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劇社隊員合影
八路軍女戰士在站崗 (來源《解放軍生活》雜志)
根據地婦女識字班
紅顏巾幗志堅貞,抗日救國燃青春。洒血拋頭冀魯邊,征塵不掩玉潔心。
——題記
崔蘭仙:夾小包袱的抗日大嫂
院門“吱扭”一聲開了,一位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的年輕女人走進來。
院子裡的二祥問:“這位大嫂,你找誰?”
“我找串書館的老李。”
“你找錯地方了,這兒沒有老李。”
“我明明看見他進來了!”
馬振華從屋裡走出來:“她是來找我的,請進屋裡坐吧。”
二祥有點懵:“你姓馬呀,怎麼?”
“我是姓馬,前兩年當局通緝我,化名‘老李’啦。”
“老李,哦,不,老馬,我是北街貧民學校的崔蘭仙。”
馬振華笑著說:“我知道,你是‘窮孩子的老師’,在全鹽山縣都有名。我還知道,‘九一八’事變后,你在泊鎮九師登台演講,呼喚‘同學們團結起來,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把日本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你上街下鄉宣傳抗日,奮勇參加查禁日貨,領頭聲援‘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
崔蘭仙驚奇地問:“老馬,你是偵探呀?”
馬振華逗趣地說:“崔先生,你別忘了,我可是個串書館先生喲。”
崔蘭仙也笑了:“你知道我的情況就好辦了。我聽說你是‘華北民眾抗日救國總會’和‘華北民眾抗日救國軍’的組織人,今天來找你,是要求參加抗日救國軍,扛槍去打鬼子。”
馬振華認真地說:“你的孩子咋辦?家人同意嗎?”馬振華知道,崔蘭仙嫁給了舊縣鎮地主楊錚侯的兒子楊辛國。
“孩子有娘家、婆家兩家人看管。娘家人支持,婆家我再做工作,做不通他們也擋不住我。”崔蘭仙果敢地說。
馬振華嚴肅地說:“干革命,打鬼子,是隨時掉腦袋的事情,你不怕死?”
崔蘭仙雙目炯炯:“為了不當亡國奴,我甘願征戰血染衣,不平倭寇誓不休!”
馬振華思考片刻說:“好吧,當前我們正在冀魯邊區組建農救會、青救年、婦救會、兒童團等抗日團體,非常缺少有才干的人,你去做婦女工作吧。你要有心理准備,婦女世代受欺壓,被牢牢拴在鍋台上,受苦受罪深重,現在動員她們走出家門參加抗戰,該有多難呀!但是,一旦發動起來,那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啊!”
一席話說得崔蘭仙熱血沸騰,她堅決地說:“我干!”
1937年初秋的這天上午,崔蘭仙心情激動地告別馬振華,走出設在河北省鹽山縣舊縣鎮的“華北民眾抗日救國會”院子,她仰望天空,長舒一口氣:啊,藍天白雲,久違了!
崔蘭仙向婆家革命了!
她沖破婆家人的阻撓,斷然與追隨國民黨南逃的丈夫斷絕了夫妻關系,走上抗日一線。
崔蘭仙帶著娘家人革命了!
她大哥為抗日救國軍送情報,籌糧款,二弟參加了抗日救國軍,嫂子和弟妹也參加了抗日活動,先后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娘家是抗日堡壘戶。
崔蘭仙鐵心抗日豁命了!
