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本隨軍記者拍攝的被炸后的南開大學秀山堂殘跡
2. 被轟炸的天津市政府
3. 轟炸后的津浦鐵路局
4. 被炸毀的天津總站鐵路管理局大樓
5. 1937年日軍在天津街頭
6. 1937年7月28日,駐守在天津的國民黨第二十九軍三十八師奮起迎擊日本侵略者,給日軍以沉重打擊。圖為該部官兵戰前在天津城區就地利用地形構筑工事。
1937年7月29日,天津打響了對日主動出擊第一槍。近萬名中國軍人和保安隊員,在第二十九軍第三十八師副師長李文田指揮下,歷經15小時浴血奮戰,佔領了日軍在天津的海光寺兵營、東局子機場以及天津總站(今天津北站)、東站(今天津站)等軍事要地。但由於孤立無援,而日方轟炸機和援兵及時趕到,最終我軍被迫撤出市區。
天津抗戰,是七七事變后中國軍隊大規模對日主動出擊的第一戰,給日軍以重創,顯示了偉大的民族氣節和熾熱的愛國精神。三十八師在這場戰斗中磨煉了意志,積累了經驗,成為日后抗日戰斗中的一支勁旅。
戰局緊迫 一觸即發
天津抗戰的爆發,是當時局勢下的一種必然。
天津是日本中國駐屯軍司令部所在地,日本侵略者一直把天津視為其策劃侵華陰謀、實施軍事行動的重要巢穴。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開始加速進行攻佔天津的准備,強佔天津總站、東站、東局子機場、西站等軍事、交通要地,將塘沽沿海碼頭完全佔用,設立運輸部,駐在塘沽的一千多名日軍與我大沽駐軍隔海河對峙。
天津黨史專家王凱捷在《天津抗戰》一書中提道:“就在7月下旬,日軍大批增援部隊到達中國,做向北平、天津發動大規模進攻的准備。”由於我方不允許日軍利用平津路運兵,增援日軍多乘汽車或步行,沿平津路通過。廊坊、安次一帶是日軍必經之地。7月25日下午3時,一個中隊的日軍打著沿途檢修電話線的旗號,從天津坐火車來到廊坊。日軍的企圖很明顯:佔領平津間的廊坊,保証后面的兵力運輸。駐扎在廊坊的是三十八師一一三旅二二六團,旅長劉振三、團長崔振倫。劉振三向師部請示,李文田回復:“讓敵人兵車進站或通過,不讓敵兵出站進街。”日軍到達廊坊后,要求出站宿營,被我軍阻止,日軍強行出站,向市區方向構筑工事。劉振三再向師部請示,李文田下令:“不准敵人出站進街,不准開槍。”於是,劉派員要求日軍停筑工事,日軍竟要求我軍撤出營房方可停筑。劉振三請示師部,李文田指示:“不能讓出營房。”
不久,二二六團與日軍接火,劉振三向師部報告:“敵人向我進攻,我們不能等著挨打,怎麼辦?”李文田感到事態嚴重,立即向軍部和張自忠師長報告。當時二十九軍將領正在北平宋哲元寓所開會,宋、張研究后,仍決定和平解決廊坊沖突。李文田電話囑一一三旅參謀長李樹人,中日雙方將連夜派人到廊坊制止沖突,要求我軍暫時不要還擊,小不忍則亂大謀。
此時,北平周邊已陷入混戰,第三十七師在盧溝橋等地與日軍激戰,第三十八師獨立第三十九旅駐扎通縣的傅鴻恩營也與兩千名日軍交火。在天津,日軍開始不分晝夜地進行包括巷戰在內的戰術演習。27日,日租界實行戒嚴,大戰已迫在眉睫。28日下午4時,日軍“臨時航空兵團”兵團長德川好敏中將率百余架戰機抵達東局子機場!
