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毛澤東三顧特園訪張瀾

孟騏

2016年11月16日07:53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聲明:本文原載於《世紀風採》2016年第10期,系《世紀風採》雜志社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1945年8月,在日本宣布投降,抗戰勝利后僅兩個星期之內,蔣介石接連三次發電報到延安邀請毛澤東到重慶商談國是,毛澤東為爭取和平,毅然決然地飛赴重慶與蔣進行談判。

8月28日下午,重慶九龍坡機場。3時半,北邊遠處高空驀地出現一個閃光的小點,隨著引擎聲漸響漸近,不多時,一架綠色軍用飛機,便穩穩地停落在跑道上。參加歡迎毛澤東的重慶各界人士代表立即圍了上去。

機艙打開了,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第一個出現在艙門口。他一邊脫下拿破侖帽(又稱考克帽),高舉著,輕輕揮動著,向歡迎人群致意﹔一邊滿面笑容,頻頻頷首,徐徐走下舷梯。走在他身后的是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周恩來的后面依次是中共中央秘書長王若飛,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和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長張治中將軍等。五人下機站定,歡迎者緊步上前。中共工作人員、時為《新華日報》負責人之一的喬冠華走到毛澤東身邊,介紹毛澤東與大家見面。

正當喬冠華逐一介紹時,毛澤東忽從擁擠的人群中認出了蓄著飄飄銀須的張瀾。毛澤東便不顧喬冠華在替他挨次介紹,自己走到張瀾跟前熱情地伸出厚實的大手,笑容滿面。

張瀾(1872—1955),字表方,漢族,四川南充人,清末秀才,中國民主革命家,時為中國民主同盟中央主席。當下,身著麻灰色舊布長衫的張瀾,見魁梧奇偉的毛澤東撇開圍擠的人群向自己走來,隻覺得眼前一亮,立即疾步趨迎,握住毛澤東那壯實剛勁的手掌,滿臉笑道,“潤之先生好!歡迎您光臨重慶!”

“大熱天氣,你還親自到機場來,不敢當,不敢當!”毛澤東親熱道,睿智的目光飽含敬意地望著這位眉宇清肅、氣骨剛正的“川北聖人”。

“應該的嘛,您奔走國事,才真是辛苦了!”

“哪裡,哪裡!”

兩位雖然素未謀面,卻是神交已久,就此寒暄開了。

喬冠華走了過來,要向毛澤東介紹他人。毛澤東會意,隻得鬆開緊攥著張瀾的手說道:“改日長談。”語氣懇切而含深意。

重慶談判在兩個層次上進行:一個是兩黨最高領導人毛澤東和蔣介石直接交換意見﹔另一個是兩黨談判代表周恩來、王若飛與張群、邵力子、張治中等人之間的磋商。

在渝期間,毛澤東與蔣介石共會面11次,大多是在公開場合﹔但兩人有幾次重要的會談都是秘密的,有時甚至沒有任何其他人在場。

重慶談判從開始至最后達成協議歷時43天。這43天,毛澤東就一直為國事奔波於三會:談判會、茶話會、宴會,不亦忙乎!

8月30日,即毛澤東飛渝的第三天下午,送走前來紅岩村拜訪的郭沫若夫婦后,毛澤東沒有忘記前天在機場對張瀾“改日長談”的許諾,決定和周恩來一道驅車特園,拜訪住在那兒的為人所敬重的這位張表老(因張瀾字表方,時人皆敬稱其為表老)。

特園,園名來自園主鮮英。鮮英,字特生,乃四川西充縣人。幼年讀私塾,熟諳經史,早年曾入四川陸軍速成學堂學軍事。1912年,張瀾任川北宣慰使時,使署配備了一個支隊(相當於團)的武力,張瀾委鮮英為支隊長,時楊森、劉湘均是他的部下。此后鮮英被選送北京陸軍大學深造並畢業於該校,曾任袁世凱總統府侍衛官。國共十年內戰后期,他同張瀾、鐘體乾代表四川省主席劉湘同中共代表李一氓在成都達成聯合反蔣抗日的秘密協定,其后就一直緊隨張瀾共同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殫精竭慮,奔走不暇。

