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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輩在抗戰中》連載——

覃異之親歷長城保衛戰與長沙會戰

覃毅

2015年11月24日13:46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覃異之 【1907∼1995】

廣西安定(今都安)人,祖籍廣西賓陽。原名異存,因小時聰明過人,老師為其改名異知。早年就讀於私塾和中學。1924年夏赴廣州,入建國桂軍軍官學校第一期學習。1937年9月,奉命參加平漢路北段對日作戰,在保定保衛戰中負傷。1938年3月,任國民黨第52軍25師少將參謀長,參加台兒庄戰役。同年4月,任該師第73旅旅長, 7月參加了武漢會戰。不久任第52軍第195師中將師長。1943年4月,任第52軍副軍長。后任中國駐印度總指揮部戰術學校副主任。1944年返國參加衡陽戰役。1945年初任青年軍第204師師長。1949年去香港。同年8月與黃紹竑等通電反蔣,宣布脫離中國國民黨在香港起義,12月回到北京。新中國成立后,歷任水利部、水利電力部參事室主任,第二、三屆國防委員會委員,民革中央常委,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北京市委員會主任委員,北京市第九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黃埔陸軍軍官學校同學會理事、黃埔陸軍軍官學校北京市同學會會長、黃埔同學會總會副會長。1995年9月逝世,享年88歲。

覃異之的名字可能許多人並不熟悉。但在1939年9月至10月,他率195師參加第一次長沙會戰,奮勇拼殺,重創日軍,一戰成名。巧的是,當時政府攝影隊將這次會戰專門拍成電影,覃異之在電影中講話,一時間成了風雲人物。

我的祖父覃異之,黃埔二期畢業,曾親歷了抗日戰爭期間多次重要戰役。祖父在世時,常常給我們講起抗日戰爭時期激烈的戰斗往事。其中,祖父對參加的長城保衛戰和第一次長沙會戰,尤為記憶深刻。

古北口長城之戰是祖父第一次參與的抗日戰役。

1932年末,第4師獨立旅關麟征部和補充第1團戴安瀾部、補充第2團梁愷部合並編成第25師。關麟征升任師長,杜聿明任73旅旅長,轄145團(戴安瀾)、146團(梁愷)﹔張耀明任75旅旅長,轄149團(王潤波),150團(張漢初)﹔祖父由旅參謀主任升師部上校參謀處長,帶領部隊集中到徐州進行整訓。

1933年1月下旬,日寇侵犯長城,各口戰局驟然緊張,25師奉命北上參加長城抗戰,限3月5日到達通縣集中。關麟征將所兼徐州警備司令,奉令交李延年(第九師)接替,並留祖父(及一個輜重兵營)在徐州交待防務。祖父於3月15日趕到北平,此時關麟征已負傷住院。祖父去醫院看他,被授命到密雲去接任傷亡很大的149團團長職務,因原團長王潤波已經犧牲,並率領該團到北平黃寺營房補充休整。

1933年5月初,祖父率149團奉命開赴前線,為了保密和防空,部隊以夜行軍形式由北平出發。第一天夜裡下雨路面濕滑,所以行軍秩序不太好。在第二天出發前,祖父集合全體干部開會,嚴肅批評昨晚行軍秩序不好的問題,並重新制定了當晚行軍的紀律,即由各連、排、班長層層負責制。祖父要求大家寧可慢,但是不許拉長距離更不許掉隊,指派了團附在隊尾負責監督指揮行軍,並親自在隊伍前后不斷巡視。當晚,該團行軍的秩序大為改觀。

5月10日晚,祖父率149團開到潮河右岸,接替83師在小槽村等村庄的陣地。11日拂曉,日寇展開大舉進攻,在戰斗中149團先后三次打退敵人的沖鋒,敵人遺尸數百具,我方亦有相當大的犧牲,很多將士壯烈殉國,但是我們保住了陣地。下午,我左翼第二師陣地被迫后撤,造成我團左翼空虛。此時149團正與敵激戰,預備隊大多已經投入到前線,隻剩團部特務排及一個重機槍連、一個迫擊炮連,祖父就把這些部隊開到左翼潮河岸上布防。到了下午3時,發現敵百余騎兵渡河向我陣地逼近,祖父派遣重機槍六挺、迫擊炮六門在敵半渡中,突然給敵軍以猛烈射擊,敵人紛紛落水,剩余敵匆匆逃跑。此時旅部命令149團向左移動,集中力量准備迎擊由石匣鎮方向進攻的敵人。