1938年2月,崔蘭仙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以火一般的熱情投入抗日斗爭。她脫下教書先生的裝束,換上農村婦女服裝下鄉了。
在慶雲、樂陵一帶,崔蘭仙是一位頭梳網罩發髻,身穿靛藍棉襖黑棉褲,腳打綁腿帶,胳肢窩下夾一個高粱紅顏色小包袱的大嫂。
在南皮、寧津一帶,崔蘭仙是一位頭戴碎花巾,身穿大襟夾襖藏青褲,腳踏家做粗布鞋,胳肢窩下夾一個藍底白花小包袱的大嫂。
在滄縣、東光一帶,崔蘭仙是一位頭扎長抓髻,身穿素花褂子灰布褲,腳登黑布袢帶鞋,胳肢窩下夾一個丹鳳圖案小包袱的大嫂。
崔蘭仙有時扮作逃難的,有時扮作走親戚的,有時扮作趕集上店的,來往穿行於日偽軍的據點崗樓之間,沉著機智地應付敵人的盤查。
崔蘭仙健談脾氣好,待人熱情樂於助人,她住在鄉親家,教孩子識字,幫著燒火做飯,打水掃地,干家務“放下耙子拿起掃帚”。遇上誰家有難處,給出主意,想辦法,傾囊相助。碰上誰家鬧家務,勸說調解。她走村串戶和嬸子大娘們訴說鬼子入侵,毀了平安日子,宣傳共產黨的抗日主張,啟發她們支持家人抗日保國衛家。她和年輕媳婦、姑娘們呼姐喚妹,講述鬼子奸淫燒殺的累累罪行,激發她們跟著共產黨、八路軍支前、參軍。許多村民不知道她的名字,親切地叫她“夾小包袱的抗日大嫂”。
春去秋來,崔蘭仙指導組建了鹽山、滄縣、南皮、東光、寧津、樂陵、慶雲、無棣等各縣的婦救會,培養了一批抗日婦女積極分子,介紹20多人入黨。她與鹽山縣抗日民主政府文教科的同志一起,組建起50多處抗日小學,開辦抗日小學教師輪訓班。12月,冀魯邊區婦女抗日救國總會成立,崔蘭仙任主任,邱岩桂任組織部長,石磊光(傅素梅)任宣傳部長。
相繼,婦救總會創辦了冀魯邊區第一份婦女刊物《婦女解放》月刊,崔蘭仙親自撰寫發刊詞和重要稿件。她還建議邊區黨委的《烽火報》開辟“戰地婦女”專欄,介紹婦女解放參加抗戰的事跡,鼓舞邊區婦女參加抗日斗爭。組織邊區村村建立婦救會,開辦婦女午校、農民識字班等。邊區婦女送子送夫參軍,救護傷員,生產支前,站崗放哨,傳遞情報,抗日熱情空前高漲。
崔蘭仙的小包袱裡,經常裹著一雙小孩的鞋子,是她親手給女兒景雲做的。然而,她每次見到女兒,給女兒試穿的時候,鞋子總是小了,腳穿不進去了。崔蘭仙便再給女兒做新的,再見到女兒時,又穿不進去了。每每這時,崔蘭仙心裡愧疚啊!她整天為抗日奔忙,顧不上回家,難得和老人孩子團聚。就這樣,新鞋子一雙雙地做,又一雙雙地換,女兒的腳在她的小包袱裡一天天長大。
崔蘭仙沒黑沒白地工作,積勞成疾。同志們勸她去看病,她說:“患個頭疼腦熱的不礙事,我沒工夫看病。”有些鄉親心疼地掉眼淚,自動湊錢給她抓藥,她對他們說:“別為我花錢了,省下錢用在打鬼子上吧。”
腥風血雨籠罩了1942年五六月的冀魯邊區。6月18日,3000多名日偽軍包圍了駐在河北省東光縣大、小單村一帶的冀魯邊一地委、一專署機關及一個警衛連。19日清晨,崔蘭仙藏好黨的文件,同邊區第一軍分區政治部主任張袖石(亦寫張岫石)帶領地委直屬機關74人在劉大瓮村與敵人遭遇。他們沖到村外一塊庄稼地裡,崔蘭仙對張袖石說:“鬼子有騎兵,這樣跑不出去。我把敵人引開,你帶同志們先撤。”
張袖石說:“不行,你帶同志們走,我掩護!”
崔蘭仙著急地說:“別爭了,你是部隊領導,部隊行動不能沒有指揮。你帶領大家沖出去,快!”
崔蘭仙邊朝敵人打槍邊向西邊的花子墳墳場飛跑。張袖石命令:“警衛一班,保護好崔主任,其他同志跟我走!”
