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鷹援華

　　壯烈的犧牲馬達

　　中國抗日戰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東方主戰場。中國人民艱苦卓絕的抗日斗爭，得到了蘇聯、美國、加拿大等國際反法西斯力量的真誠幫助，在抗戰形勢最危急的時候,來自五洲四海的朋友們來到中國，與中國人民共患難，在共同的敵人面前結成了反法西斯同盟。

　　1938年4月28日的武漢，晴朗少雲。夜幕降臨之前，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劃破長空，引起市民的注意。抬頭望去，一架架戰機，向東南方向飛去。

　　湖邊一棟高樓頂上，兩個神情凝重的看客目送著這群戰鷹。45歲的美國前陸軍上尉克萊爾·李·陳納德，此時的身份是中國國民黨空軍顧問﹔38歲的蘇聯空軍少將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日加列夫，是蘇聯志願航空隊總領隊。

　　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飛行員，命運在這裡交集，因為一個共同的使命——援華。

　　秘密來華

　　1937年4月底，美軍飛行教官陳納德接到蔣介石的邀請，退役幾個小時后，以農民身份坐上駛向中國的航船。

　　蔣介石希望能夠有更多像陳納德這樣的教官。淞滬會戰期間，中國政府就曾向世界各國請求支援。美國人不願意卷入這場戰爭，拒絕了蔣介石，很快下令撤走包括民航公司職員在內的所有美國在華飛行人員。這時候，蘇聯人慷慨地向中國伸出了援手。

　　1937年8月底，蘇聯政府決定，派出志願航空隊支援中國軍民抗日。

　　蘇聯的援華志願者是以極其秘密的方式前往中國。曾擔任蘇聯志願航空隊轟炸機大隊長的格裡戈裡·庫裡申科，在給妻子的家書中寫道：“我調到東方的一個地區工作。這裡人對我很好，我就像生活在家鄉一樣。”

　　首批援華的蘇聯志願航空隊殲擊機機群指揮員庫爾丘莫夫，在途經涼州時因飛行事故犧牲，成為抗戰期間第一個捐軀的援華外國軍人。

　　俯瞰災難

　　1937年10月至11月，淞滬會戰接近尾聲，日本人在廣播電台中高調宣稱，南京將成為他們下一個攻佔目標。那段時間，陳納德經常駕駛著一架名為“超級霍克”的高速制空戰斗機，在南京上空觀察戰事的進程。

　　11月22日，南京上空發生了一些讓日本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14時25分，在大尉南鄉茂章率領下，日軍第二聯合航空隊第十三隊的幾架飛機赴南京進行偵察。此前一天，保衛南京的中國空軍在周家口機場遭日軍突襲，33架戰機被毀，僅剩的飛機不得不轉場漢口。當日本人以為他們可以悠然地在這片空域為所欲為的時候，三架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戰鷹出現在他們面前。

　　20分鐘后，日軍一架飛機被擊落，其余敵機倉皇返航。事后日方很快查明，他們的對手來自蘇聯。

　　這是目前可查的蘇聯志願航空隊最早一次在華參戰記錄，初露鋒芒的蘇聯飛行員亮出了他們的不俗實力。

　　英勇的蘇聯飛行員無法拯救古都的命運。12月12日黎明時分，接到撤退命令的陳納德駕著他的“超級霍克”沖破晨曦，離開了南京。事后他回憶說，當他飛越城牆時，初升的太陽為這座飽受創傷的城市投下一抹憂郁的晨曦，這晨曦逐漸變得如鮮血般殷紅。

　　生死之交

　　抗戰初期，國民政府中央航空委員會的賬面上顯示，中國空軍有500架飛機可以投入戰斗，但實際能夠起飛的隻有91架。

　　陳納德於南昌展開訓練的第一天，在泥濘的機場跑道上，他眼睜睜地看著至少有5架飛機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故。

　　在對中國飛行員進行訓練時，美國人和蘇聯人的論調經常會打架。陳納德無法理解中國飛行員在飛機受損時經常拒絕跳傘，他無數次告誡他們，飛行員的價值要遠大於飛機。但蘇聯人卻一直向中國飛行員灌輸另一個理念：要把飛機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1938年1月，南昌機場響起警報，駐扎在這裡的蘇聯志願航空隊驅逐機大隊領隊波羅蓋維遜斯基、擔任副領隊的中國飛行員羅英德共同帶隊迎戰。看到敵機，羅英德認出了對手——日本王牌飛行員潮田良平。很快，波羅蓋維遜斯基和潮田的飛機纏斗在一起，他們在空中博弈了30多圈，波羅蓋維遜斯基漸處下風。

