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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外交大使”吳階平為蘇加諾治病

陳 洋

2017年02月20日09:18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聲明:本文原載《世紀風採》雜志2017年第1期,《世紀風採》雜志社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吳階平,1917年1月出生,江蘇常州人,著名的醫學科學家、醫學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新中國成立后,他擔任多位黨和國家領導人醫療組組長的任務。不僅如此,吳階平還擔負了為外國首腦看病的任務。上世紀60年代,受周恩來的委托,曾先后11次為5個國家元首進行治療,僅為印尼總統蘇加諾就治療過5次。這些治療活動的圓滿完成不僅顯示了吳階平高超的醫學技術,更展現出他的政治智慧,成為中國“醫療外交”中特殊的“大使”。

接到印尼總統蘇加諾的特殊邀請

1961年底,中國政府接到邀請,印尼方面希望請中醫專家去給蘇加諾總統治病。

蘇加諾總統對中國醫生發出邀請當然是一件好事。西方大國採取“冷戰”政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一直進行各個方面的封鎖、遏制。面對這一現實,從團結第三世界打破西方封鎖的目的出發,中國方面欣然接受邀請。

“要團結印尼的左派,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盡一切可能為總統治療,也要多為群眾服務。”臨行前周恩來、陳毅曾專門跟醫療組談話,指出了醫療組此行的目的、任務,並任命吳階平擔任醫療組的組長,心臟病專家方圻教授任副組長。組員有著名的老中醫岳美中、楊甲山、放射科胡懋華等9位中西醫專家。

作為一名泌尿科專家,吳階平很清楚蘇加諾患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病。中醫是否就一定能對總統的病有療效,吳階平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但“這首先是個政治任務,必須全力以赴”。

1962年初,中國醫療組專機由北京飛往昆明,再由昆明經緬甸到印尼。大家都知道印尼結束反華浪潮不久,政局不穩。為了應付復雜局面,醫療組在專機上還成立了臨時黨支部。

從嚴寒的北京來到酷熱難當的雅加達后,中國駐印尼大使姚仲明接待了醫療組。姚大使先向醫療組介紹印尼的情況:蘇加諾總統患腎結石,一側腎功能喪失。西方醫學專家建議他將功能喪失的腎臟切除,蘇加諾不願意。恰好總統的前任私人醫生、也是總統早年的戰友胡永良,對中醫有一些了解,向他建議邀請中國的中醫來治療,認為可以免除開刀之苦。蘇加諾對胡永良感情深厚。蘇加諾執政后,他既從政,又開業做大夫,身份特殊,蘇加諾對他很信任。

“這位大夫應該是我們可以依靠的對象了。”吳階平說。

姚大使點了點頭,他盡可能把情況介紹得詳細一些。因為他知道醫療組要面對的絕對不僅僅是一個醫學問題。於是又接著說:“你們來之前可能聽說了,印尼上層分為左中右三派,營壘分明。印尼軍方是右派,實力很強,有不少高級將領都是親美的。衛生部長就是一個准將,極力反對總統請中國醫生來。”

“蘇加諾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性格怎麼樣?”吳階平想了想問。

姚大使笑著說,軍隊中的右派勢力這麼強卻不敢把蘇加諾怎麼樣,也是由於總統本人在印尼民眾和軍隊中有很高的威望。第二次世界大戰前,蘇加諾一直領導游擊隊反抗荷蘭殖民統治,二戰期間印尼被日軍佔領,日本戰敗后,蘇加諾爭取到日本向印尼人投降。蘇加諾領導的游擊隊政權也於1945年8月17日宣布獨立,其本人從此被印尼人奉為國父。蘇加諾執政的這十幾年遇到過好幾次政變,其中有一次政變軍隊把總統都包圍了,這時蘇加諾手無寸鐵,就在總統府裡拿一個話筒對政變軍隊發表演講,居然把包圍的士兵都講散了。

吳階平問:“蘇加諾脾氣好嗎?在交談中有什麼特別的禁忌?飲食起居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作為醫生,他很注意自己會對病人造成怎樣的心理影響,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特殊的病人。