周密部署 喋血一戰
當時,第二十九軍內主戰派與主和派交鋒激烈,兼任天津特別市市長的第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到北平治病,並主持和談,天津的軍政事物主要由三十八師副師長、天津警備司令兼公安局長李文田主持。
7月27日上午10點,李文田與天津保安司令劉家鸞、第一一二旅旅長黃維綱、獨立第二十六旅旅長李致遠、手槍團團長祁光遠、天津保安總隊隊長寧殿武、市府秘書長馬彥翀在奧租界李文田的寓所(今河北區勝利路)開會。與會眾人意見不一,有的主張立即打,有的主張等待北平指示。祁光遠建議對日軍司令部發動襲擊,以求先發制人,不能坐視其在海光寺調兵遣將。這種情況下,如果再坐等上峰的命令,隻會錯失良機。
此時,中國軍隊在天津市內及郊區的兵力,包括第三十八師獨立第二十六旅的兩個團、第一一二旅的兩個團、第一一四旅的一個團,以及六個保安大隊,總計近萬人。日軍在天津的兵力,因有一部分增援北平,所以隻剩下三個步兵大隊和七十九聯隊直屬步兵五個小隊,總計約三千人。
第二十九軍士兵裝備捷克式步槍,排長用德式伯格曼沖鋒槍,連長每人一支20響駁殼槍,每班配備擲彈筒兩門、槍榴彈兩支、捷克式輕機槍一挺——堪稱當時中國戰斗力最強的部隊之一,並且,這些士兵多來自北方各省,體格強健,軍事素質和精神素質都與日本陸軍旗鼓相當。
綜上原因,李文田認為:可以打!如果現在不打,等到日軍兵力增多,再打就難了。
會議持續了十幾個小時,27日晚上,南苑等平郊地區已全面陷入激戰的通報及師長張自忠“協同軍警,相機應敵”的指示相繼傳到天津。眾人終於達成共識,推選李文田任總指揮,劉家鸞為副總指揮,定於29日凌晨2點對日軍發動進攻。
7月28日一早,各部隊開始緊張備戰,每名士兵配發干糧,軍用水壺灌滿綠豆湯﹔負責進攻東局子飛機場的部隊每人還配發了少量汽油和火柴,計劃燒毀日軍飛機。
29日凌晨2點,中國軍隊在海光寺日本兵營、天津總站、東站、東局子機場等處同時向日軍發動攻擊。這是這一階段中國軍隊唯一一次主動對日軍發起進攻。當日出版的天津《益世報》刊登了由指揮部發布的抗日通電,電文稱:“日人日日運兵,處處挑舋……我方為國家民族圖生存,當即分別應戰,誓與津市共存亡,喋血抗日,義無反顧!”
數路並進 摧毀敵陣
戰斗打響了。
第一一四旅第二二八團、獨立第二十六旅第六七八團二營、保安第三大隊,在祁光遠的指揮下,猛扑海光寺日本兵營。可以說,這是日軍在天津的“心臟”。日軍架起大炮阻擊,步兵則利用堅固的工事和凶猛的火力拼命死守。中國官兵幾經沖鋒,天快亮時打到日本兵營外圍,佔領了東停車場。早上5點,日本空軍的9架飛機由東局子機場方向駛來,向中國軍隊掃射,兵營中的步兵也趁機反扑,雙方幾進幾退,戰斗極為慘烈。
從凌晨兩點到5點,經過反復爭奪,中國軍隊攻入日租界,並從大和街(今興安路)、旭街(今和平路)、福島街(今多倫道)三路包圍了日軍守備部隊。租界內的日本僑民組織“義勇隊”,各級負責人均由退伍軍人擔任,配合日軍與中國軍隊作戰。
負責襲擊東局子機場的是獨立第二十六旅某部和保安第一大隊。機場停著三十多架日軍戰機,日軍有一個步兵中隊扼守此處。在夜幕中,我軍一名營長與兩個排長沖在最前面,用大刀砍倒了機場門口的兩個哨兵,眾人一齊殺進機場。正在熟睡中的日軍發現被襲,慌忙起來抵抗,我軍戰士揮舞大刀與敵人展開肉搏。