14日拂曉,敵人步、騎、炮聯合二千余人,由潮河河灘向我軍發起猛烈進攻。由於我軍頑強抵抗,雙方激戰3個多小時后,敵軍戰敗,被迫向石匣鎮撤退。當夜,149團又奉命轉移到石鐵峪五座樓之線擔任警戒任務。此后,敵軍再未敢大舉進攻。

5月20日前后,聽聞我們部隊要撤退,當地群眾、駐地房東們紛紛流淚,不舍得我們。后來聽說不撤退,大家又都轉悲為喜。最后又聽說“中日停戰協定”簽訂,還是要撤退,群眾又流淚了。他們說“政府不要我們了”,祖父也很傷心,這一幕悲劇,深深留在祖父的腦海裡。他曾與團政工干部集體創作,編寫了一個劇本《長城淚》,把這情景搬上了舞台。

1935年6月“何梅協定”規定中國軍隊撤離北平及河北省。當時關麟征曾給蔣介石去電:“如果不戰而撤出北平及河北省,將會喪失民心,影響政府威信。”可惜,此電未被採納。25師撤離時,部隊在長辛店東站集中登車,北平教育界的一些朋友前來送行,揮淚話別。祖父當時賦詩一首:

又聞協定說班師,愛國兒郎涕淚時。

回首故都眦欲裂,橫行無忌太陽族。

長城保衛戰后,祖父作為師參謀長、旅長、軍參謀長、師長,陸續參加了保定保衛戰、台兒庄戰役、武漢會戰、第一次長沙會戰,經歷慘烈犧牲,也得嘗勝利滋味。其中第一次長沙會戰打擊了日軍囂張氣焰,大大地提振了中國軍隊的士氣,進一步增強了抗戰必勝的信心。

1938年10月,日寇佔領武漢后,鋒芒同時直接指向湖南。但因為武漢會戰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他們隻好與我軍在贛北、鄂南、湘北形成對峙。在贛北,日寇佔領了南昌,達成了目的,而鄂南、湘北這一面卻遲遲沒有進展。但經過近一年准備,1939年9月歐洲大戰爆發,日本阿部內閣叫囂:“以戰爭徹底‘解決中國事變’的時機已到了!”他下令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屯駐湖北咸寧,指揮日寇第3、6、13、33、101和第106等六個師團主力和長江艦隊的海軍陸戰隊一個聯隊,合計約18萬人,於9月14日從贛北、鄂南、湘北三個方面同時發動進攻,以求在“一個星期內佔領長沙”。長沙情況緊急,危在旦夕。為了穩定湘北局面,保衛長沙,我軍決定在長沙北郊與敵軍進行決戰。

1939年8月中旬以前,日寇在岳陽、臨湘、通城一帶的兵力約一個師團,分散在岳陽、通城之間和鐵路兩側,他們佔領據點,構筑工事防守。當時祖父任52軍195師師長、該師的部署是:將劉平的565旅放在左翼,並在新牆河北岸的筆架山構筑前進據點,以一個營的兵力防守﹔將劉一華的566旅放在右翼,並在新牆河北岸的草鞋嶺構筑前進據點,也以一個營的兵力防守﹔補充團作預備隊。

由於中國軍隊在新牆河北岸設防了草鞋嶺和筆架山兩大據點起到了掩護主陣地的重要作用,像釘子一樣,成為敵人行動的障礙,這樣一來,敵人便不得不另想辦法來對付我軍了。1939年9月上旬,湘北正面日寇突然向中國軍隊新牆河陣地發動猛烈攻擊,重點進攻指向我第195師,我軍草鞋嶺據點首當其沖,與日寇激戰一天,將敵人打退。因我軍筆架山據點左翼靠近鐵路,對敵威脅很大,所以敵人又轉而攻我筆架山據點。

1939年9月中旬,在岳陽、通城一帶的日寇,分三路向我軍第15集團軍進犯:一路由粵漢鐵路正面繼續向我軍新牆河之線第52軍陣地進攻﹔一路由湘鄂公路南下,向我軍南江橋方面第79軍陣地進攻﹔另一路則在海空軍的掩護下,企圖在湘江、汨羅河交匯處的三角洲營田附近強行登陸,以威脅我軍側背。

