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浩
如今的重慶渣滓洞監獄陳列著革命志士肖像
重慶渣滓洞,一所臭名昭著的人間“魔窟”。關押在裡面的革命志士,有因從事革命活動而被捕的中共地下黨員,有因反對國民黨獨裁統治而被捕的教師、學生、記者,有因發動武裝起義而被捕的游擊隊員、“小民革”成員。事實上,渣滓洞還關押過一批新四軍戰士。
戰斗在華中地區的新四軍戰士為何被關押到數千公裡之外的重慶渣滓洞監獄?他們姓什麼?有多少人?他們在渣滓洞監獄這個特殊戰場上進行過哪些英勇斗爭呢?筆者在查閱大量烈士檔案資料的基礎上,結合脫險志士的回憶,試圖解答這些疑問。
掩護部隊轉移過程中被捕
中原解放區位於武漢、九江以北的鄂、豫、皖交界地區,是全國解放區的前沿。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原解放區成為國民黨向華東、華北乃至東北發兵的重要障礙,是當時國共雙方都十分看重的戰略樞紐。1946年6月26日,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頑固派不顧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公開撕毀國共雙方於1月間達成的《停戰協定》,以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指揮的10個整編師約30余萬兵力,悍然對鄂、豫邊境的我軍陣地發起進攻,並侵佔鄧店、虎灣等地。
在國民黨軍隊的重圍下,中原解放區的部隊遵照中共中央“立即突圍,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顧慮,生存第一,勝利第一”的指示,除留部分地方部隊在原地堅持斗爭,以一個旅偽裝主力向東迷惑國民黨軍隊外,主力分南北兩路於6月26日晚間向西突圍。北路約1.5萬人在司令員李先念、政治委員鄭位三的率領下,沖破國民黨軍隊的重重截擊合圍,到達陝南,於8月初成立鄂豫陝軍區。南路約1萬余人在王樹聲的率領下,沖破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進入武當山區,於8月下旬組成鄂西北軍區,執行創建游擊根據地的任務。中原解放軍英勇突圍,完成了戰略轉移任務,保存了主力。
在突圍的過程中,龍光章(小說《紅岩》中龍光華的人物原型)所在的新四軍江漢獨立旅32團擔負起掩護主力部隊轉移的任務,在湖北大洪山完成掩護任務之后,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包圍。經過幾個晝夜的激戰,部隊從光化打到湖北的房縣。在房縣突圍戰中,新四軍傷亡慘重,但仍成功突圍。突圍部隊撤走后,受傷、患病和失散的新四軍戰士在當地群眾的掩護下,在地下黨同志的護送下,大部分安全轉移到安全地區,但仍有少數新四軍戰士被俘。
從渣滓洞脫險的新四軍戰士周質純(又名楊志順)回憶:“1947年,我所在的部隊由興山縣到巴東縣坪楊鄉東,與巴東縣保安團遭遇,激戰半天,俘敵500余人。休整一個星期后,到四川省巫山縣(今重慶市巫山縣)紅岩子,碰到巫山縣民團宋大香部,發生遭遇戰。我左腿負重傷,戰友將我抬到群眾家養傷,后在國民黨軍隊清鄉的過程中被俘。被押往國民黨235團3營營部后,碰到被俘的龍光章、夏金儒、易記興、楊冬生、劉玉華、王小宣以及兩個姓吳的新四軍戰士。1947年2月,國民黨將我們送到巫山縣地方法院羈押。”
龍光章、夏金儒等新四軍戰士被俘的原因和時間,因為資料有限,筆者無法一一考証。但筆者認為周質純的回憶材料是1979年所寫,其回憶可能與事實存在偏差。筆者在查閱其他烈士檔案的基礎上推斷出兩個結論:一是被送到巫山縣地方法院羈押的共有10名新四軍戰士,其中9名是龍光章、夏金儒、易記興、楊冬生、劉玉華、王小宣、吳學正、吳正鈞以及李澤﹔二是龍光章、李澤、吳正鈞等9名新四軍戰士先於周質純被俘。
組織難友成功越獄
龍光章、周質純、吳正鈞等新四軍戰士被俘后先后關押於巫山、奉節、萬縣(今重慶市萬州區)等地。在監獄裡,他們被戴上腳鐐和手銬,經常不給飯吃,受盡折磨和虐待,其中3名同志被活活餓死。
為了盡早逃出監獄,1947年8月,關押在萬縣監獄不到兩個月的龍光章、李澤等新四軍戰士組成“打監突擊隊”,組織監獄裡的難友越獄,使百余名難友安全逃脫。而負責擔任斷后任務的吳學正、李澤、龍光章、周質純、吳正鈞、夏金儒6名新四軍戰士,卻不幸被國民黨軍警抓回。龍光章被打成重傷,此后一直臥床不起。