鬼子包圍了花子墳,戰士們子彈打光了,在與敵人拼刺刀中相繼犧牲了,崔蘭仙負傷被俘。鬼子拉崔蘭仙上馬押走,她奮力反抗,對著鬼子猛踢猛咬,大罵:“你們這些強盜!要殺就殺,要砍就砍,中國人絕不屈服!”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寧死不當俘虜!”鬼子對著崔蘭仙的腹部連捅數刀,她獻出了27歲的生命。
崔蘭仙和張袖石是國家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之一。后人詩贊崔蘭仙:“國難當頭舍小家,津南抗戰一枝花。邊區璀璨星雲烈,亮眼鹽山那抹霞。”
張維路:青春為救國燃燒
高光(建國后任浙江省作協副主席等職)再次見到張維路,是離開“燎原劇團”一年零十個月后的1944年8月12日。
這一天,高光作為《渤海日報》隨軍記者,他和畫家劉實一起跟隨部隊戰地採訪八路軍攻打利津縣城。沿途,支援前線宣傳站的同志們唱歌、說快板書,為參戰將士加油。
“高光,高光!”
高光在行進中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扭頭往發出喊聲的宣傳站方向看:“哎呀,張維路!你咋在這兒?”高光驚喜異常,快步跑過去。
“我從冀魯邊區來渤海文工團半年了。我看著像你,就貿然喊了一聲,果然是你。”張維路分外高興的樣子。
眼前的張維路,臉頰消瘦、顴骨高聳、弱不禁風的樣子,高光忍不住地大聲說:“維路,你瘦了,跟一年多以前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情不自禁,高光想起初見張維路的情形。
1942年春節剛過,18歲的高光逃出敵佔區鹽山縣城,在寧津、樂陵、南皮三縣交界處的一個村庄找到了冀魯邊區文化救國總會,對接待他的文救總會學術部長張洪泉說:“我要當八路軍,打鬼子。”
第二天,高光不情願地去“燎原劇團”當編劇,第一次見到劇團陳琮指導員的妹妹張維路——一張白皙而豐潤的臉,高高而端正的鼻梁,一雙深沉的大眼睛。她是一位出色的演員,還是劇團的“女管家”、“大姐”,照料大家的生活,給小團員縫補衣裳。大家從來沒有見過她和誰發脾氣,總是那樣輕柔嫻靜,臉上挂著溫存的笑容。
幾個月后,針對鬼子對冀魯邊區抗日根據地實施的“囚籠政策”,八路軍大部隊化整為零,隱蔽活動,燎原劇團解散。10月,高光到《冀魯日報》工作,從此沒有張維路的音信。
今天久別重逢,高光說:“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呀?也不通信。”
張維路面露難色:“我患了幾個月的病,至今組織上不准我出來支前,這次是我堅決要求硬來的。”張維路說話帶喘,聲音微弱,臉上現出紅暈。
心直口快的劉實皺著眉頭對張維路說:“哎呀,同志,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后方休息吧。你到前方服務,叫戰士們看了揪心吶!”
張維路一臉嚴肅地說:“同志,我是戰士,我要在抗日烽火硝煙中享受戰斗的幸福!”
大戰在即,不容兩人長談,高光告別張維路繼續前進。4天后,高光見到張維路,是在前方包扎所裡。
8月16日夜間,解放利津縣城的戰斗打響。激戰中,一顆炮彈飛落下來,劉實雙腿被炸斷,腹部被炸裂,腸子流出來。高光腰部和兩腿炸傷十幾處。他忍痛拼死命把劉實拖出危險地帶,兩人都倒在地上。兩個小時后,擔架隊上來,劉實犧牲了,高光失血過多昏厥。
高光在前方包扎所裡醒來。一位老大娘含著熱淚,用調羹往他嘴裡喂雞蛋湯,他隻喝了一口又昏迷過去。渤海區黨委得知高光重傷的消息,指令部隊醫院千方百計挽救他的生命。當時強心針很珍貴,軍醫破格給高光連打了三針。
不知過了多久,高光恍惚感覺有雨點打在臉上,耳邊想起那支親切的、蕩氣回腸的歌聲:“哥哥,你別忘了我呀,我是你親愛的梅娘,你曾坐在我們家的窗上,嚼著那鮮紅的檳榔,我曾經彈著吉他,伴你慢聲兒歌唱,當我們在遙遠的南洋。……你曾坐在紅河的岸邊,我們祖宗流血的地方,送我們的勇士還鄉,……我為你違背了爹娘,離開那遙遠的南洋,我預備用我的眼淚,擦好你的創傷,但是,但是,你已經不認得我了,你的可憐的梅娘!”