曾出版《抗日戰爭的細節》一書的天津作家、歷史學者魏風華,通過查閱大量中日兩方的歷史資料,還原了這一段戰爭的細節。“面對停機坪上的飛機,我軍士兵心中隻有一個共同的念頭——摧毀它!但是卻沒有太多辦法,只是用火燒、用刀亂砍、用手榴彈炸,發泄心中的仇恨。有一些日軍搶上飛機,准備發動起飛,有的中國士兵抱住機翼不讓飛機起飛,飛機起飛后,跌傷了好多人。那一戰,我軍士兵砸毀、引燃了十余架敵機。我軍喊殺之聲驚天動地,將日軍壓迫至機場辦公樓和營房工事中。”在魏風華看來,這是平津激戰中最悲壯的場面。
搶佔鐵路東站的任務,由寧殿武率領保安第六大隊承擔。保安隊提前通過意租界(今意式風情區附近)北部包圍了東站,並在凌晨兩點發起攻擊。日軍的守備部隊四百多人拼死抵抗。中國軍隊很快佔領了二站台,繼續向一站台攻擊。到黎明時分,日軍在我軍的猛烈攻擊下隻得放棄車站,退守到車站后面的倉庫。
獨立第二十六旅第六七八團團長朱春芳率三營和保安第二大隊攻打天津總站。在我方事先布置在北寧公園的大炮轟擊掩護下,步兵發起攻擊,總站被攻克,中國軍隊又乘勝攻佔了被日軍佔領的北寧鐵路總局(今鐵三院對面位置)。
這支隊伍繼續向前,沖到北站外公大七廠(今天津印染廠)西側。被日本人搶佔掠奪的公大七廠,此時是日軍臨時的軍事基地,駐守在此的是日軍岩井部隊,廠內日籍職工也都腰束皮帶,配備槍支彈藥,加入戰斗。一批中國工人被強制留在廠內,成為日本人要挾我軍的一個砝碼。
凌晨兩點半左右,我軍炮火在公大七廠圍牆上炸開一個豁口,兩百多名戰士一擁而入,很快佔據廠區,破壞了發電機房。雙方進入對峙狀態,戰至清晨,電話線被切斷,公大七廠成了“孤島”。29日上午,我軍戰士又與日軍在工廠南側交火,並焦急地等待援兵。也有的戰士混進工人中,藏在車間裡工棚裡尋找機會。
中國軍隊的突然進攻,完全打亂了日軍的計劃,隻能憑借堅固的工事倉促應戰。事后有報刊記載:“我當局所屬之保安隊警及各部隊,久歷戎行,迭遭巨變。對於日軍之一再壓迫,容忍已久。一旦參與守土衛國之戰役,無不奮勇當先,踴躍效死。”天津市民聽到對日開火后熱情高漲,自發組織車輛運送兵員和彈藥,給陣地送水送飯,有些商店甚至將自家大門獻出充作工事。學生組織也以南開大學為基地進行宣傳鼓動、救護傷員、運送彈藥。
孤軍無援
錯失戰機
中國軍隊不斷給日軍造成重創。日本駐天津總領事堀內干城在給日本駐北平大使館參事森島守人的電報中疾呼:“從29日2時左右起,由於中國方面的攻擊,我方處於甚為危懼的狀態。”
日本方面調動北平日軍高木義人支隊、關東軍堤不夾貴支隊、第二旅團增援天津。29日下午兩點半,日軍出動二十余架飛機,對市區進行狂轟濫炸。飛機過處房倒屋塌,烈焰騰空。李文田的總指揮部也被日軍發現,十幾架敵機輪番轟炸,指揮部和前線各部中斷聯絡。李文田隻好暫留李致遠和幾名傳令兵在指揮所內駐守,自己與其他隨員轉移到一公裡以外。