　　眼見情勢危急，羅英德立即駕機向潮田逼近並開火掃射。子彈准確地擊中了敵人，潮田的飛機失速墜落在鄱陽湖附近。檢視戰場時，波羅蓋維遜斯基和羅英德一同來到墜機現場，蘇聯人激動地抱著他的中國戰友說：“是你救了我。”戰火硝煙中，來自兩個國家的軍人結下了生死之交。

　　空城之計

　　日軍補充了大量新式戰機，使其數量達至900多架。而中國空軍則從蘇聯和歐美購進了300多架各式飛機，組成了自開戰以來最強盛的陣容。

　　第一次大規模交火發生在1938年2月18日。當日，日軍共派出15架轟炸機和30架驅逐機來襲，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由29架飛機組成四個戰斗群升空迎戰。在損失8架飛機，李桂丹、巴清正、王怡、呂基淳、李鵬翔等五名飛行員壯烈犧牲的情況下，中國戰鷹共擊落12架敵機，得以慘勝。

　　一場蒼穹之上的大捷正在醞釀之中。

　　4月下旬，一架日本雙座偵察機在孝感被擊落。從飛行員身上搜到了一個筆記本，裡面記錄了日軍未來數天內的動向。幾天后，中國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蘇聯志願航空隊總領隊日加列夫、中國空軍顧問陳納德等人在漢口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

　　4月29日，日本裕仁天皇的生日，即日本人所謂的“天長節”。日軍需要用一場勝仗為天皇祝壽，他們很有可能選在這一天對武漢發起大規模空襲。

　　4月28日傍晚，駐扎在漢口的所有中國飛機和蘇聯飛機突然起飛，向南昌方向飛去。在武漢上空，飛機特地編隊繞城飛行了幾圈。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還未遠去，躲在城裡的密探們便迅速向他們的主子匯報了中蘇空軍飛離武漢的消息。

　　大約一個小時后，趁著夜色，那些飛機悄悄地折返回到武漢。為了避開耳目，中蘇飛行員們在返航時選擇了低空飛行，並且直接開回了機場。陳納德特意爬上漢口最高的建筑進行觀察，確保沒有暴露飛機返航的蛛絲馬跡。

　　三雄滅寇

　　4月29日，從南京方向襲來的日軍18架轟炸機和從蕪湖方向出發的36架戰斗機，組成了龐大的機群朝著武漢的方向飛來。敵機忽而向南忽而向北試探對手，直到14時許，才出現在漢口上空。

　　狡猾的日本人失算了。中國空軍第三、第四、第五大隊共18架飛機已經等候在那裡。在被中國飛行員干掉了幾架飛機之后，敵機群向蕪湖方向倉皇逃竄。

　　45架早已埋伏多時的蘇聯戰機截住了日本人的去路。這群訓練有素的蘇聯飛行員從高空迎面而下。

　　成千上萬的武漢市民目睹了百余架飛機展開空戰的壯觀場面。

　　顏面盡失的日本人撒了謊。他們在廣播中吹噓說，在漢口上空擊落了52架中國飛機，是獻給天皇的一份厚禮。但真實的情況是，這一戰中蘇飛行員擊落敵機21架，自損14架。

　　一份中方的歷史數據顯示：在武漢及華中會戰期間，中蘇空軍共炸沉敵艦船23艘，炸傷67艘﹔擊落敵機62架，擊傷9架，炸毀16架，有力地配合了地面和水上作戰。而日本方面的數字則承認：僅1938年5月至10月，侵華日本海軍損失飛機136架，航空官兵死亡116名。

　　與這份戰績報告相呼應的，則是一份長長的烈士名單。在1941年蘇聯志願航空隊撤出中國戰場之前，共有236名蘇聯空軍戰士犧牲在中國。

　　1941年10月，隨著歐洲戰事吃緊，蘇聯政府宣布停止對中國的援助。在蘇聯人陸續離開中國戰場的時候，陳納德則正在中美之間不停地奔走。他向美國政府提議，招募一批優秀的飛行員，組建一支援華航空隊，幫助中國人捍衛領空。

