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柱
成思危,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一位孜孜不倦、建樹頗豐的學者,一位堅定不移的愛國者。說起人生經歷,他總是充滿深情地說:“回顧我的人生軌跡,可以看到有三個轉折點,一是1951年由香港回內地工作,奠定了報國的方向﹔二是1981年到美國學習工商管理,開拓了治學的領域,徹底轉變了我的專業方向﹔三是1995年參加民主建國會,踏上了從政的道路。如今,回過頭來看,雖然每一次都有一定的風險,但我認為這幾項選擇都是正確的。”這三次選擇如同三顆釘子,釘住了成思危人生的曲折走向,見証了這位國家領導人成長的心路歷程。
一、 少年走上堅定的愛國之路
1935年,成思危出生於風聲鶴唳中的北平,父親給他取名成思危,寓意“居安思危”,希望他不忘男兒肩負國家安危的責任。事實上,成思危的一生,也充滿了對祖國的熱愛。
成思危12歲生日那天,興致勃勃地拿著新買來的紀念冊到位於北平西長安街的世界日報社,找到正在上班的父親給他題詞。父親不假思索地寫下了“自強不息”4個大字。“當時,我猛然省悟到,這4個字不僅是他對我的殷切希望,也正是我心目中父親的形象。”
正是這4個字,成為激勵他一生的座右銘。也正是這4個字,使成思危從普通的技術員成長為在我國化工界享有很高聲望的專家,繼而成為我國著名的軟科學專家和管理科學專家,也正是這4個字使他從一名學者成長為一位政治家和領導者。
1948年,成思危隨家人南遷香港,進入愛國名校香島中學學習。不久,傳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香島中學的師生一片歡騰。成思危與同學們一起參加了隆重的升國旗儀式,並在五星紅旗下留影。
1951年,16歲的成思危做出了他人生第一次重大選擇。他瞞著父親,回到內地參加新中國的建設。那時候,他剛加入共青團不久,同時又受到了黨組織的鼓舞和召喚,新中國熱火朝天的新氣象對他來說有著無限的吸引力。自此,他開始了漫長的跨越兩個世紀的報國之旅。
1952年,成思危先是進入葉劍英兼任校長的“南方大學”學習,畢業后被分配到廣東省總工會工作。由於良好的工作表現,成思危被選送到華南工學院、華東化工學院學習。
畢業時,成思危被分配到沈陽化工研究院工作。“文革”開始后,由於特殊的家庭背景和經歷,他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政治旋渦之中。風華正茂的他被發配去當了鍋爐工。但是,“自強不息”的性格不但幫助他堅強地挺了過來,而且他還利用燒鍋爐的間隙自學了四門外語。
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中美關系開始“解凍”。在美國留學的妹妹專程回中國尋找哥哥。兄妹倆終於在北京見面。不久,成思危從沈陽調到北京,進入化工部石油科學研究院工作。
二、以國家和民族為己任的杰出學者
順境不懈怠,逆境不沉淪。
“文革”結束,不少和他一樣懷著報國理想投身新中國建設的香港青年,懷揣復雜的情感,離開了大陸,而成思危卻選擇留下。
1981年,46歲的成思危赴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管理研究院學習。放棄化工改學工商管理成為他人生第二個轉折點。放棄化工,當年在朋友們看來,成思危是另起爐灶從零開始,並非明智之舉。然而,他隻要認定了的事,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由於是從化工專業轉學管理,最初遇到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但在短短的3年時間裡,他愣是憑著一股韌勁兒,發表了十多篇學術論文並榮獲了獎學金。當他把最后一學期的成績單給他從台灣趕來已80多歲高齡的老父親看時,成績單上三個A和一個A+讓他那一生都不肯輕易表達情感的老父親也夸他:沒想到近50歲的人了,還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
畢業的時候,他不僅推辭了美國公司和研究機構的邀約,也婉謝了父親希望他回台灣繼承家業的期望。曾榮登《福布斯》中國台灣富豪榜的父親對他說:“畢竟,我們的家業在台灣。”而成思危認為,他的事業在大陸。一生不管兒女政治傾向的父親,尊重了兒子的選擇。
回國后20多年來,成思危的官越做越大,境況越來越順,但對學問的追求並沒有越來越小。相反,他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做學問搞研究,樂此不疲。他對此實話實說:“像我,說實話,不學習,照樣當官。我為何這麼辛苦,周末周日還要寫東西?我就是不願懈怠下來。”
回國后,他肩上的擔子慢慢地重了起來,1988年擔任全國政協委員,1994年開始擔任化工部副部長。每次開會時他不僅在小組討論中踴躍發言,並且至少要作—次大會書面或口頭發言。比如他的發言稿《沒有研究就沒有決策權》、《經濟體制改革的關鍵是決策體制的改革》、《讓科學技術真正成為第一生產力》,今天讀來仍然可以領略到其中的真知灼見。
從青春報國到技術報國再到管理報國,成思危的前兩大轉折為他從政報國寫下了伏筆。從1988年擔任全國政協委員開始,心系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重大課題的成思危認真地履行參政議政的職責。這引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民主黨派領導人的注意,也成就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三次轉折。
1995年,時任中國民主建國會主席的孫起孟在成思危59歲快要退休的時候鄭重地向他發出了邀請。這讓身為化工部副部長的成思危猶豫了好長一陣。他想,“退下來后,可以騰出時間寫點文章、講講課、帶帶研究生,還可以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有了空還可以去世界各地走走轉轉。而參加民建,肩上的擔子就重了,就意味著要承擔一份責任和義務。”對此,成思危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答應要認真考慮一下。
“人到60歲的時候,你走哪條路?是到此就激流勇退,還是要繼續做貢獻?”
