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必軍
1945年初，日本在中國“打通大陸交通線”的作戰方針未果，中共領導的敵后戰場開展大反攻，使本已衰竭的日本財力、物力面臨極度困境。但日本當局並不甘心，於1945年4月9日悍然發動了以奪取空軍基地芷江機場為目標的戰役，史稱湘西會戰，又稱芷江保衛戰，因主戰場在原黔陽縣的雪峰山一帶，故又稱雪峰山會戰。此戰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中一次重要戰役，是日本侵略軍在華發動的最后一個戰役，兩個月后日本即宣布無條件投降。
一
日本在中國侵略戰最困難的時候，為何還要最后一搏？原因在於芷江機場的存在是他們最大的危害。
在抗日戰爭時期，先后有蘇聯和美國援華空軍進駐芷江。其中蘇聯於1937年至1938年6月間先后派出兩批援華空軍。1941年初，歐州戰局吃緊，蘇聯安全受到威脅，在華的蘇聯志願航空隊奉命陸續回國。其后，中國、美國航空兵組成混合團駐芷江機場。中國、蘇聯、美國三國的航空兵駐芷江后，主動出擊，配合前方中國地面部隊作戰，多次襲擊日本海陸、碼頭和陣地，給日軍以沉重打擊。為打擊中國空軍，1938年11月8日下午，日本海軍第十二航空隊18架九六式轟炸機直扑芷江機場，蘇聯航空隊中隊長伊凡諾夫斯基率6架戰機升空迎敵，擊落日機3架，9名日軍飛行員喪命。1944年7月9日，駐芷江機場的中國空軍第五大隊20余架飛機奇襲湖北監利縣內的日軍白螺礬軍用機場，摧毀敵機110架，日方軍事基地遭到重創。加之同年8月衡陽機場失守后，盟軍空中大部分軍事力量又遷至芷江機場，芷江機場的作戰能力和范圍就更加擴大，成為對日作戰的重要空軍基地，是遠東盟軍重要機場，成為中國軍隊華中空軍指揮中心。
鑒於此，日軍視芷江機場為心腹大患，認為必須搗毀該飛機場，才能確保日本在華軍事實力不受威脅，東南半壁的水陸交通才有安全。盡管此時日本國力已經衰竭，部隊出現厭戰情緒。但為迅速消除阻礙，日軍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於1945年1月29日下達了攻佔芷江的命令。同年4月，日軍開始調集部隊、修復公路鐵路、屯積糧彈，進行會戰前的各種准備，日方稱此戰為湘西作戰，別名芷江作戰。
二
中國軍方偵察獲知日本將發動芷江作戰的消息后，國民政府決定將日軍聚殲於雪峰山的東麓地帶，也相應做好了殲敵准備。由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為總指揮，總部設在芷江，王耀武之第四方面軍司令部設在安江，另設第四方面軍前線指揮部在漵浦的陳家垴。集結部隊有第三方面軍湯恩伯第二十集團軍李玉堂的3個軍﹔第四方面軍王耀武的4個軍﹔第十集團軍王敬久的2個軍及新六軍，共計約12萬人。其中第三方面軍第二十六軍駐龍勝、城步地區﹔第九十四軍駐東安、零陵，由軍長牟廷芳率部向武岡東南採取攻勢行動，以威脅日軍左翼安全。第四方面軍第七十三軍軍長韓俊率部配屬山炮1個營，對空聯絡台1個組，佔據新化、安化縣城，以一部分兵力對資水東岸之敵保持接觸，以游擊方式襲擾敵軍。第七十四軍軍長施中誠率部配屬榴彈炮1個團，對空聯絡台1個組，佔據雪峰山東麓有利地形，構成決戰主陣地，於武岡、石下江、洞口各要點構筑堅固縱深前進陣地，對盤踞東安、邵陽方面之敵以游擊方式進行抗擊，嚴加監視。第四方面軍第一OO軍軍長李天霞率部配屬山炮1個團，對空聯絡台1個組，部署於雪峰山東麓之山門、隆回、漵浦一線，在隆回、山門等要點設置主陣地，對邵東、湘鄉方面之敵嚴加戒備。陸軍第十八軍胡璉所部，由陳誠第六戰區序列調入王耀武第四方面軍序列，在沅陵、辰溪一帶集結，隨時准備加入會戰。新編陸軍第六軍廖耀湘部由昆明空運到芷江待命，擔任會戰總預備隊。另有美軍第十四航空大隊和中美混合空軍大隊，各種參戰飛機400余架，美軍陳納德將軍從昆明飛抵芷江親自坐鎮指揮，以芷江機場為基地，作戰前的任務是偵察湘桂、粵漢沿線敵軍動態，轟炸敵后方交通樞紐以及車站、倉庫等設施。會戰開始后主要轟炸地區指向衡陽、邵陽、洞口、武岡敵方佔領區。