姚大使一一給吳階平作了介紹。

“姚大使,我們來之前總理說,我們要有什麼事可以和大使館聯合向中央寫報告。”吳階平想起臨行前周恩來說的話,當時陳毅說:“這是總理給你們的‘尚方寶劍’。”他並不完全懂得這是什麼意思,但既然周總理說了,他還是應當向姚大使說明。

“噢?”姚仲明有些驚訝,按照慣例,國家官員出國原則上都是在當地大使館黨委領導之下進行工作,重要問題都要得到大使館同意,需要請示國內時由大使館寫報告。而這次醫療組可以和大使館聯合寫報告。“這沒有問題。”姚仲明爽快地說。

機智應對與印尼醫療組的首次會面

幾天之后醫療組接到通知:明天蘇加諾總統醫療小組將與中國醫療代表團就總統健康問題開會討論。

為了做到知己知彼,吳階平已經了解到蘇加諾的醫療小組包括下列人員:總統老友蘇哈多,內科博士﹔放射科教授西瓦貝西,也是當時印尼國內唯一的放射科教授﹔總統現任私人醫生劉英昌﹔總統前任私人醫生胡永良﹔蘇馬諾醫生,大雅加達警備區司令﹔格雷他多上校,總統警衛長﹔放射科醫生魯比翁諾,密碼局局長﹔薩特立醫生,衛生部部長、准將,以及中文翻譯司徒眉生。

第二天一早,討論會按時開始了。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中國西醫的“開場鑼”果然敲得響亮而熱鬧。看了蘇加諾腎臟的X光片和厚厚一摞各國專家的診斷書,並與方圻、胡懋華等幾位醫生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吳階平先開口:“各位教授,我們看了這些詳盡的資料,對總統閣下的病情有了一個初步了解。”

吳階平一開口,純正、流利的英語就令在座的印尼醫生們吃了一驚。隻聽他對X光片做了詳細分析。談吐於瀟洒中又不失穩重,使那些對中國醫生充滿蔑視甚至憤懣的印尼專家們也不由自主地專心聽他發言。

緊接著,方圻教授針對總統的病情也做了發言。

對於中國醫生的發言,印尼醫療組的專家顯然挑不出什麼毛病。

“請問你們對恢復總統的健康究竟有多少把握?”印尼醫療組長果然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單刀直入,切中要害。

“是否能使總統閣下的腎功能得到完全的恢復,我們現在還沒有十分的把握,要經過治療進一步觀察,中醫治療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希望在你們已經取得效果的基礎上,我們兩個醫療組共同努力,更進一步提高療效。”吳階平不動聲色地把“球”又踢了回去,話說得很“活”。

接著,由岳美中老醫生為主介紹了中醫的歷史、理論、體系、什麼是湯藥,什麼是針灸,原理是什麼,中西結合有什麼好處等。岳醫生是飽學之士,信手拈來,侃侃而談。

吳階平知道,中醫對於一無所知的外國醫生來說是很難理解的,也不可能很快消除疑慮,就和岳美中等幾位老中醫商量,隻有把它講解得通俗易懂,並盡量與西醫相通的地方聯系起來講,才能逐步改變印尼醫生的看法。

持懷疑態度的印尼醫生見吳階平、方圻等都受過完備的西醫教育,完全掌握西醫也熟悉醫學領域的國際新進展,同時,他們又對中醫如此了解、肯定、推崇,也無法提出異議。

一場充滿政治色彩的會面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向學術方向轉變,語氣也由談判變成了對醫學問題的討論與爭論,但陷阱仍然到處都是。

這時一位身材瘦小、膚色黝黑的醫生抖著兩撇小胡子開口說:“中醫湯藥需要臨時煎服,總不能天天在總統的房間煎藥,而且總統經常到各地出巡,煎好的藥如何安全送到總統手裡?我是說,安全的責任誰來負?總統曾經好幾次遇刺,誰能保証沒有人在湯藥裡做手腳?”