然而,真正讓成思危下定決心的是孫起孟的一句話:“作為一名民主黨派的代表,你的意見和建議可以直接讓中共中央聽見,這樣不是可以實現你的理想嗎?”“從我當初的志向,報效國家這個角度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這就是可以真正的參政議政了。”成思危這樣說。於是,成思危欣然接受了民建中央主席孫起孟的邀請,加入了民建,並在1996年民建六屆五中全會上當選為民建中央主席。
從此,成思危從治學走上了從政的道路。他的名字開始活躍在國家的政治舞台上。“慷慨陳詞豈能皆如人意。鞠躬盡瘁但求無愧我心。”這是成思危奉行的做人原則,也是他參政議政的真實寫照。在他任職內的一系列人大、政協會議上,他和民建每次都提出過一些有分量的提案和建議。就這樣,成思危頻頻出現在各種重大場合並親眼目睹了許多永載史冊的事件。
自1998年3月開始,成思危連續當選為第九屆、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人生的第三次轉折,也讓成思危從一名學者走向了政壇。
三、身居高位不忘學習
任職期間,在緊張的國務活動之余,成思危不僅擔任著中國軟科學研究會理事長、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會管理科學部主任、中華職業教育社理事長等學術和教育職務,他還是北大、清華、北航、中國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海交通大學、華南理工大學、浙江大學等十幾所高校的兼職教授和博士生導師,履行著一個“園丁”的職責。他講課非常生動,有時就連禮堂的過道裡都站滿了聽眾。講到精彩之處,掌聲更是經久不息。成思危當老師也非常認真,不管日常工作有多忙,也要抽時間對學生進行指導。學生們對老師也感到由衷的敬佩。他們歸納為三個沒想到:沒想到成老師的英語有那麼好,沒想到成老師的學問有那麼深,沒想到成老師那麼愛上網。其次是三感慨:感慨他殷殷以求的目標和孜孜不倦的勤奮﹔感慨他作為國家領導人的風范和作為專家學者的嚴謹﹔感慨他博聞強記的智商和出口成章的口才。是的,僅就好學勤奮來說,凡是接觸過成思危的人無一不有這樣的共識。每次乘火車外出視察,他一上車,總是先與隨行人員聊上幾句,交代一下工作,然后就走進包房,關起門來開始工作,有時到了吃飯的時間還得讓秘書去叫。吃完飯,看一會兒書(他認為這是一種休息),就又開始工作和學習了。如果在北京,下班回家,他一頭就扎進了書房裡,坐在電腦前開始研究工作。有人往他家裡打電話,無論是白天還是深夜,隻要電話鈴聲一響,電話裡就會傳來他永不疲倦的聲音。多年來,他潛心研究學問,把學術研究當成人生的一大樂趣,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樂在其中,自得其樂,其樂無窮”。他為自己做了規定:不管有多忙,每天要寫一篇讀書筆記,每月要寫篇文章,每年要寫一本書。有人問他:你平時政務這麼繁忙,能完成這些規定嗎?他回答說:我這幾項規定從未因職務和工作的變動而有所改變,相反,我常常是“超額”完成任務。多少年來,他從未真正休息過一次像“十一”和“春節”那樣的長假。
四、為國家事業盡心竭力
現在,很多人隻要一聽到成思危的名字,馬上就會聯想到風險投資。成思危是我國研究風險投資最早的學者,被公認為“中國風險投資之父”。1998年3月,民建中央向全國政協九屆一次會議提出了《關於加快發展我國風險投資事業》的“一號提案”,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掀開了中國風險投資大發展的序幕。
對於有些媒體冠以“中國風險投資之父”的稱謂,成思危表示,“我已經兩次公開聲明辭謝媒體給我的這頂桂冠。”他說,“我願意做中國風險投資的一個積極的倡導者和促進者,但我不希望給我過高的‘中國風險投資之父’這樣的桂冠。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我想這是我們大家都應該吸取的中國古典的智慧。”
成思危說,治學和從政都是為了報國。作為學者,治學是參政的基礎。發表意見也好,推進人大立法、監督工作也好,他都要以治學為基礎。“我的工作涉及經濟立法比較多,沒有學術研究,是做不好的。”他坦誠地說。
成思危從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位置上退下多年,依然擔任著中科院大學管理學院院長、中科院虛擬經濟和數據科學研究中心主任等職,每個月仍在堅持授課,為學生講授薩繆爾森的《經濟學》和默頓的《金融學》。今年,《中國股市的分析》和《虛擬經濟發展史》兩本專著將出版面世。
不幸的是2015年7月12日,成思危在北京逝世,享年80歲。80年的風風雨雨,國家地覆天翻,個人今非昔比,沒有變的是成思危那一腔矢志報國的志向﹔沒有泯滅的是他那一顆生機勃勃的愛國之心。
來源:《世紀風採》2015年第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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