產黨萬歲”，縱身跳進路邊的一口水井，投井自殺了。

一切都發生在令人錯愕的一瞬間。這時，旁邊的人才醒悟過來，大叫“怎麼了”，趕到井邊來看。第一分隊隊長小泉佑司伍長說道：“要死，就成全他吧。”說著舉起步槍，朝井中連打了5槍。

“桑島，你真幸運啊，沒讓八路拉了同歸於盡。”在我趴在井口向下看的時候，寺島軍曹拍著我的肩說。

這之后，那名自殺的八路軍士兵的面孔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裡，而且伴隨著我繼續行軍。中國人之中有這樣了不起的、有著堅定信念的青年人，讓我覺得對這場戰爭必須重新審視。想想剛來中國時的趾高氣昂，真是滿心糾結。

圖1:侵華日軍士兵齋藤用漫畫記錄日軍在據點中打麻將被偽裝成憲兵的八路軍消滅。

圖2:侵華日軍漫畫中的八路軍地雷戰。

圖3:齋藤所畫百團大戰中八路軍炸碉堡。

圖4:侵華日軍士兵所畫的八路軍形象。

美術設計：姜紫微

（《解放軍報》2015年08月20日 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