第一次接觸,吳階平就注意到了這個放射科醫生魯比翁諾,他是印尼密碼局局長,頂著上校軍銜,內行人知道這個局專門負責收集情報。他對中國醫療組顯然有很強的敵意,不愛說話,討論時候似乎很沉默,可每次發言都讓吳階平感到“這個小胡子渾身上下都透著精明” 。

這果然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如果順著“小胡子”的話往下推,煎藥的是中國人,保証湯藥沒有問題的也應該是中國人。

“我們隻能保証藥物煎熬的過程中不出問題,至於怎麼送到總統手中,我想問一下,總統平時用餐也不可能把廚房設在總統房間裡吧,飲食的安全又是怎麼保証的呢?”吳階平滿臉真誠地問。

“這個———,是大管家負責的。”

“那好,我想這事還得煩勞大管家了,咱們應該把他請來一起商量。”吳階平說到這裡心裡踏實了一些。最后商量的結果是由大管家負責找人特制一個密封的,在蓋子上蓋上印章和日期的保溫瓶裝湯藥。問題終於得到圓滿解決。

耐心地說服老中醫

當晚,吃過晚飯,吳階平正在房間裡看報。房門被敲響了,原來是幾位老中醫。吳階平忙讓座。大家談了幾句今天開會的事后,岳美中說:“吳院長,可能就要開始給蘇加諾治病了,我們幾個剛才商量了一下,在用中藥前是不是再做一次靜脈造影,看看腎功能的情況。”

吳階平沒有馬上回答,停了半分鐘,隻見他搖搖頭:“這萬萬不能!”

醫生們愣了。

“各位說的沒錯,蘇加諾在維也納做檢查已經是幾個月前了,如果是科學的態度就應該再做一次檢查,診斷后再開始治療。但是,他現在的狀況是一側腎臟完全沒有功能,而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治療基礎,治完了恢復一點功能就是勝利,即使治療后仍然沒有功能也隻能說是中醫無效。如果再做檢查發現有一點功能了,經過幾個月的治療,萬一反而無功能了,對於不懂醫學、又敵視我們的人來說,他不會理解成是沒能控制病情,很可能會說是我們給治壞了。”吳階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幾位老中醫互相看了看,停了半晌。“你怎麼肯定中醫會對腎病無效呢?”一位醫生不服氣地說。

“我當然不是不相信中醫,這幾天從計劃裡大家也能看出來,我是很尊重中醫的,也相信會有好的療效。但是以治療無功能的腎臟為基礎對我們來說是最有利的。我們的工作是為政治服務,就不能隻強調科學性。”吳階平心平氣和地說。他想,要顧大局就不能拘小節,要知道這不是純粹的醫學問題,不能以一般的醫學科學工作對待,在當時必須把政治效果放在第一位。而且他還有一點別的想法。

蘇加諾在維也納做的腎功能檢查是在全身麻醉的情況下做的,而在全身麻醉時身體各個器官的功能都會受影響,也就是說有這樣一種可能:蘇加諾的腎臟也許還有一點功能,受麻醉的影響當時顯示不出來,等中醫治療后如果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做一次靜脈造影,也許就能顯示出來了。

當時他不願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在自己身上針灸消除蘇加諾的顧慮

蘇加諾第一次接見中國醫療組、第一次接受中醫治療是在獨立宮,印尼醫療組的成員也都出席。

第一次治療比想象中要順利,蘇加諾很配合,對號脈等中醫治療手段都很新鮮,只是對於針灸一時難以接受,猶豫了。

吳階平用英語解釋了半天,蘇加諾還是半信半疑。最后吳階平和針灸專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在自己手上扎給總統看,以打消他的顧慮。針灸專家一邊扎,吳階平一邊對總統解釋,看著吳階平毫無痛苦、神色自若的樣子,蘇加諾終於同意試一試。

銀針扎進去要停留一會,為了分散蘇加諾的注意力,吳階平開始找話題和總統談天。他聊天式地和蘇加諾談起了一般腎結石是怎麼一回事,西醫怎麼治,中醫怎樣治,根據是什麼。又向總統介紹來的幾位老中醫在中國國內中醫界的地位,以前也曾遇到過類似的病症,經他們治療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轉,有的病人甚至康復了。半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醫生小心翼翼地把針從各個穴位拿下來。針灸結束了,總統的談興卻未減:“吳博士,你的英語怎麼講得這麼好?”他對這位風度翩翩、談吐幽默的吳博士很感興趣。吳階平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准備告辭。他看見大管家已經站在了門口,大概總統下面還有安排。