特園建於1931年,位於嘉陵江南岸上清寺,佔地約20余畝,住宅面積7畝半左右,正房是三層樓房,大小20余間,主樓名“達觀樓”(鮮英書齋名,以此命名,可想見其性格),前后是花園。此宅依山傍水,結構謹嚴,布局典雅,居室寬敞,庭院深靜,景色秀麗宜人。

抗戰時期,鮮英常年居家於特園,對來重慶的社會各界人士熱情招待,使特園成為國民參政會歷屆參政員聚首共商國是的場所。

那一天,在毛澤東來園之前,周恩來已派人來關照:為安全起見,我們不坐客廳,就在表老臥室談話。張瀾、鮮英一聽這話,腦子裡立即便浮現出一個個特務的影子來,不禁佩服周恩來想事周到。原來,這特園早為國民黨特務所忌恨,並對它進行嚴密監視。從中共代表團住址曾家岩50號“周公館”到上清寺特園,相距也不過一二裡之遙,沿途卻擺設了不少“香煙攤”、“修鞋攤”、“擔擔面挑子”等。為安全計,那天周恩來決定多帶幾個警衛人員。

那天下午,鐘打了3下,汽車在特園門口停下,張瀾和鮮英早已佇立在門口迎候了。張瀾、鮮英不敢在大門口久待,隨即就將貴客迎入特園,四人邊走邊談,不覺來到二門口,毛澤東忽然站定身軀,仰首觀看門額上一塊匾(此匾現存於紅岩革命紀念館),隻見上書“民主之家”四個大字,不禁對著它口中喃喃:“民主之家,民主之家,這裡確是一個民主之家啊!”又覺得這一筆隸書,清勁秀逸,再看落款處,霍然入目乃是馮玉祥之大名,便笑對張瀾道:“馮將軍行伍出身,能寫得這樣一筆好字,不簡單啊!既武既文,亦俗亦雅,不虛儒將風范。此公現在是我們的朋友了。”

張瀾笑道:“是啊,馮將軍也是我們民盟的知己。”特園的主人鮮英接著介紹道:“毛先生,因為表老住在這裡,民盟總部亦設在這裡,各界人士共商國是、聚會、宴請也常在這裡,貴黨董必武先生乃贈此徽號。馮玉祥將軍間來作客,聽到這名稱后,欣然命筆寫了這塊匾。郭沫若先生還為之題詩呢。”

毛澤東笑道:“原來這是董老題的名,還有郭沫若先生的詩,那加上馮將軍的書法,也堪稱三絕了。”

毛澤東的話引得主、客彼此相視大笑。

這“民主之家”有段前史。1938年年底,周恩來、董必武抵達重慶后,周恩來便請董老去特園當面同鮮英商量,中共為同各界人士共赴國難,需要有共商國是的場所,特園倘能提供這樣的方便,當是最理想之處。鮮英愛國情殷,立即答應了。從此,中共方面的重要人士在重慶或偶來重慶工作的同志都到過特園,都曾經是特園的嘉賓。周恩來、董必武、吳玉章、王若飛和鄧穎超等中共代表團成員更是這裡的常客。周恩來來的次數尤其多,有一個時期,幾乎天天都來。除此,國民黨的元老、大員、要人和地方勢力人士也都曾是特園座上客。

由於以周恩來為書記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借重特園廣泛開展活動,廣大進步人士為堅持抗戰、爭取民主,紛紛團結在中共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下,致使特園形成勝友如雲的熱烈場面。加之鮮英待人接物優厚多禮,有孟嘗君之風,於是賓至如歸,出現了“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盛況,從而譽滿山城。

這是一個僅有14平方米的小房間。張瀾到重慶,應鮮英邀請住此,但張瀾素來簡朴,不喜奢華,鮮英尊其意願,不事鋪張,隻一床一桌幾把椅子點綴其中而已。

張瀾笑謂毛澤東道:“斯是陋室。”

毛澤東隨口答道:“惟吾德馨,何陋之有!表老啊,你的人好、德也好,你是與日俱進啊!”