我第15集團軍根據原定作戰計劃,決定在新牆河至南江橋一線給日寇迎頭痛擊,隨即向汨羅河南岸逐步轉移,誘敵至汨羅河南岸集中兵力殲滅。

日寇在猛攻第2師據守的榮家灣陣地時,也猛襲我第195師的楊林街北岸筆架山前沿據點,戰況十分激烈,楊林街也受到炮擊,但楊林街以東的第566旅陣地卻隻受到零星炮擊,北岸也隻有少數日軍進行火力偵察。於是,我主動放棄草鞋嶺據點,將全師主力迅速集中到金井附近,佔領陣地,並將566旅擺在第一線,以565旅作為側擊的准備,追擊進犯之敵。日寇在進攻中發現在此突然受阻,以為遇上我軍主力部隊,便停止前進,調過頭來專門對付第195師,我便令軍隊從敵人的側背面向正面鐵路進犯的日寇予以還擊,以力量壓倒敵人,同時令筆架山據點繼續與敵人保持接觸。

當時戰斗很激烈,一直持續到中午,第195師的隊伍一直在戰斗。這時,52軍軍長張耀明來電話告知,日寇已經在營田登陸,令祖父即刻率第195師主動由汨羅河上游緊靠幕阜山的浯口渡過汨羅河,轉移到福臨鋪佔領陣地,去阻擊敵人。同時,第79軍(附第82師)奉命在南江橋附近陣地給日寇以打擊后,立即以一部在湘鄂公路方面繼續阻止日寇前進,主力在靠近湘鄂公路的幕阜山一帶佔領側面陣地,側擊敵人,以掩護第52軍向汨羅河南岸轉移。

祖父得到命令后,即刻命令副師長、師參謀長率領各團副團長,各營副營長等立刻動身,先到福臨鋪偵察地形,布置防御陣地。

9月20日凌晨,日寇又集中炮火猛烈轟擊我第195師陣地,祖父率領部隊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就在我第195師在新牆河一線陣地臨轉移之前,筆架山戰斗仍在繼續,而且打得異常艱苦、慘烈。至9月22日黃昏,防守筆架山的史恩華營已傷亡過半,敵我雙方已殺紅了眼。史恩華率領全營勇敢地迎戰日寇,在日寇兵、炮兵戰車及飛機協同時猛烈進攻下,仍然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進攻。祖父打電話給史恩華,希望他能和主力一道行動並命令說:“如無法支持,不得已時可向東靠,撤過新牆河。”但史恩華回答:“軍人沒有不得已的時候。我已被團團圍困,看來不好撤了,決心與敵人拼到底。師長,來生再見!”史恩華率部在飛機、大炮輪番轟炸之下,又激戰五晝夜,全營陣亡,鮮血染紅了草鞋嶺,史恩華亦壯烈戰死殉國。

9月23日,日寇突破新牆河防線,我軍在湘北的守軍已全部撤退。日寇便分三路從汨羅向長沙進犯。

當天,祖父在福星廟奉軍部轉來集團軍總部的命令,令第195師在福臨鋪至上杉市之間,阻擊日寇三天,爭取時間,以掩護我集團軍主力在長沙近郊布置決戰陣地,准備與敵軍決戰。並要第195師完成任務后迅速轉移到上杉市,利用幕阜山從側背配合,殲滅進犯的日寇。

祖父按照第15集團軍總部之命令,親自帶領兩名旅長視察地形,決定以566旅和一個補充團為第一線,堅守福臨鋪,待兩日后,向上杉市轉移﹔以565旅為第二線,守上杉市,我自己坐鎮福星廟師指揮所指揮戰斗。

9月27日下午,日寇在炮火掩護下,以小部隊形式對福臨鋪陣地實行火力偵察。9月28日中午日寇開到福臨鋪,開始大舉對第195師566旅展開強烈攻勢,我軍堅守陣地,敵我雙方發生激戰,戰斗異常慘烈。在彼此來回沖殺的過程中,和敵人形成犬牙交錯的對峙態勢。當天晚上,195師以預備隊向敵人反攻,收復了原來的陣地。