這次轟炸,對天津城市造成了極為嚴重的破壞。1937年7月29日出版的《益世報》刊發題為《日機轟炸烽火彌天,津市精華損失殆盡——昨晚炮聲隆隆至今晨未息》的消息揭露日軍罪行:“晨2時之后,全市民眾殆如除夕之守歲,大多數為炮聲驚起,通宵不眠。”《晨報》登載:“東總二站全被日機炸毀,並飛華界掃射,居民死傷無數……河北一帶,日機過處烈焰騰空,房屋傾圮,數處起火,迄晚未熄,損失奇重。”當時南開大學破壞尤甚,秀山堂、思源堂、芝琴樓、木齋圖書館成為轟炸重點﹔北寧鐵路總局、天津市政府被炸成一片廢墟﹔南開中學、造幣廠、李公祠、擇仁裡、慶記東裡、稻香村等十余處也慘遭轟炸。天津市民罹難者達兩千多人,市區各街道尸體縱橫,慘不忍睹,十萬余難民無家可歸。
戰至29日下午一點半,海光寺方面祁光遠和寧殿武向李文田報告,部隊已基本打光,請求增援。但原定作為總預備隊的第一一二旅主力部隊被日海軍牽制在小站和大沽口一帶無法抽身,我方兵力捉襟見肘,山海關、廊坊及大沽方向日軍增援天津的消息也傳到指揮部。中國軍隊逐漸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為避免全軍覆沒,李文田在請示宋哲元后,決定於29日晚撤退。
1937年7月30日,天津淪陷。
津郊作戰
抵抗到底
作戰部隊撤出天津市區,向津南良王庄方向轉移。李文田回家收拾了幾件衣服即匆匆而去,家人安危,已無暇顧及。撤退時已是深夜,部隊所經之處,百姓紛紛送行,眼含熱淚告別英雄,也有青年要求隨軍參戰。
更為壯烈的是,一批滯留在市區的戰士仍在不屈不撓地與日軍巷戰。零星戰斗在市內持續不斷,30日下午3點多,日方派騎兵百余名在全城到處放火,並實行所謂“掃蕩”,8月1日,日軍宣布“掃蕩大體結束”,但又承認“尚有一些保安隊員未被肅清”。
王凱捷在《天津抗戰》中談道:“天津淪陷后,日軍慘無人道地對天津人民進行了血腥屠殺,有據可查。”7月31日,在東站水塔下,日軍殘酷殺害了46名鐵路職工。同日,又在東馬路開槍射殺無辜百姓。從8月3日起,日軍開始在市內實行大規模搜捕行動,凡認為可疑的人即被帶走或槍殺。8月29日,日軍在北寧鐵路醫院內把未來得及撤走的一百多名傷兵全部刺死在病床上。據當時《新華日報》報道,日軍在兩個月的時間裡殘殺我同胞不下3000人,手段殘忍,令人震驚。
8月初,李文田以獨立第二十六旅朱春芳團扼守靜海,令其余各部於馬廠、大城、青縣一帶集結,布置妥當后即赴河間和滄縣,向宋哲元匯報天津作戰和部隊整頓布防情形。日軍由天津沿津浦鐵路繼續南侵,第三十八師在良王庄、獨流車站、大沽以南等地組織防御,利用陣地戰與游擊戰結合,節節抵抗。部隊在靜海堅守了一個多月,后來由第三十七師的張凌雲旅接防,獨立第二十六旅退到馬廠減河以南休整,構筑新的陣地。
9月上旬靜海失守,第三十八師與第三十七師會合,繼續構筑防線,阻止敵軍南下。至此,天津戰役及其近郊戰斗,暫告結束。
天津陷落后,隨即成為日軍侵華部隊在華北最重要的登陸點。據魏風華考証,“南京大屠殺罪魁中島今朝吾第十六師團、谷壽夫第六師團,以及板垣征四郎第五師團、磯谷廉介第十師團和土肥原賢二第十四師團等日軍部隊,都是在大沽口登陸並投入侵華戰爭的。”而對天津抗戰的評價,魏風華分析認為有三個要點,“一是我軍無論指揮官還是戰士都非常勇敢﹔二是打遲了,沒能全面獲勝,很可惜﹔而第三點,則是無奈,即使早打,結果也很難抵住日軍的侵華戰爭,隻不過是推遲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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