四人在笑聲中坐定。毛澤東首先恭敬地向張瀾轉達了朱德總司令對他這位老師的問候。

那還是在三十多年前,張瀾擔任四川順慶府官立中學堂監督(校長)並兼任修身課講授時,朱德是該校學生,曾受他的影響和教誨。之后幾十年中,朱德對他一直以老師相待,半年多前,還特地托人帶給他一封信,敬稱“表方吾師”,署名“學生朱德”。信中大意是說“您的事業我們支持”等等。隨信並送上延安搞大生產時生產的一床綠色大方格毛毯。

“謝謝他!回延安后,請代我向他問好。”

毛澤東點了一下頭,又道:“其次,你的老朋友吳玉章同志也托我向你問候。”

“豈敢,豈敢!煩請代致謝忱,並頌安康。我們一別多時,彼此南北相乖,無緣會面,時在念中,時在念中。”

毛澤東點頭道:“一定都替你轉達到。”

周恩來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即站起來對張瀾道:“表老,下午我還要同國民黨談判代表繼續會談,先行告辭了。”

送走周恩來,張瀾關切地問:“潤之先生,您看此次談判前途究竟將如何?”

毛澤東點上一根煙,猛吸了一口后,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現在蔣介石打起了‘民主’的招牌,要演‘民主’的假戲。我這次來,就是來他個假戲真演,讓全國人民當觀眾,看看究竟誰在搞假和平、真內戰。讓人民從中受到教育,看出真假,分出是非,我毛潤之也就不虛此行了!”稍停,毛澤東略加沉思后接著說:“無論談判結果怎樣,但縱觀歷史發展之潮流,中國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但要走一段曲折而又艱難的路程。”

接著,毛澤東向張瀾講述了中共和平建國之主張以及向蔣介石提出的“談判十一條”,大意是承認解放區的民主政府和抗日軍隊,劃定八路軍、新四軍、華南抗日縱隊接受日軍投降的地區,嚴懲漢奸,解散偽軍﹔以及承認各黨派的合法地位,保障人民的自由權利,等等。

張瀾認真仔細地聽完便連聲稱贊:“很公道,很公道!抗戰八年,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解放了大片國土和人口,不給幾個受降區是不公平的。這十一條,蔣介石要是良知未泯,就應當全部採納施行。”說到這裡,似有所悟,忽捋須一笑:“您剛才說假戲真演,看來,這場戲倒是很有看頭哩!”

毛澤東、鮮英都笑了。接著,毛澤東又給張瀾詳細介紹了解放區的政權建設、社會面貌、生產、教育、以及人民福利等等情況。張瀾為之興奮、激動不已,說道:“上個月,黃炎培、冷遹、左舜生、章伯鈞等幾位參政員從延安回來對我講了一些,真是‘歸來向人說,疑是武陵源’啊!”

講到這裡,張瀾言路一轉,感佩道:“潤之先生,此次您竟會來重慶,是我們意想不到的!您現在來了,我們又不能不為您個人安危而憂慮啊!”

“我們這些人都在為您的安全擔心啊!”鮮英蹙額道。

毛澤東神情坦蕩,悠然一笑:“多謝關懷!多謝你們各位的關懷!此次單刀赴會,來之前,我們是作了充分研究和估計的,按目前形勢看來,可說有驚無險,或者是有險不危。我現在不是甚好嗎?毫發無損,我一下飛機,也沒有把我扣留起來嘛!我是諸葛亮到東吳,身在虎口,安如泰山啊!”

張瀾從毛澤東的眼神裡體察到了這位中共領袖的處危若安、寧靜致遠的膽魄,但仍有所不安道:“潤之先生,國共兩黨要談判,你們可以還像過去那樣,派恩來先生,加上若飛先生來談就行了,何必動您的大駕呢!”