“第二次什麼時候看?”蘇加諾問。

吳階平估算了一下,中藥一般每次是開五副,應該五天以后再看:“禮拜六吧。”

五天以后,吳階平沒想到他們被車直接送到了離雅加達68公裡的茂物,總統的別墅。住在茂物的是總統的第二夫人和他的兩個孩子。

醫生們一到駐地就接到通知:“今天晚上總統請你們看電影。”

剛剛在濕潤、涼爽的空氣中舒坦了一會的吳階平一聽這話立刻緊張起來。他想起了過去聽過的一件事:第一個中國駐印尼大使曾應蘇加諾之約同看電影,影片中出現了污辱華人的場面,他沒有表態。后來因為這件事受到了中央的批評,大使被撤回國內。“怎麼蘇加諾又要請我們看電影,而且今天不是我一個人。”

吳階平想到這兒,立刻找到方圻:“今天要和蘇加諾一起看電影,我們很難找什麼借口推辭,隻能去。我了解到是捷克影片,大概不會有污辱華人的場面,但也要有思想准備。”他把自己的擔心和大家說了,強調:“你們看我和方圻教授,要是我們站起來走,你們就跟我們一起走。如果出現了什麼有損國格和中華民族形象的場面我們絲毫不能客氣,這是原則問題。”

晚上,蘇加諾身后坐著的一排中國醫生,都提著心。結果僅僅是一部言情片,並沒有什麼政治色彩。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吳階平一回到賓館又遇到一件麻煩事。原來,總統私人醫生劉英昌就在茂物開業。他盛情邀請中國醫生到他家作客。對他來說,給總統治病的外國醫生成為他的座上客,無疑是十分榮耀的。但吳階平同樣知道,這個劉英昌和總統前私人醫生胡永良有矛盾,因為劉奪去了胡的職位,如果成了劉的座上客就會得罪胡。

如何才能把這個關系處理好,吳階平考慮了好久。第二天中午,中國醫生和印尼醫生同桌進餐。觥籌交錯間,吳階平說:“我們兩國醫生都在為總統的治療盡力,應該增加互相了解,因此我准備分別到蘇哈托先生、胡永良醫生等各位同道的府上拜訪,劉英昌醫生的家正好在茂物,我們先拜訪劉醫生。”

這番話顯得不偏不倚,沒有遠近親疏之分,希望能減少胡永良醫生對中國醫療組到劉英昌家中的不滿。

在茂物除了總統的例行檢查治療外,蘇加諾還請中國醫生給他第二夫人和兩個小兒子看病。兩個孩子一個七八歲,一個五六歲,都患哮喘,西醫治療效果不理想。幾位老中醫對小兒哮喘的治療還是很有心得,當場開了藥。至於夫人並沒有什麼病,只是體質弱,也開了幾副益氣補血的藥。

后來聽說兩位公子的哮喘病用藥見效。夫人很高興,蘇加諾亦大悅,從此每周末去茂物定攜中國醫生同往。

盡管每次去茂物對醫療組來說是一個很好的休息,吳階平卻常常擔心總統再請看電影,於是盡量把看病日期后延到星期日,錯開周末晚上的電影。

醫療外交助推政治外交

到印尼開展工作后不久,吳階平聽說了這樣一件事:新華社訪問印尼的代表團即將回國之時,一位團員患了急性闌尾炎住進印尼醫院,醫生要為他做手術。如果做手術,他就不能隨團回國了。

吳階平立刻想到,使用中西醫結合的方法進行治療,包括中藥、針灸、抗菌素,對急性闌尾炎是有療效的。同時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宣傳中醫中藥和針灸的作用。他把這個意見和醫療組的醫生們一說,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中醫治療果然見效,疼痛開始減輕,逐漸消失,第三天病人就如期隨團回國了。這一下使在場的印尼醫生、護士大感驚訝。從西醫的角度來看,急性闌尾炎必須手術治療,沒有想到拿幾根小小的銀針在身體的幾個部位輕輕一扎就好了。

