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情報員

　　石娟榮獲得的抗戰勝利60周年紀念章（中）。

　　本報記者 祁夢竹 通訊員 喬斐

　　“不忘當年苦難 珍惜現在生活”

　　老兵檔案

　　老兵願望

　　石娟榮

　　河北唐縣西下素村

　　1928年1月11日

　　1940年在西下素村參加兒童團，幫助地下黨傳遞情報，和八路軍、民兵、村民一起與日寇展開地道戰。

　　回想那戰火紛飛的年代，仿佛一切都還在眼前。

　　老人說：“過去，什麼苦頭都吃盡了。現在想想，人這一輩子真不容易，不能忘記過去的歷史，也要好好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

　　如今，老人也是這樣教育她的兒孫。老人家裡已是四世同堂，她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孫子、兩個外孫，還有一個重孫女，老人享受著天倫之樂。在她心裡，這一切幸福都是和平年代才有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定要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我希望人人都能這樣健康快樂地生活。”

　　雞叫了兩遍了，山坡上走來一個女娃娃。

　　女娃娃的臉黑乎乎的，衣衫襤褸，頭發亂成一團。她背著個大竹筐，手裡拿著把鐮刀，走走停停，撿著柴火，一看就是個苦命慣了的窮娃娃。

　　誰能想到，這窮娃娃身上藏著一份重要的情報，關系著八路軍戰士和附近鄉親們上千人的性命。

　　“看過電影《雞毛信》嗎，知道海娃不？”石娟榮笑著問，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洒在老人的身上，很難想象，她已87歲高齡，“那時，我比海娃還小呢。”老人有些得意，她就是那個窮娃娃。

　　時間退回到75年前。

　　石娟榮的家鄉已被日本人佔領，鬼子在村子周圍修起了炮樓，還挖起了深深的壕溝，切斷了村子與外界的聯系。

　　鬼子三番五次地掃蕩，殺人、搶東西……大家心急如焚，“得把村裡的情況趕緊告訴八路軍。”可派誰去呢？大家犯了難，因為出村送情報，首先要喬裝打扮，突破敵人嚴加防范的封鎖溝。

　　“我看老石家那丫頭挺機靈的，要不派她去？娃娃也不太會引起鬼子的注意……”一名同志的建議，令大家眼前一亮。

　　老石家的丫頭就是石娟榮，別看她年紀小，可是村裡的革命“小喇叭”。

　　盧溝橋事變發生時，石娟榮才9歲。那時，每每有日本人來掃蕩，村裡的聯絡員就會敲鑼提醒。聽到鑼聲后，大家就慌亂地逃到防空洞或地道裡。來不及藏起來的老人和小孩就會被日本人殺害，或是直接扔到井裡。

　　日寇的暴行，村中的慘狀，刺激著石娟榮，那時，仇恨的種子就已經種在了這個小姑娘的心中。

　　后來，八路軍騎兵團駐扎村中，情況才有所好轉。騎兵團向鄉親們宣傳革命，鼓勵大家團結起來，抗擊日寇。不到十歲的石娟榮成了八路軍戰士的“小尾巴”，學會了很多革命歌曲，一學會新歌曲，她就和小伙伴們給鄉親們唱，很多鄉親就是通過這些孩子們口中的歌，了解了革命，了解了共產黨的政策，明白了不能坐以待斃，隻有團結一致，才能保衛家園。

　　鄉親們的抗戰熱情越來越高，騎兵團帶領村民成立了農會、青救會、婦救會。1940年，12歲的石娟榮加入了村裡的兒童團。兒童團裡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家每天拿著紅纓槍，到村口站崗放哨，檢查每一個過路人的身份，不把漢奸、假鬼子放進村來。“那時候小，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就想著，要保衛自己的家，不能讓壞人跑到咱村裡來。”老人說得很認真，挺直了腰板，好像還是當年人小鬼大的兒童團員。

　　后來為了斷絕村民和八路軍的聯系，日軍在村與村之間修起了炮樓，盤查過往百姓，村裡與八路軍的聯系越來越困難。

　　最終，送情報的任務落在了12歲的石娟榮身上，她需要穿過敵人的封鎖溝，走上五裡路，把情報交到鄰村的地下黨書記白江手裡。接到任務后，小丫頭既興奮又忐忑，一宿都沒睡著覺。

　　第二天出發前，地下黨的同志和鄉親們好好給石娟榮打扮了一番。小丫頭穿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背上一個筐，筐裡放了柴火和鐮刀，石娟榮將情報貼身藏好，上路了。