“表老,這次他們連發三封電報邀我,做得頗有誠意,我如不來,必大放其謠言,說我們不要和平。現在我來了,他們啞口了,謠言不攻自破,統統煙消雲散,以后再也造不出來了。”

正當此時,忽一名衛士敲門進來向毛澤東報告:“主席,今晚宴會的時間快到了。”

毛澤東一看手表,笑對張瀾、鮮英道:“我們談話忘了時間,晚上張治中先生邀宴,今天就談到這裡吧,我要告辭了。”

“他也邀了我。”張瀾接口道。

“那好極了,我們晚上再見。”毛澤東欣然離去。

9月2日中午,張瀾以中國民主同盟名義,在特園宴請毛澤東、周恩來和王若飛。民盟中央領導人沈鈞儒、黃炎培、冷遹、鮮英、張申府、左舜生等做東歡迎招待。

上午11時左右,毛澤東偕同周恩來、王若飛再度來到特園。張瀾、鮮英等一起出迎。毛澤東一進特園,就興沖沖道:“這是‘民主之家’,我也回到家裡了!”眾人聞言大笑,臉上如拂春風,於是大家將三位貴賓迎入大客廳坐定。不一會兒,一桌豐盛酒席擺了上來。張瀾、鮮英等起身請客人入席。毛澤東被邀,推讓不過隻得坐了首位。他拉請張瀾坐在他右邊。鮮英是宅主,陪在左側。其他人等隨意落座。

特園主人鮮英手執大酒壺,先給毛澤東、張瀾各滿斟一杯,然后出座逐個滿了。他回到座上,指著毛澤東杯裡的酒,笑謂道:“這是家釀的棗子酒,請毛先生一嘗。”

周恩來馬上給毛澤東介紹道:“我在特園宴請客人常用此酒,這棗子酒濃度不高,味道卻香而醇厚。”

“特生先生獻家寶嘍!我雖不勝此物,但今天定要領這個情,非一醉方休不可!”毛澤東的話引來滿堂開懷暢笑。

張瀾站起,舉著酒杯,熱情激動的目光透映出心底的興奮,目光在毛澤東、周恩來和王若飛三人的臉上撫拂而過,說:“今天承蒙三位不棄,辱駕特園,我代表民盟中央全體委員表示熱烈歡迎和謝忱,干杯!”

全體起立,10隻酒杯在桌子中央的上空碰撞出和諧的清脆悅耳的聲響,頃間,滿盛在酒杯裡的酒同時被仰脖而盡。於是大家重又歸座。

席間,67歲的黃炎培把酒臨風,笑問毛澤東:“今年7月,我與褚輔成等先生赴延,曾與毛先生暢談國事,其中愚弟幾句狂妄之語,先生還曾記否?”

“何曾敢於忘懷!先生所言: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不少單位都沒能跳出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這個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個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隻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繼而環境漸好,精神也就漸漸放下了……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跳出這周期率的。你當時問我有什麼法子,能夠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我告訴你:我們已經找到了新路,我們能夠跳出這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就是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隻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聽著毛澤東、黃炎培那津津樂道、振振有詞的回味,張瀾等越發為“酒逢知己千杯少”而頻頻舉杯相邀。張瀾又替毛澤東斟滿一杯,自己的也滿了,然后舉杯敬向毛澤東:“會須一飲三百杯!”這是唐詩李白《將進酒》中的詩句。

“且共歡此飲!”才思敏捷、知識非凡的毛澤東馬上舉起杯來,脫口而出引詩作答。“且共歡此飲”出自晉人陶淵明的《飲酒詩》。原句是“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意思是:咱們還是痛痛快快地喝酒吧!我的馬車是不會回頭的。

毛澤東不善飲酒,呷一杯葡萄酒往往也會滿臉通紅,所以平時極少喝。此時,幾杯酒下肚,臉上早已紅到脖子根上了,所以他放下酒杯停了飲,主人們知其情,也就不再勸敬了。酒宴在熱情洋溢、親切無間的氣氛中進行。