消息立刻就傳開了。記者們也到處宣傳中醫的療效,一時間神秘、新奇、驚嘆、猜測,人們到處議論紛紛。不少印尼的達官貴人都來請醫療組治病。中國醫療組本來就希望造成良好的聲譽,自然是有求必應。而這些病人中許多患的都是“富貴病”,或身體虛弱、乏力,或食欲不振,或失眠多夢等等。按照中醫的理論往往都能說出一些名稱,或氣血兩虧,或經脈不調。聽者盡管不懂何為氣血兩虧,何為經脈不調,但畢竟說出了病名,就好像多年難治的頑症終於水落石出,也就放了心。而中醫對於調理、保養本來就十分有效,再加上病人又出奇的配合,簡直是藥到病除,皆以為“神”。

沒有幾天,外面對於中國醫生的評價就傳到了蘇加諾的耳朵裡,總統也就更加信任醫療組,每次看病的氣氛都十分輕鬆、融洽。蘇加諾對中國醫生的好感推而廣之,成為對中國的好感。例如,各國大使想見總統,如果通過正常的外交程序,由禮賓司安排常常需等上一兩個月。而吳階平在給蘇加諾治療時說起:“總統閣下,我們的大使很想來看看您。”

蘇加諾馬上就說:“讓他明天就來吧。”

姚大使對醫療組的價值和所起的作用十分清楚,經常利用這種有利條件請醫療組幫助傳遞一些消息。這天,姚仲明得到消息,台灣郝更生到了雅加達。郝更生是台灣體育界十分知名的前輩。當時台灣和印尼走得很近,要支持印尼舉辦新興力量運動會。印尼體育部長馬哈地是個極右派的人物,郝更生就是來會晤他的。中國方面覺得至少先應讓蘇加諾知道郝更生來了,可是如果專門為了這件事去見蘇加諾似乎又不合適,可要是等到他們暗中一切准備妥當再說又晚了,首先要讓蘇加諾知道這麼一件事。姚大使想到了醫療組:“吳大夫,你能不能跟總統說一下,郝更生來了。”

吳階平頗感為難:“我作為一個醫生,怎麼去跟總統說台灣的郝更生來了呢?”

“你們和總統接觸的機會多,找一個合適的時機總是有的,這件事很重要。”姚大使說得懇切。

“我考慮考慮,這種事可一不可再。”吳階平希望盡量減少這種為難的局面,又要適當滿足大使的要求。

這天又是例行治療日,中國醫生們來到獨立宮。蘇加諾看起來心情不錯,方圻和岳美中給他做了檢查,接著就是針灸治療。蘇加諾早已放心地接受治療,一邊扎針一邊和大家聊天:“吳博士,看來愛喝你們‘中國咖啡’的人還真不少。”蘇加諾管湯藥叫“中國咖啡”,“不少人的病都是喝了它好的,我感覺也不錯。”

吳階平謙遜幾句。兩個月來,醫療組一直在蘇加諾面前不斷地贊揚印尼醫生,總說診治工作是和印尼醫生共同完成的。這樣一來,即使印尼醫療組想到蘇加諾那裡說什麼對中國醫療組不利的話都無法張口。沒過多少日子,原來印尼醫療組的醫生們幾乎人人都官升一級,衛生部長由准將升為少將,“小胡子”由上校升為准將,皆大歡喜。

蘇加諾雖然很信任中國醫療組,但對中國醫療組提出的中西醫結合診治方案,仍不斷派印尼醫療小組的一些人去維也納征求意見。這時,蘇加諾和印尼醫生們又毫無拘束地談起了他們在維也納時去夜總會享樂的情景。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十分輕鬆。吳階平正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才能完成大使的任務,見他們聊得高興,就輕描淡寫地插了一句:“你們說的都是好事,可我知道也有壞事,聽說台灣的郝更生最近來了。”

蘇加諾顯然聽到了這句話,並沒有做什麼表示。吳階平自己也不相信這句話能起什麼作用,但畢竟完成了姚大使的任務。

巧妙應對治療結果

四個月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中國醫療組在印尼卻日日不敢怠慢。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需要大家,特別是吳階平保持清醒的頭腦和高度的警惕,這四個月每一天生活都歷歷在目。終於,有一天,吳階平聽到蘇加諾說“中國咖啡真苦”,開始流露出不耐煩的情緒。吳階平感到四個月的時間已經不短,不宜再拖下去,以免被動。他向印尼醫療小組提出檢查腎功能的問題,對方表示同意。於是,大家積極准備做靜脈注射泌尿系統造影。