1948年4月,6名新四軍戰士被國民黨軍警用輪船押送到重慶。船剛抵達朝天門碼頭,國民黨軍警就將他們裝進麻布口袋,搬上早已停靠在岸邊的車上。當天晚上,他們被送到國民黨西南長官公署軍法處寄押。3天后,又被送到渣滓洞監獄,關在樓下第六室。剛開始,由於不熟悉環境,他們不敢與其他難友接觸,放風的時候也是幾個戰友單獨在一起。過了一段時間,樓下一室(優待室)的李子伯趁放風時主動找他們談話,詢問他們家庭的情況、被捕的原因。經過幾次接觸,彼此之間才取得信任。
龍光章含恨病死獄中
李子伯、肖中鼎等難友了解到龍光章入獄后,身體備受摧殘,一直得不到醫治,便組織難友把節省下來的食物和通過獄外秘密買來的藥品送給他。但難友們所能做的畢竟非常有限。獄中的生活條件極其惡劣,一日兩餐隻有霉米飯,簡直難以下咽。胃痛很快折磨著龍光章,以致胃潰瘍引起便血,腸炎加上痢疾,他瘦得不成人形。
1948年12月15日,眼看龍光章隻剩下一口氣,難友守著牢門呼叫一宿,也沒人前來救治。就在龍光章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異常清醒地把身邊的新四軍戰友和同室難友叫到床前,艱難地說:“我不行了,你們如果有機會出去,告訴部隊首長,我沒有完成革命任務。另外,安慰安慰我父母,不要慪氣,沒啥舍不得,隻當是我在戰場上被打死……”他斷斷續續地說完,便含恨而逝。戰友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眼淚奪眶而出。
第二天清早,“新四軍戰士龍光章去世”的消息已經通過各個秘密聯絡通道傳遍全獄,難友們無不痛心疾首。經過商議,難友們決定利用這件事,發動全獄難友開展一次大規模的斗爭。大家推選龍光章的戰友周質純和難友何雪鬆、伍時英為代表,與渣滓洞看守所長李磊交涉,並提出4項條件:一、為龍光章開追悼會,設靈位,會后集體送葬﹔二、白布裹尸、備棺盛殮﹔三、改善生活條件,不許虐待政治犯﹔四、今后重病號一律送醫院治療。
老奸巨滑的李磊聽到難友提出的這些條件,皺著眉頭,故意拖長語調說:“龍光章的死嘛,一則是他原來身體不好,本來有病……”
“難友們提出的4項條件,你同意不同意?”周質純火冒三丈,打斷了李磊的話。李磊馬上翻了臉,並叫囂“不答應任何條件”。談判陷入僵局。
當晚,難友們故意在獄中又吵又叫,鬧得特務一宿不得安寧。第二天,難友們派出代表要求再次談判。李磊對其他條件都答應了,唯獨不許召開追悼會,並說:“沒有這個先例。”談判又陷僵局。后來,難友們通過絕食活動,最終迫使獄方答應了難友提出的全部條件,破天荒地為新四軍戰士龍光章召開了一場“獄中追悼會”。
追悼會后,龍光章烈士的遺體由戰友夏金儒、李澤裝殮入棺,周質純端著靈牌,在特務的押送下,由幾位難友抬出去安葬在渣滓洞外的山坡上。“是七尺男兒,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還家。”這是渣滓洞難友在追悼會上寫的挽辭,也是龍光章一生真實的寫照。
鮮血染紅的黎明
含淚掩埋龍光章的遺體后,剩下的5位新四軍戰士繼續在獄中與國民黨反動派做斗爭。他們各自的生死結局又是如何呢?
1949年7月,新四軍江漢軍區團部書記吳學正因病去逝﹔1949年11月初,周質純和夏金儒被國民黨特務帶出渣滓洞,途中,兩人機智逃走﹔1949年11月27日,國民黨統治集團在潰逃前夕,下令對關押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實行集體大屠殺。當國民黨特務用機槍在牢門口向室內掃射時,曾擔任新四軍排長的李澤以熟練的身手緊緊抓住伸進來的槍筒,試圖奪槍。但因彈匣過長,槍筒卡在門框裡未能得手,最后壯烈犧牲。吳正鈞也在這次大屠殺中殉難。
犧牲在渣滓洞監獄的新四軍戰士龍光章、吳學正、李澤、吳正鈞以及曾經關押在這裡的楊志順、夏金儒,雖然沒有像其他人民解放軍戰士一樣把熱血洒在戰場上,但在監獄這個特殊的戰場上,他們依然英勇無畏,為革命事業舍身取義。在這裡,他們奏響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強音。
(作者單位:重慶紅岩革命歷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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