毛澤東勉勵大家道:“今天,我們聚會在‘民主之家’,今后,我們共同努力,生活在‘民主之國’。”接著,他反復強調“和為貴”,懇切表達了對和談的冀望。他的話令人激奮,但沈鈞儒卻根本不相信蔣介石會對這次國共和談持什麼誠意,因此很為毛澤東的安全擔心,言談之中,沈鈞儒提醒毛澤東要提高警惕,早做打算。毛澤東為他耐心地解釋說:“我們共產黨對和談是有誠意和信心的。我們干一件工作,開始感到沒有什麼把握,這可以。如果一開頭就有了一半把握,再加上大家的努力,事情就比較好辦了。比方兩人談戀愛,一方表示了很大的誠意,就已經有了一半的希望了,現在就看國民黨方面了。我們共產黨是真心誠意地希望和平的。”

時間在飛馳,不覺已午后3時。周恩來過來催促毛澤東動身。毛澤東告辭各位道:“已經約定一些朋友等會在桂園見面,我們要暫別了。”

於是張瀾、鮮英等眾人送客出來,直至大門口。毛澤東與諸君一一執手道別時,重復了剛才席上勉勵大家的那句話:“今天,我們聚會在‘民主之家’﹔今后,我們共同努力,生活在‘民主之國’。”

9月15日下午,周恩來、王若飛在四路德安裡與國民黨談判代表張群、邵力子就光復區省份的劃分,雙方軍隊駐地等問題繼續進行談判。毛澤東撥冗三訪張瀾到特園。

張瀾、鮮英欣喜地將毛澤東再次迎引入張瀾臥室,這一次密談竟長達三小時之久。

三人才坐定,張瀾雙眉一皺,迫不及待地問道:“潤之先生,展望談判,終將如何?”

毛澤東見張瀾那憂國憂民的急切神情,不由更肅然答道:“表老,目前談判是有所收獲的,已有部分達成協議。首先,他們同意避免內戰和兩黨和平合作建設新中國。”

張瀾一聽,眉頭舒展了些。

“其次,他們承認了各黨派的合法地位和人民的某些民主自由權利。”

張瀾點頭而笑。

“另外,蔣氏已同意結束訓政,召開政治會議。”

張瀾欣喜地問道:“那麼何時召開呢?”

“未定具體日期,但我們當力爭早日召開。”

“那麼聯合政府呢?”

“我們提出在政治會議上討論決定之。當然其他問題和平建國綱領、國民大會、憲法等等都將在這次政治會議上討論決定之,”毛澤東抽了口煙,說道:“上述這些諒你也已有所聞,目前,大體上都有了眉目。”

張瀾殊感欣慰,眉尖鬆開了,說道:“這些看來都是確定的了?”

“口頭是確定了,也記錄在卷,問題是要看今后實現得如何了。紙上的東西,要變成現實的東西,還得加一大把力呢。”

張瀾點頭表示同意。

“這次我們為了換得人民需要的和平和民主是作了一些讓步的,我們讓出了南方八個解放區。”毛澤東接著告訴了張瀾這個內情。

“這是為什麼?”張瀾為之可惜。

“人家要回南京,我們的這些解放區或在他的床旁邊,或在他的過道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們硬要爭,還造謠說共產黨就是要地盤。我們考慮到這還不至於損害人民的根本利益,就作了這個讓步。抗戰時我們自動取消了蘇維埃工農政府名稱,紅軍改名為國民革命軍,沒收地主土地也改為減租減息,所作讓步比現在還大呢。現在我們讓步,就有利於擊破其內戰陰謀,使他們的謠言制造廠破產關門,取得國內外廣大中間分子的同情。”

“您所見在大處,甚是,甚是。”

“目前的症結所在是:軍隊和解放區政權兩大問題。”毛澤東繼續道。

“至今還談不出一個圓滿辦法來?”

“是啊。”

張瀾鬆開的眉尖又擰攏了。

“表老,關於軍隊問題,我們提出我們的軍隊可以縮編為43個師,國民黨他們是263個師,我們佔六分之一。后來,他們說,他們的軍隊要縮編到120個師,我們說很好,准備繼續讓步,照此比例減下去,我們可以縮到24個師,甚至20個師。這樣一來,他們無話可說。但我看蔣氏本意是要在‘統一軍令’的借口下,取消我們的軍隊,這就是這個問題實際上今天沒有、也不大可能真正解決的根本原因所在。”