中國醫療組年初來到印尼時便對這一檢查做了充分准備,醫療組裡不僅有兩名放射科技術員,還自備了X光機、X光片、全套沖洗X光片的設備等,但求萬無一失。

吳階平和大家一樣,心情相當沉重,盡管這四個月無論是人際關系還是社會影響,醫療組已經做到無可挑剔,但最關鍵的還是治療結果。

檢查當天,吳階平親自給蘇加諾從手臂靜脈注入造影劑,方圻為偶爾可能出現的不良反應做好急救准備。一切都很順利,按計劃照了多張X光片,蘇加諾繼續平臥在X光機攝像台上等候。

放射科技術員把X光片帶到暗室沖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大家都在等待著最后的結果,氣氛顯得格外緊張。

估計片子就要沖洗出來了,吳階平走入暗室。X光片上顯示原來功能正常的左腎仍正常,原來無功能的右側病腎也顯示出一點功能,雖然功能仍不好,但與原來的無功能相比已經肯定有進步。

吳階平轉身走出暗室,門口站滿了醫生。對於右腎功能好轉他不作透露,只是請兩位放射科專家西瓦貝西教授和魯比翁諾醫生自己到暗室去看片子。

過了一會,西瓦貝西教授從暗室走出來說:“右側有一點功能了。”

大家都鬆了口氣,吳階平連忙向他建議:“你去跟總統說。”

他果然興沖沖地走到蘇加諾面前祝賀說:“右腎有功能了,病情好轉。”

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逐漸就變成了總統的病情有了明顯好轉。而緊接著的新聞發布會上就公布了這樣一個消息:經過中國醫生的治療,總統的健康已經完全恢復。當然這樣宣布是有很強的政治需要的。

顯然,當吳階平看到右腎出現一點功能時,自己並不作結論,而請印尼醫生去看,並由他們去向總統報告的做法是別有深意的。因為X光片顯示是“有一點功能”,如果中國醫生先說有功能並向總統報喜,萬一惹得印尼的醫生由忌生惱,對這一結果產生非議又會生出許多麻煩。結論由印尼醫生說出來,又由他們去向總統匯報,自然誰都不便再多說什麼了,反而效果說得越來越大。

印尼對蘇加諾健康狀況發布新聞公報后之后,吳階平認為中國醫療組此次為總統的診治工作可告一段落,可以安排回國。可當他對姚大使提出這個想法時,大使卻不同意。姚大使認為醫療組留在印尼可以隨時診治。吳階平解釋說,我們不能把一位外國元首的健康全包下來,留在這裡如果他沒有需要,不找我們了,就會出現坐“冷板凳”的現象,而且也使印尼醫療小組不快,似乎他們不能起作用。現在正是鳴金收兵的最佳時機,走了,需要可隨時回來。

但大使仍然堅持要醫療組留下。無奈,吳階平隻好動用周恩來給的“尚方寶劍”,由使館和醫療組聯合寫報告,說明對現在的情況有兩種考慮:一種是醫療組先回國,等蘇加諾需要的時候隨時再來﹔另一種是醫療組在這裡留下。很快就收到了周恩來的回電,讓醫療組先回來。

有了周恩來的指示,吳階平正式向蘇加諾提出:醫療組回國,總統需要時隨時再來。總統自然是挽留,但他也知道中國醫生總不能在印尼永遠呆下去,於是答應了吳階平的請求,並派魯比翁諾醫生和胡永良醫生陪同中國醫療組回國,並向中國政府致謝。

歷時近五個月的醫療任務圓滿完成,吳階平帶領他的醫療隊奏凱而歸。

蘇加諾與中國也結下了很深的友誼,總統的身體稍有不適,首先想到的就是中國醫生。1963年、1964年、1965年中國連續接到蘇加諾的邀請,每次都是吳階平任醫療組組長前往印尼,任務完成得非常好。外電評論:印尼與中國的關系非常密切,蘇加諾總統離不開中國醫生。中國外交部專門就中國醫療組出訪寫了一個通報,作出了這樣的評論:“用醫療組的形式到國外有很大好處,上可以直接見到元首,下可以給老百姓治病,影響很大,花錢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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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趙晶、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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