　　情報裡寫的啥，村裡的大人並沒跟她說，只是反復提醒石娟榮，這情報很重要，絕不能落到敵人的手中，關系到附近八路軍和全村人的性命。

　　一路走著，來到村口，遠遠看到炮樓和吊橋，石娟榮的心臟怦怦亂跳。封鎖溝邊上，就是到鄰村的必經之路，人們排起長隊，日本人正挨個搜查，不時大聲呵斥著。

　　要是萬一被日本人發現了情報可怎麼辦？壞了大事可怎麼得了？石娟榮越想越擔心，心跳加速，額頭上出了汗，她隨手一抹，臉上更顯得臟兮兮的，這也遮住了她些許的慌亂。輪到石娟榮了，敵人的哨兵見是個不起眼的臟娃娃，也沒太注意，胡亂搜了搜她背的筐，就把她放出了村。

　　整個過程隻有短短幾分鐘，可石娟榮就好像過了好幾年。過了封鎖溝，石娟榮暗暗吁了口氣，她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這會兒可不能跑，要不就前功盡棄了。”小丫頭暗暗提醒自己。

　　轉過溝坎，敵人再看不到自己了，石娟榮才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著來到鄰村，按照組織的安排，把情報交給了白江，順利完成了任務。

　　“后來，聽說白江被日本人抓住犧牲了，心裡真是惋惜，想著革命又少了一名同志。”石娟榮長長嘆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在她心中，當年那些無所畏懼的地下黨員，都是英雄。是他們，讓石娟榮堅信——哪怕是死，也要和日本鬼子干到底！

　　當時，婦女、兒童沒法上戰場，石娟榮就在村子裡跟著大家和日本人打起了地道戰。

　　挖地道也是被逼無奈。“總得有個躲的地方啊，要不鬼子來了，就是等死。”老人神色黯然，“那時候，日本兵動不動就到村子裡掃蕩，隻要看見活物，他們都不放過，有時候屋子還會被他們燒了，老百姓就想到了挖地道來藏身。”

　　村裡的很多老百姓都把地道直接挖到自家的鍋灶底下。平時，灶裡蓋上一層土，就能燒火做飯，從外表看也看不出個啥名堂，一旦敵人來了，抬起鍋，捅開土，往裡一鑽，再把鍋往灶上一蹲，敵人就找不到人了。

　　一開始，大家挖的地道都是直的，一來二去，鬼子也明白了其中的道道。鬼子壞透了，他們猜到村民一定是躲地道裡了，於是就用干草點著火，往地道裡扔﹔有時候，還直接灌水，煙火一來，熏得鄉親們眼睛都睜不開，大家擔心暴露目標，也不敢大聲咳嗽。“當時，很多村民，尤其是小孩，就這樣被活活的嗆死，有的還是嬰兒……”說到這裡，老人眼角挂淚。

　　還是八路軍有辦法，石娟榮和兒童團的小伙伴們跟著戰士們把地道改良成彎曲的，一個地道裡面七拐八拐，像迷宮一樣，這樣即使敵人放火灌水，隻要做好隔離，鄉親們就不會有事兒。

　　地道裡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所以敵人根本不敢下去。村民們就和鬼子捉起迷藏。“雖然有了地道讓大伙能藏身，可是每次掃蕩，還是有很多鄉親死於敵人的屠刀之下。” 石娟榮說，她的父親就差點兒被鬼子抓住，死於非命。

　　1944年，石娟榮加入中國共產黨，秘密為黨傳遞情報，組織鄉親們與日寇周旋。“地下黨的工作，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不能跟父母說，也不能和親人朋友說。不知道身邊還有哪些人是黨員，也不清楚組織裡還有哪些人、都在做什麼工作，但大家都始終堅定一個信念，就是我們一定會勝利。”老人說。

　　后來，村裡駐扎的騎兵團要帶著參加革命的年輕人去延安，工作出色的石娟榮卻沒有跟隨。石娟榮在家裡排行老二，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親人的不舍讓她沒有跟隨部隊離開家鄉……時隔多年，石娟榮想起與延安的擦肩而過，仍然滿懷遺憾。

　　去不了延安，一樣也能革命。石娟榮按照黨組織的指示，在村裡成立了小劇團，把八路軍、地下黨和地道戰的故事編成話劇，挨村表演，播撒革命的種子。

　　新中國成立以后，石娟榮輾轉多個地方和單位，1955年，她來到北京，成為一名人民教師。

　　如今，老人家裡已是四世同堂，她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孫子、兩個外孫，還有一個重孫女。

　　老人最喜歡把戰爭年代的故事講給學生聽，講給孩子聽。雖然時隔久遠，很多細節和時間老人都已經記不清了，但那時的場景，時常浮現在她的眼前。老人深深知道，今天的幸福來之不易，她衷心感謝當年為保衛國家、保衛家園犧牲的英雄們。

　　“這些都是歷史，是我親身經歷過的歷史，比任何教科書都要生動真實，我們的子孫后代必須要銘記這段歷史，珍惜現在的和平與幸福。”老人瞇起了雙眼，仿佛又回到75年前的那個清晨，一個背著筐的窮娃娃，自山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