日軍方面由第二十軍司令坂西一郎統一指揮，該軍所屬5個師團在湘潭、湘鄉與衡山、衡陽至邵陽一帶及東安、零陵與廣西全縣、興安一線和長沙、益陽一線集結了8萬人的兵力。其中第二十軍團司令部駐衡陽﹔第六十四師團、獨立第八十六旅團集結於寧鄉、湘潭地區﹔第一一六師團、第四十七師團集結邵陽、永豐地區﹔第六十八師團集結於東安、零陵地區。另外從東北調5個戰斗機隊和1個轟炸機隊，飛機135架。日方參戰部隊5個師團是第三十四師團，伴健雄為師團長﹔第四十七師團，渡邊洋為師團長﹔第一一六師團，岩永旺為師團長﹔第六十八師團，堤山樹男為師團長﹔獨立第八十六混成旅團，船引正之為團長。
三
1945年4月上旬，日軍進攻部隊採取“分進合擊、兩翼策應、中央突破”的戰術，分三路對中國軍隊展開全面進攻。
第一路是日軍右翼部隊。由集結在寧鄉、沅江的第六十四師團、獨立第八十六旅團組成，目標是向益陽中國軍隊攻擊，擬取道煙溪、新化進入懷化境內的漵浦龍潭。當日軍進攻至煙溪、新化附近地區時，中方第七十三軍在當地游擊部隊的配合下，固守陣地，日軍屢攻未能得逞，將敵阻於資水東岸。
第二路是日軍左翼部隊。由集結在零陵全縣的第六十八師團、第三十四師團從4月上旬分兩路向北進攻中國軍隊，取道綏寧、武岡、洞口、隆回，配合主力軍攻打雪峰山主陣地。日軍於5月中旬前進至瓦屋場、水口一線，向中方第七十四軍雪峰山主陣地展開猛攻，中方第三方面軍和七十四軍通力合作，從南西北三路夾擊來犯之敵。12日，五十八師主力及九十三師一部又殲滅竄抵瓦屋塘區域之敵，全殲敵217聯隊，俘敵炮兵中隊長1名，敵傷亡近千人，300多匹戰馬炸死。日軍第六十八師團則沿新寧、武岡西犯，擊破中方守軍前沿陣地，從三面包圍攻擊武岡城。第七十四軍五十八師某團高崇仁營堅決抵抗。5月6日，第四十四師趕來支援，內外夾擊，日軍傷亡甚重，向東北方面潰退，武岡之圍被解。
第三路是日軍主力部隊。集結在邵陽、永豐地區的日本第一一六師團、第四十七師團，系日軍中央攻擊隊，由坂西一郎司令官坐鎮邵陽督戰指揮。此路日軍從邵陽、永豐地區沿湘黔公路，配以坦克、炮兵部隊，企圖在左右兩翼攻擊部隊的掩護下，以優勢兵力突破雪峰山主陣地，佔領安江，后直取芷江。為達此目的，日軍又分四路同時進犯：日軍第一路於4月13日，由邵陽沿邵(陽)安(江)公路向西進犯，18日竄至桃花坪時遭到第七十四軍一部守軍的堅強阻擊。由於敵兩翼包圍攻擊，中國守軍撤出桃花坪。日軍於26日直抵洞口至第七十四軍雪峰山主陣地前展開猛攻。七十四軍第五十八師借雪峰山天險和堅固工事猛烈抨擊，敵攻勢頓挫。敵第二路於4月11日，由邵陽公路北側向西進犯，守軍第七十四軍第五十七師協同一OO軍一部加以阻擊。敵鑽隙而進，16日進至白馬山，17日突至放洞附近，遭到中方守軍迎擊，日軍傷亡甚多，無力發起攻擊，轉守勢以待增援。敵第三路由上野原吉旅團長率領的八十六旅團，主力4000人，從邵陽向西北進犯，4月12日攻擊石馬江，13日侵入新田鋪，15日竄抵拒石鋪、順水橋、大橋邊、顏公屆各點既設陣地。六十三師和暫六師之一部逐次予以阻擊。該部被阻於邵陽與新化之間地區，無法再前進。敵第四路由邵陽北犯，突破第七十三軍防守地段，竄至新化、洋溪附近，與敵右翼部隊聯合進攻新化。遭到中方第一OO軍六十三師的頑強阻擊，日軍圍城7日，屢次爬城都被守軍擊退。中方第七十四軍一個師及時趕到增援，協同作戰，組織以營為單位進行反沖擊14次，日軍傷亡慘重。
日軍自4月上旬開始全面攻勢后，步步為營，中國軍隊則誘敵深入，梯次阻擊，憑借雪峰天險依托既設陣地，進行頑強抗擊。當日軍始達雪峰山主陣地前沿，兵員糧彈大量消耗，精力已疲憊不堪。而中美混合空軍團則加強駐芷江飛機場的實力，日夜轟炸日軍交通補給線，協同地面部隊聯合攻擊。據國民黨軍雪峰山會戰史料記載：“空軍第五戰斗機隊，約兩個月時間內，共發射360萬發子彈，51天中共出擊3101架次。平均每天出動約60架次，每天每機出擊一次以上。戰事緊張階段，日出動飛機250架次。”