歌聲細微。但是,這細弱的歌聲,卻強烈地震撼著高光的心,這不正是《再見吧,南洋》中的插曲嗎?高光昏昏沉沉,全身麻木,他用力地睜開眼皮,模糊地看見張維路瘦削的挂著紅暈的臉頰。她在輕輕地吟唱,大顆大顆的淚珠,滴在高光的臉上。
高光虛弱得連眼淚都枯竭了。他想去緊緊握住維路的手,可是,手臂沉重得抬不動。他用微弱的聲音說:“維路,再唱一首。”
維路點點頭,擦去淚水,手輕輕一攏零亂的頭發,放聲唱起來:“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善戰的前衛,我們是民眾的武裝,從無畏懼,絕不屈服,永遠抵抗,直到把日寇逐出國境,自由的旗幟高高飄揚。聽,風在呼嘯軍號響,聽,抗戰歌聲多嘹亮,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去敵人的后方。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華北的原野,向塞外的山崗。”
張維路唱了一曲又一曲,她的雙頰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急迫,那一雙深沉的大眼,此刻分外美麗。
高光轉到后方醫院,張維路她們跟隨傷員一路照料到醫院。張維路一時不閑地幫著護士給傷員換藥,喂藥,喂飯,洗紗布、繃帶、沾滿血污的被單、衣服。一有空就給傷員們唱歌、講故事。
一天,前方送來一位負傷的連長,腿部筋肉深處嵌有兩顆機關槍子彈,需要立即手術。而這時,麻醉藥沒有了。連長說:“醫生同志,就算有麻藥我也不用,留給其他同志用吧。你們隻管放開手用刀子、鑷子捅吧,我受得了。我現在就怕這子彈在腿裡作怪,害得我不能按期回前線。”
連長轉過臉對一旁的張維路說:“別怪我冒失,你是文工團的張維路同志吧?動手術的時候,請你留在我身邊。我是個戲迷,最愛聽家鄉的河北梆子,在開刀的時候,能不能來一段河北梆子?”
“行!”張維路干脆地說。
連長要了一塊毛巾狠狠地咬在嘴裡。一陣傳遞刀剪的響聲過去,突然,一聲河北梆子清唱傳來:“一家人聞邊報雄心振奮,穆桂英為保國再度出征。二十年拋甲冑未臨戰陣,哎,難道說我無有為國為民一片忠心!猛聽得金鼓響號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我不挂帥誰挂帥,我不領兵誰領兵! 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穆桂英挂帥》)
張維路嗓音高亢激昂,響遏行雲,此刻完全不像一個重病纏身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激勵一位戰斗英雄戰勝傷痛。
一段唱罷,張維路接著又唱:“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來我保國臣,……此番領兵去征討,不為官職為黎民,一馬踏破遼東地,不殺那安王我不回家門。”(同上)
