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高雲覽(左一)參加陳嘉庚率領的南洋華僑回國慰問視察團,赴前線慰問抗日將士途中。(林澤貴翻拍)
人物名片
高雲覽,1910年5月生於廈門。1926年到上海求學﹔1927年以后,在廈門和漳州任教。寫過中篇小說《前夜》,描寫黨的地下工作者的艱苦斗爭。1932年在上海加入“左聯”,不久返廈門。“七七事變”發生后,赴南洋地區教書,當時寫了中篇小說《春秋劫》。1950年回國到天津定居。1952年開始,用4年時間寫成長篇小說《小城春秋》。1956年患腸癌逝世。
在中國的抗戰史上,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廈門文弱書生,在抗戰時期穿梭在硝煙與戰場中,不懼炮火、用筆作槍,被人稱作“文人戰士”。他的名字是高雲覽。
說起高雲覽,你可能不太熟悉,但提起他創作的《小城春秋》,可以說是家喻戶曉。這部取材於1930年震撼中國的“廈門大破獄”的長篇小說,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風靡全國。
高雲覽過世后,他的長女高迅瑩多方找尋父親筆下的抗戰作品。2日,在這位80多歲老太的講述中,歸僑愛國作家高雲覽筆尖抗戰的傳奇人生,一幕幕重現。
編導抗日劇遭到監視
熱血教師被迫流亡
1910年5月,高雲覽出生於廈門市區橋亭街的一戶清貧人家。小學畢業后,輟學在家自學的他,如飢似渴地讀著“五四”運動后涌現出的一大批新文學作品。作品中主人公的反抗精神和感慨情緒濡染著他,引起共鳴。
1925年5月30日,震驚中外的“五卅”運動在上海爆發了。在同善小學代課的高雲覽第一次沖向社會,帶領學生,舉著小旗,走在隊伍的最前頭。16歲那年,在啟蒙老師陳三民的幫助下,高雲覽又到上海,在福建同鄉會館辦的泉漳中學繼續免費升學。許多革命熱血沸騰的老師和從事秘密工作的共產黨人聚集在這裡。在這裡,高雲覽開始接觸革命思想,同時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筆為刀槍,並以雲覽為筆名,把習作投給上海《申報》。 1928年,由於父親因病辭世,高雲覽不得不再次輟學回到廈門,先后輾轉於廈門、漳州、石碼一帶謀生,曾因撰文抨擊蔣宋“惹了禍”。
1935年左右,高雲覽到廈門中華中學當一名普通老師,生動的課堂教學吸引了莘莘學子。“七七事變”之后,高雲覽漸漸成為一名“不普通”的教師——除了教課本知識外,他更多的工作是熏陶學生的抗日精神。“課上,他將收集來的抗戰快訊向學生通報﹔課下,他自編自導組織學生一起演《夕影》《沒有太陽的早晨》等抗日話劇。”高迅瑩說,他們后來還被請到校外去公演,甚至登上了當時的報紙,一時轟動了廈門。
憑借抗日戲,高雲覽初露鋒芒。他多次登上中華中學的周會講台,向全校學生發表愛國演講。“當時,我父親講了一句話:犧牲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救國。”說到這,高迅瑩也跟著激動起來。
不過,高雲覽的一舉一動已被國民黨反動派監視,郵局也開始控制他的書信來往,這意味著,他隨時有可能會被暗殺。高雲覽被迫逃到海外。
抗日烽火中毅然歸國
戰地記者以筆為槍
1938年元旦過后,高雲覽幾經輾轉,漂洋過海來到馬來亞的麻坡,到當地的中學擔任教師和教導主任,不久就加入馬來亞共產黨領導的“抗敵后援會”,積極投入抗日救亡運動。他將愛國熱情寄情於寫作,而筆下作品的主要內容也都圍繞著抗日救國展開。10月,他加入了以陳嘉庚為主席的“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積極參加宣傳救亡活動,揭穿汪精衛賣國賊的嘴臉。