　　飛虎初捷

　　1941年4月15日，美國總統羅斯福簽署不公開命令，允許美國現役飛行員在申請退役后，以平民身份參加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

　　三個月后，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第一梯隊踏上了前往中國雲南和緬甸的征程。領隊陳納德的身份是“農民”，而隊員們則是由“音樂家”、“學生”、“職員”和“銀行家”組成。這支滑稽的隊伍一出發就暴露了，日本人在廣播中威脅說，要讓這伙飛行員“永遠到不了中國”。

　　讓陳納德沮喪的是，珍珠港事件突然爆發，原定的后續梯隊被取消，最終抵達中國的隻有百十來號人。

　　12月20日，陳納德的飛行員們在雲南上空成了日軍的噩夢。

　　初戰的興奮讓他們忘了規矩，陳納德目瞪口呆地觀賞了一場另類的空戰盛宴。俯沖、斜掠、高速翻滾、槍彈橫飛……讓他驚訝的是，天上的這群“瘋子”既沒有發生誤撞，也沒有打中他們自己的戰友，簡直有如神助。

　　這一仗，美國人干掉了三架敵機，隻有一架轟炸機跌跌撞撞地逃回了位於河內的日軍基地。五天后的聖誕節，他們又干了一件漂亮事：一個叫愛德華·麥考馬斯的家伙在一場戰役中擊落了敵人的四架轟炸機和一架護航戰斗機，成為開戰后的首位“王牌飛行員”。第二年，他們的事跡還被好萊塢拍成了電影。

　　從防空洞裡探出頭的中國人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一群張著血盆大口的飛機，屢屢把日本人打得屁滾尿流。原來，這些飛行員中有個人曾是美聯社的插圖畫家，他仿照一份畫報上的圖案，給航空隊的飛機畫了個獠牙交錯、面帶冷笑的鯊魚臉。當地人沒有見過鯊魚，他們用了另外一個同樣形象的稱呼——飛虎。

　　陳納德后來是在美國的報紙上得知自己的隊伍添了“飛虎隊”這麼一個雅號。在華盛頓的中國國防採購部門敏銳地意識到，這個名字具有很好的宣傳效果，於是他們委托擅長繪制動畫的迪士尼公司設計了一個隊徽：在一隻長著翅膀的猛虎上，有一個代表勝利的大大的英文字母“V”。

　　永不忘記

　　一個酒醉的夜晚，幾個飛虎隊員搞到了一架運輸機，他們在這架飛機上裝滿了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廢棄彈藥，以及大量的烈酒，然后趁著茫茫黑夜飛抵日軍佔領之下的河內，打開機艙門，在觥籌交錯中把炸彈全都踢了出去。

　　因為沒有充足的補給，飛虎隊的戰機很快變得破爛不堪，於是這些飛行員們竟然用口香糖和膠布條去堵住機身上的彈孔。他們還會每周給飛機的螺旋槳涂上不同的顏色，讓人以為他們的戰機多不勝數。日軍曾經發誓要摧毀飛虎隊的所有兩百架飛機，但當時在中國實際投入作戰的美國飛機不足30架。

　　作為二戰中的一支傳奇勁旅，飛虎隊真正意義上參與戰斗的時間隻有七個月。1942年7月，美國政府重新調整了在太平洋戰區的軍事部署，陳納德被重新征召入伍，並獲授准將軍銜，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被解散，改編為中緬印戰區美國航空隊中國特遣隊第23戰斗機大隊。

　　在最后的日子裡，飛虎隊員們仍然決定用戰斗去維護自己的尊嚴。7月4日，美國的國慶節，這一天部分飛虎隊員在衡陽的空戰中干掉了五架敵機，另一批人則為奉命轟炸廣州天河機場的陸軍航空隊轟炸機護航。當晚，陳納德參加了一個晚宴，當他深夜醉醺醺地回到住處時，曾經叱咤風雲的飛虎隊正式成為歷史。

　　按照陳納德的說法，在和日本人超過50次的交手中，飛虎隊從未吃過敗仗。七個月裡，他們確認擊落、擊毀日機299架，疑似擊落、擊毀153架，4名飛行員在空戰中陣亡，6人死於日軍地面防空炮火，3人在日軍空襲中被炸死，10人死於飛行事故，3人跳傘被俘。（記者 周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