張瀾雙眉更緊蹙了。

“關於解放區的問題,我們先后提出了四個解決方案,但逐一給他們否定了,理由隻有一個,我們所提均不合其‘政令統一’的口味,被認為與‘政令統一’背道而馳,看來蔣氏這個‘政令統一’非取消解放區不可。”毛澤東猛抽幾口煙,又長長地吁吐了出來。

張瀾靜聽著毛澤東的詳盡的敘述,目光深沉凝重。

鮮英夫人送來了點心,用畢,談話又繼續進行下去。

毛澤東說道:“表老,這裡我要告訴您一件事,他們正在美國支持下大力運兵,名為接收,實則准備內戰。”

“哦?”張瀾驚怒道:“此事先前雖有所聞,尚未能全信,今日看來,確然無疑了!如若果真時局發展到這不可逆轉之境地而被迫一戰,敢問,前途如何?有幾分把握?”

“廣大人民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這是我們的事業必然取得勝利的保証。”毛澤東滿懷信心地回答道,“我們有堅強的黨,有從事人民戰爭的軍隊,有具有威力的統一戰線,這是我們藉以取得勝利的三大法寶。當然困難是有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張瀾凝視著毛澤東,他從毛澤東那睿智而深邃、敏銳而堅定的目光中體味出一種難以言傳的東西來。沉默片刻后,張瀾提出了一個重大問題:“潤之先生,內戰到了不可避免之日,四川該怎麼辦?”

“表老,我今天主要就為這件事來的。四川支持八年抗戰,蔣氏在這裡有一定勢力,他還都南京后,對此豈肯放手?是還會另有打算的。”毛澤東沉思片刻,忽一昂首,舉起厚實的大手,豎起兩個指頭,親切而又誠懇道:“表老,如內戰不可避免,我謹代表中共鄭重拜托兩件大事:第一件大事,請你以你之威望,影響地方實力派與我黨通力合作﹔第二件大事,請你協助我地下黨發展武裝,組織游擊隊。日前,我跟恩來商量決定,派賈子群等在南充組織川北民主聯軍,打通華蓥山、大巴山、伏牛山至五台山,開辟一條連接四川與華北解放區的地下通道。表老,這就要請你大力協助了。”

“我當盡力為之,不負君命!”張瀾一口應諾。

毛澤東緊緊地握住了張瀾的手。四目默然相向,豪情壯氣在雙方感應、交融中溢滿斗室。

毛澤東緩緩鬆開張瀾的手,拿起擱在煙缸邊上仍燃著的大半截香煙,抽了幾口,眉頭一緊,目光深沉,密囑道:“表老,如果國共談判成功而建立聯合政府,視情況許可,川康問題可由地方自己解決﹔如果談判失敗,內戰打起來,川康力量夠,就早起義,力量不夠,可等我軍進川時協同作戰。”

張瀾鄭重地點了幾下頭。

毛澤東換上了一根煙,吸著思考著,忽又提出一個建議來:“表老,恩來和我都有一個想法,也是一個要求,我們希望今后在重大政治問題上,民盟能與中共事先交換意見,共同商討,統一認識后,採取一致行動,未知尊意以為如何?”

“甚好,先前我亦早有此想,因如此始有力量掣肘蔣氏,以達我們的目的。我們雙方必須建立此種密切合作關系。”

關於此事,后來,張瀾與周恩來當面作了正式秘密約定。

此刻,張瀾忽然想起一件事,“現在你們同國民黨雙方關起門來談判,已經談攏了的,就應把它公開出來,讓大家都知道,免得蔣介石今后不認賬。”

毛澤東欣然道:“您看用什麼方法方式為好?”

張瀾想了一想,說道:“這樣,你們如有不便,就由我來給國共雙方寫一封公開信,把這些問題攤開在國人面前,好受到全國百姓的監督和推動。”

毛澤東笑道:“好,好,表老真是老成謀國啊!”

“談不上,談不上,我隻為蔣氏此人從來不講信義啊!”

毛澤東高興道:“今日暢談甚快!”於是笑向張瀾、鮮英告辭。雙方緊握著的手徐徐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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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文全、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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