隨著國內戰事益發嚴峻,各省淪陷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高雲覽坐不住了,毅然決定放棄穩定生活回國參戰。1938年12月19日,新加坡《南洋商報》還對此進行了報道:“蔴坡中華中學教導主任高雲覽君,及小學教員王漢江君,鑒於殘敵暴弱,無理屠殺我國同胞,為盡國民報國之天職起見,決心離職返國殺敵,以報國仇。……據高君對記者稱,彼此次返國,如不獲參入正式隊伍作戰殺敵,決在戰地服務,將敵人之暴行實錄以傳於世。”
高迅瑩根據父親所留下的作品回憶說,就這樣,熱血沸騰的高雲覽揣了本《南洋商報》特派記者証,於1939年1月啟程奔回抗日烽火中的祖國。歷經千辛輾轉,至1939年4月才到達當時日軍轟炸的集中地——重慶。當年5月3日12點50分,36架敵機在重慶上空盤旋轟炸,正義感驅使他未等警報解除便沖出去採訪,直到天黑回來,即刻寫下《空中野獸在重慶殘酷轟炸,徒增我復仇之決心》。他文中寫道:“我在人群中鑽著,血沸燙了一身,淚忍住了又涌出來——我在這時候,已經失掉一個新聞記者應有的鎮靜了,我被這大慘殺的一幕,刺激到支撐不住自己。”
高雲覽親歷親見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罪惡行經。他真實記錄下人民的創傷與仇恨,字裡行間充滿沉痛悲憤感的同時,融進了強烈的愛國激情。他多次深入戰場一線採訪,日軍轟炸機無數次從頭上掠過,炮彈無數次在身邊引爆。有一次採訪,子彈兩次從高雲覽耳邊擦過,若偏幾毫米就擊中他了。
然而,戰場止不住高雲覽的腳步。他先后輾轉西南、西北多個省份,歷時半年之久,不斷向《南洋商報》投稿,杜聿明、白崇禧、張發奎、薛岳等人都接受過他的採訪。
假扮商人做地下工作
文人戰士險遭活埋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日軍長驅直下,新加坡成為孤島,危在旦夕。高雲覽參加以陳嘉庚為主席的“抗敵動員總會”,並與文化界人士一起組織上演救亡劇,唱救亡歌曲,激發群眾抗敵情緒。
但是,新加坡很快就要失陷了。為了留存實力,高雲覽再一次轉換戰場。這一次,他同張楚琨、胡愈之、郁達夫、楊騷等文化人士流亡印尼的蘇門答臘群島,躲避日寇的追捕,其間在多個小島上的原始森林裡度過。在這險惡的密林中,無片言隻語材料的情況下,高雲覽仍惦記廈門劫獄事件,心裡仍燃燒創作的火焰,在敵人鼻尖、槍口下寫了第二部小說《春秋劫》。
高迅瑩說,他父親一行人手中無槍,就扮成商人,開辦“趙豫記”酒廠、鉀皂廠,表面上供酒水給日本人飲用,實際上一直不斷開展地下活動,與日本憲兵周旋了三年零八個月。其間,郁達夫由於日文出眾,被日軍強逼當翻譯,但他利用日本人語言不通,機智救下不少同胞。高雲覽也曾被日軍扣押,被要求為日軍搜集情報,也是郁達夫出謀獻計救出高雲覽。
高迅瑩說,事實上,經過偵查,日軍早已確認高雲覽一行人是抗日分子,並計劃於1945年9月1日將高雲覽等人一網打盡,將其全部活埋。但是,當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高雲覽才幸運地躲過一劫。
“我父親一生都在為愛國抗日事業做貢獻,這種精神也一直激勵著我們。”高迅瑩說,盡管他父親后來創作的《小城春秋》並非抗戰題材,但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愛國救國情懷是一樣的。雖然與父親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但退休后的高迅瑩奔走各處,尋找父親在戰亂年代遺失的作品,她希望這些用生命撰寫的大量抗戰通訊、報告文學能被挖掘,而通過父親的記述,世人也能更公正、客觀地評判歷史,以史為鑒。(林澤貴 林世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