“當啷”,取出的子彈落入換藥盤中。軍醫深沉地說:“我們勝利啦!”隻聽連長高聲說:“維路同志,我向你致崇高的敬禮!回到前線,我一定多殺鬼子,感謝你的深情厚誼。”
張維路敬佩地說:“連長,你真堅強。”她兩頰的紅暈像春天盛開的桃花,一雙深沉的大眼睛,像兩顆閃亮的啟明星。
不久,張維路回渤海文工團了。
重陽,金菊怒放。張維路年輕的生命,被萬惡的肺結核病奪走。
后人詩贊:“烽火狼煙九月八,凌霜怒放有黃花。不吝青春抗日死,一代女杰寫春華。”
趙晶雲:歌兒引我去戰斗
金絲棗兒快要紅透了,一嘟嚕一串的挂滿枝頭。老人們說,多少年來,就數今年挂的棗兒多。
家住樂陵城裡的趙晶雲聽著老人們的議論,覺得棗樹結這麼多棗,似乎結的不是時候。因為,1938年春天,日本鬼子來了,鬼子的馬隊像蝗虫一樣群飛群落地向南去了。財主忙著搬藏東西,商人關閉了店鋪,她讀書的樂陵中學停課了。
趙晶雲覺得,棗樹結這麼多棗,似乎結的正是時候。因為,9月裡,肖華率領八路軍115師“挺縱”開進了樂陵城,城鄉民眾涌上街頭夾道熱烈歡迎八路軍。棗樹有靈性,滿樹的金絲棗兒是為八路軍結出的呢。
趙晶雲和鄰居姐妹們跑上大街看八路軍。她們從說話聲音中聽出來“還有女兵呢”——別看她們不穿花衣裳,不留長辮子,那尖聲脆嗓,一聽就是女的。
“女的也能當兵?也能扛槍打鬼子?”姑娘們嘁嘁喳喳。趙晶雲真想湊上去跟女八路說個話,但沒敢:怪臊的。
趙晶雲走進家門,一眼看見院子裡有幾位八路軍正在幫著收拾雜物。其中一個高個子、烏黑頭發、大眼睛的八路軍笑瞇瞇地說:“小妹妹回來啦,以后我們住你家了。”
趙晶雲立馬聽出她是女八路,再一看,哎喲,都是女八路。趙晶雲高興得紅紅著臉,嘴裡“嗯”著有些不自然,自己好像外人似的了。
趙晶雲很快跟八路姐姐們混熟了,高個子大姐叫馮玉卿,不到20歲年紀當了邊區婦救會宣傳部長。八路姐姐們外出做工作一回到家裡,就幫著晶雲娘干活,拉家常,講抗日道理,唱打鬼子的歌兒,怪好聽,晶雲娘常常聽得忘了手中做的活兒。一首歌,晶雲聽上幾遍就學會了,也跟著大姐們一起唱。
相互混熟了,馮大姐叫上趙晶雲一塊下戶做工作:“給我領領路,指指門,召集召集人。”
部隊做軍衣,馮大姐組織婦女給釘扣鼻、鎖扣眼,釘一件2分錢。馮大姐讓趙晶雲管記賬、發錢。
三個女人一台戲。婦女們湊到一快兒嘰嘰嘎嘎地跟瘋了一樣。八路姐姐給大家唱歌聽。一個姐姐唱《婦女解放小調》:“我們婦女不自由呀!為人奴隸做牛馬。從小就把雙腳纏哪!好像犯人戴腳鐐。穿耳孔戴耳環哪!不把婦女當人看。平日看你小腳好,遇到敵人跑不了。走起路來實難瞧,好像母雞把地刨。”
又一個姐姐接著唱《婦女翻身》。這個八路姐姐剛唱完,馮大姐叫趙晶雲唱剛學會的《哭笑歌》,大家又拍巴掌又嚷嚷,趙晶雲隻好拉下臉來唱:“王家庄是家鄉,日本鬼子來掃蕩,搶走了我家的衣裳,搶走了我家的口糧。搶走了我家的雞鴨和牛羊。打死了我的爹,打死了我的娘,強奸了我的妹子,燒毀了我家的房,日本鬼子似虎狼!”