會戰進行至5月9日，日軍攻勢受挫，銳氣大減，日軍司令官下達中止芷江作戰的命令。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與第四方面軍司令官王耀武等在安江召開軍事會議，部署下一步殲敵方案。決定以第十八軍由漵浦、新化方面南下，向日軍右側背部邵陽、隆回、洞口以北展開攻擊，斷敵退路。當時，第十八軍先頭部隊第十一師已通過辰溪、花橋、懷化，到達安江附近，奉命后立刻調頭向漵浦前進，尋敵攻擊。第十八軍一部向新化前進協同第七十三軍進擊圍攻新化之敵。是日，第一OO軍二十九師楊蔭部乘第十八軍新生力量來到之時，對兩丫坪之日軍發動攻勢，殲敵一部，繳獲山炮8門，殲敵300名。第十一師與鄰近一OO軍取得聯系，5月13日前進到山門正北15公裡的馬頸骨附近時，與敵一O九聯隊遭遇，十一師立即擺開陣勢開展猛攻，並將該聯隊團團圍困在馬頸骨深山之中，以迫擊炮和機關炮集中射擊，飛機用燃燒彈布成煙幕，使敵寸步難行，生俘日軍60名，繳獲甚多，除少數敵人翻山越嶺逃竄外，大部被殲。次日攻克山門后，又乘勝將主力插入石下江，截斷日軍唯一的補給運輸線，形成對日軍四面包圍。至此，敵軍咽喉湘黔公路已被第十八軍完全截斷封鎖。中方第十一師官兵傷亡達400余人。
日軍被圍之后，敵一一六師團長發出訓令：“目前面臨著退卻作戰的嚴重局面，各隊如今隻有各自痛擊當面之敵，以殺出血路，此外別無良策。”於是，數股敵軍幾度由洞口方向突圍，奪路東竄，但均遭到第十八軍堅強的阻擊。敵人隻得利用濃密的森林作掩護。5月15日，中美混合空軍團用凝固汽油彈對敵進行地毯式反復轟炸。為准確地殲滅隱蔽森林內的敵軍，中方派遣空軍軍官至前線距敵約2000米處，設置流動對空電台，指示飛機攻擊目標，重創日軍。
據守在雪峰山主陣地的七十四軍，突入江口，將塘灣、龍潭地區的日軍團團圍困，迫其繳械投降。日軍被困后，糧彈無法補給，兵無斗志，連日遭中美混合空軍轟炸，死傷慘重。據守在洞口、山門的五十七師戰果出色，該師一七一團第二營在青山界遭敵軍一個聯隊兵力的反扑，反復沖擊達8次之多，周北辰連長帶領士兵與突入之敵實行白刃肉搏戰，將敵軍擊敗，全殲敵軍一個聯隊，擊斃敵人1200人，俘敵若干。據守在雪峰山東北麓的第一OO軍也不失戰機，全線發動反攻。5月中旬，第七十三軍一部與右翼敵人在南山寨、桐鳳山一帶交戰，軍長韓俊親自督戰，加上十八軍的配合，殲滅敵軍大部，余部退走高坪。十八軍與第七十三軍一部又在順水橋地區的山口裡與逃敵2000余人激戰數日，殲敵甚多，日軍第九中隊長管原大尉也被擊斃，殘敵逃竄寶慶。
正當被困敵軍走投無路，瀕臨全軍覆滅之時，前線戰況轟動整個大后方，重慶大街小巷都出現“慶祝湘西大捷”的標語。時值國民黨在重慶召開第六次代表大會，蔣介石電催何應欽回重慶向大會報告湘西大捷經過。當時戰斗正打得激烈，何應欽想在動身去重慶前解決戰斗，以“軍事要配合政治”為由，要王耀武給十八軍胡璉軍長下達命令，在石下江第十一師防守地段讓開一道口子，放被困日軍一條生路。日軍戰地指揮官上野武夫，率領所屬指揮人員，冒著炮火溜走。殘留在雪峰山的日軍各部隊，頓時群龍無首，軍心渙散。戰至6月初，全線戰斗接近尾聲，被分割開的日軍紛紛繳械投降。5日后，中國各參戰部隊忙於收繳武器裝備，清理戰場。7日，整個戰役結束。
湘西會戰成為日本侵華徹底潰敗的最后一戰，懷化成為日軍侵華最后的終結地。據國民黨政府軍方公布的數字，日軍傷亡36358人，俘虜官佐27名，士兵430人，繳獲戰馬3347匹，火炮24門，各類槍支1333支。中國軍隊傷亡20660余人，其中殉國將士7817人。湘西會戰的大獲全勝，重挫了日軍的銳氣，寫下了中國抗戰史和中國近代史光輝的一頁，此戰是中國人民八年抗戰中正面戰場最后一次重要戰役，對加快日軍投降進程起了重大作用。
來源：《世紀風採》第八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