第三天晚上,566旅奉令開始向上杉市轉移。祖父在路上,布置便衣隊掩護主力部隊按原計劃向上杉市轉移。到了天亮,日寇在飛機的掩護下,以騎兵部隊向上杉市搜索前進。沿途與我正在掩護部隊撤退的便衣隊突然遭遇,便衣隊猝不及防,雙方激戰,便衣隊幾乎全軍覆沒,犧牲300多人,大隊長金雄亦殉國。

在中午日寇已進到上杉市陣地前,我565旅已經在上杉市構筑好工事,嚴陣以待,於是雙方在此展開了激烈的戰斗,在我軍嚴密的防守下,日寇無法前進。

第五天上午,日寇的主力並沒有追擊,而是僅派騎兵在飛機的掩護下向上杉市搜索,繞了一天后,便於當天晚上撤回到福臨鋪。第六天白天,我發現敵人的陸軍在飛機、騎兵的掩護下,開始撤退了。

面對北逃的日寇,祖父當機立斷,下達追擊的命令,並於當天晚上迅速將部隊帶到福臨鋪,組成兩個縱隊,一路沿鐵路,一路沿金井大道,同時向新牆河追擊前進。日寇是白天在飛機、騎兵的掩護下撤退,祖父便在夜間追擊,一直追擊敵人,使敵人退於新牆河北岸。

10月3日,祖父在夜間追擊日軍,在馬背上構思《第一次長沙大捷追擊日寇夜行軍偶成》一詩:“馬首懸新月,三軍氣若虹。夜寒茶當酒,星斗落杯中。”

我部隊出擊神速,追擊敵人到福臨鋪后,緊接著追敵到汨羅的新市,繼而到金井,10月6日這天追擊敵軍到達新牆河一線,從而將原來第52軍陣地全部收復。

在此期間,第15集團軍總部曾在9月27日下達命令至第37軍,命其乘日軍在福臨鋪與我第195師激戰之際,以全力進攻營田的日寇,力求將之包圍殲滅。10月初,為了配合營田日寇作戰,汨羅河北岸之日寇一部沿鐵路進攻汨羅,一部渡河強佔新市。我第15集團軍總部關麟征隨即命令第73軍、第52軍一部立即向汨羅、新市附近的敵寇攻擊。據守在營田的敵寇,在我軍包圍攻擊下,死傷慘重,殘余敵人乘夜逃上兵艦,向北逃竄。至此,集團軍總部判斷進犯湘北的日寇,經我軍連續打擊,已經開始潰敗,於是便命令第37軍由汨羅渡河,向鐵路正面的敵寇反擊﹔命令第52軍進出平江附近向敵寇反擊﹔命令第79軍(附第82師)攻擊湘鄂公路方面敵寇的側背,協同第52軍作戰。

日寇全線敗退,退守至原來的各據工事,敵我雙方再度形成戰前的對峙態勢。

10月7日,第4軍軍長歐震奉令去接第52軍新牆河陣地時,打電話問祖父:“195師現在的位置在什麼地方?”祖父回答:“我現在已佔據新牆河原陣地與你說話。”歐震根本不相信,祖父便將全部情況告訴了他,歐震才恍然大悟。祖父同時也電告總部,其他各軍同樣覺得很奇怪。其實日寇在向湘北進犯時,曾有一部分日寇向楊森集團軍和王陵基集團軍進犯,在湘北正面被我第15集團軍擊潰后,進犯的敵寇也向北退去。第52軍、第37軍亦恢復新牆河的陣地。

三天以后,歐震率部趕到。第195師把新牆河防務交由第4軍接防,並奉令歸還第52軍建制,進行整理、補充。此次會戰,從9月初開始到10月初日寇撤退,我軍在長達一個月之久敵強我弱的 “掃蕩”與“反掃蕩”的戰斗中,艱苦奮戰,粉碎了日軍試圖圍殲我第九戰區主力的戰略目標,消耗了日軍大量人員、裝備。中國軍隊的士氣得以提振,抗戰必勝的信心進一步增強。

作為幾次重要抗日戰役的親歷者的后人,通過祖父向我們講述的回憶,我深感日寇侵略給我們中華民族帶來的巨大苦難,同時也強烈地感受到中華民族面對大敵當前所表現出的強大的民族氣節。我們在緬懷先人的同時,更應該把這種民族氣節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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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張玉、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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