金絲棗打完的時節,趙晶雲加入了抗戰隊伍,在樂陵縣婦救會當宣傳干事。她和婦救會老同志一起下村宣傳抗日,每次開會前,她和幾個年紀小的婦救會員站到板凳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八路軍來了咱燒開水,鬼子兵來了咱埋地雷。吃菜要吃白菜心,當兵要當八路軍。共產黨就像親爹娘,分給咱土地分給房。花皮甜瓜蜜糖瓤,至死也忘不了共產黨。當兵要當八路軍,槐樹開花香噴噴,當兵要當八路軍。有吃有穿又光榮,解放家鄉殺敵人。八路軍來了咱燒開水,鬼子兵來了咱埋地雷。敵人進村它就炸,個個腦袋開了花。”(《當兵要當八路軍》)
村民來齊了,老同志站到板凳上講話:“大爺大娘們,我們不是講道的天主教、會道門,我們是抗日救國的八路軍。我們在家是學生,日本鬼子來了,佔領了我們國家,要滅我們民族,我們撈不著上學了,就出來參加了抗日隊伍。鬼子來了,咱們老百姓種地也種不成,眼下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萬眾一心把小鬼子趕回東洋去。”
年底,婦救會派趙晶雲和一位老同志到王集區開辟工作。她們到各村辦婦女午校、識字班,把邊區油印的《婦女識字課本》分發給婦女們。農村文化落后,婦女中十個有九個是“睜眼瞎”。她們找一些思想開通、聰明伶俐的姑娘,先教給她們唱歌,然后帶著婦女們唱。夏天傍晚,趙晶雲領著姑娘們站到村裡最高的房頂上,放開嗓子唱《學文化歌》:“賬單不能看,錢票難分辨,大睜兩眼不識字,誰不把咱當瞎子看……”
歌曲,不論有無文化,不論男女老少,人人能聽懂,好聽好學好接受。你不出來開會不要緊,你鎖上門、插上門不讓人進屋也不要緊,歌聲會從門縫裡、窗櫺裡飛進去,鑽進你耳朵裡,它就產生了宣傳效果。
夜幕籠罩了大地,日偽軍龜縮進了據點、崗樓。趙晶雲組織婦女、兒童團員配合八路軍、縣大隊襲擊敵人,來到敵人據點、崗樓下的溝裡,喊一會兒話,唱一會兒歌:“一九三七年哪,日本鬼子進了中原,先打開了蘆溝橋,后進了山海關哪,奸淫又燒殺,簡直是翻了天,無數的中國人哪,死在那個刀下面。中國共產黨,領導咱們全面抗戰,全國上下齊上陣,把鬼子趕出家園。一九哪三七年,小日本它進了中原,先打開了蘆溝橋啊,后進了山海關,那火車道修到了濟南啊哎嘿呦,鬼子就放大炮啊,八路軍就拉大栓,瞄了一瞄准:叭勾,打死個小日本,他兩眼一瞪就上了西天哪哎嘿呦。”(《八路軍拉大栓》)
日偽軍聽了特別害怕,不時地向下面打冷槍,趙晶雲她們不理睬,照樣唱。
1942年6月一天拂曉,趙晶雲在東光縣鹼郭村遇到日偽軍大掃蕩。她領著十幾個小孩子夾在村民中向南跑了一段路,發現對面、東面都有敵人,她又領著孩子們一口氣往北跑出十幾裡,仍然沒有跑出敵人的包圍圈。有的村民中彈倒下,孩子們跑散了。敵人越來越近,趙晶雲看見有的鬼子端著槍向她瞄准開槍,她就蛇形奔跑躲避子彈。敵人一邊打槍一邊喊話叫她投降。
趙晶雲實在跑不動了,張著大嘴哈達哈達地喘息,渾身汗水像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突然眼前一黑,嘴裡噴出兩口鮮血,一頭栽倒地上。朦朧中,她聽見敵人的說話聲,睜眼看到前面的封鎖溝裡積滿了水,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叫鬼子活捉了,反正怎麼也是死,她猛然站起來,一頭扎進溝裡去了。
趙晶雲跳水的時候,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也跳下水。這孩子很機靈,他趴在溝沿上,等鬼子過去后,從水裡爬出來,飛跑著回村報告:“雲姐淹死了!雲姐淹死了!”鹼郭村的鄉親聞訊趕緊跑來打撈她,路上經過徐家蒲窪大集,還給她定了一口棺材。可是,鄉親們打撈了半天也沒有撈到人。
原來,趙晶雲沒有淹死,也沒被鬼子俘虜。當那個孩子回村叫人時,趙纂村的村民發現了她,把她撈上來,救活了。婦救會安排趙晶雲在則王村一位抗日大娘家裡養傷,一個月后,她回到戰斗崗位,抗日歌兒唱得更響亮了:“為了祖國,為了大眾,怕什麼流血犧牲拋頭顱。背起了鋼槍,整齊了步伐,咱們勇敢朝著抗日救國路上走……(記者 朱殿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