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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建軍九十周年特稿

八旬老兵的“網事”烽煙

馬  涌

2017年07月18日07:31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在迎接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周年之際,“北斗”欄目為您講述一位老兵的故事。

他經歷過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等戰役,英雄無悔,九死一生,一枚枚軍功章記錄著湮沒於歷史深處的槍林彈雨和戰火硝煙。

他年近八旬接觸網絡,用殘損的手指一字一句敲出戰爭歲月的真實過往,傳遞赤誠堅定的理想信念,成為年輕人心目中追崇敬仰的“大V”“網紅”。

他是“老兵尹吉先”,是“一棵拒絕老去的白楊”。在和平年代,他的故事依舊會讓你讀到生死戰場的驚心動魄﹔在互聯網時代,他的故事是鐵血軍魂最有力的証明。

——編  者

如果時光可以被收納起來,尹吉先前半生最壯烈也最自豪的那段人生,都存放在那個巴掌大的小布袋裡。

他將小布袋裡的物件抖落,仿佛是打開了一個魔盒,硝煙、戰火、轟鳴、鐵與血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充塞了他略顯局促的臥室。

小布袋裡裝的,是尹吉先的軍功章。

淮海戰役紀念章是一個小小的金色胸章,紅色五角星、交叉的兩挺紅色步槍,“淮海戰役紀念”六個紅字醒目地浮雕於其上,當日的鮮紅已被歲月沉澱成暗紅,熱烈而又凝重。生於1932年的尹吉先當時還是一個毛頭小子,隨所屬27軍81師參加戰斗,一次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他曾看著自己戰友的頭部被飛來的子彈射穿,一切就發生在自己眼前。這位戰士倒下后還有一口氣,尹吉先想要把他送到己方包扎所裡,但頭頂子彈紛飛,根本無法扛起一個人行走,最后尹吉先把戰友放在一件軍大衣上,拖著這件軍大衣匍匐前進,將戰友送到了包扎所﹔另一次,是死神觸碰了尹吉先本人,正在挖戰壕的他突然遭遇了敵人的火力,他本能地扑進尚未完工的戰壕,但是戰壕太淺,躺進去時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后背還暴露在槍林彈雨中。有那麼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被擊中了,所幸的是子彈只是從側面射穿了他厚重的棉大衣——在生死一線的戰爭中,這種事情即便可以稱為幸運,也很難讓人感到輕鬆。

黃銅色的渡江戰役紀念章上,刻著千帆怒濤之下一位持槍沖鋒的解放軍戰士,步槍的刺刀稍稍刺入紀念章的邊緣,小小的設計感中傳遞出剛勁的力量,但在尹吉先的記憶裡,這場戰役卻浸著濕冷的水的記憶。渡江戰役中,尹吉先所屬部隊向上海進發,部隊渡過長江時有軍馬不肯上船,尹吉先拉著馬轡頭把馬向船上拽,卻冷不防被軍馬甩進了長江。尹吉先渾身濕透地渡過了長江,卻又趕上了接連不斷的梅雨天氣,接下來的一個月,沒有穿過一天干衣服,尹吉先和他的戰友們,每一刻都像浸在陰冷的江水之中……

一起見証這段歷史的還有解放獎章,金色的獎章上紅色的五角星在天安門城樓上放射著光芒。這枚1955年頒發的獎章,為尹吉先在解放戰爭中的經歷做了堅實的注腳。

抗美援朝紀念章,它的綬帶已經褪色了,主體的紅色五角星,紅色的部分也剝落了不少。這尤顯滄桑的外表,暗示著這場被后世視為“打破美軍神話”“揚眉吐氣”的光榮之戰背后,有著難以言喻的慘烈和悲壯。尹吉先的記憶注目於最為艱難的五次戰役,戰前動員之后回到班上,尹吉先的班長給每位戰士發了兩根白布條,讓他們寫上自己的姓名、家人姓名和地址,一條縫在衣服裡側的左邊,一條縫在褲子裡側的右邊。

這兩個位置,至今尹吉先都清楚地記得。班長說,這樣不管最后是剩下上半身還是下半身,都能認出是誰。

即便這樣,尹吉先還是追問了:要是整個人都被燃燒彈燒光了呢?被重機槍打爛了呢?班長說,那隻能算失蹤。尹吉先不高興了,一是想到了會死,二是擔心如果戰死了算作失蹤,和逃兵畫等號,丟人。於是他和崔克登、張吉龍、劉玉堂三個戰友商量好,記下了彼此的姓名和家人住址,最后誰活著回去了,都要到沒回來的戰友家知會一聲,說他犧牲在戰場了,光榮了,沒丟人。

一周后,劉玉堂在渡漢江時遭遇了美軍的飛機掃射,中彈后被江水沖走,“失蹤”在戰場上﹔一個月后,張吉龍和尹吉先一起被困在美軍的炮火之中,爆炸后的硝煙裡溫熱地滴落在尹吉先身上的,是戰友的血和腦漿……隻剩崔克登和尹吉先一起活著離開了朝鮮。除了這三位戰友,尹吉先還記下過許多一起並肩作戰過的戰友的姓名和通聯地址,一筆一畫地寫在小本子上。小本子的內頁用鋼筆寫著“於朝鮮留念。1955.10”,墨綠色的硬皮封面已經老舊脫落再重新裝訂過,裝訂線都已被磨得黝黑油亮。封面印著四個手寫體大字“和平日記”,下面是線描的天安門和莫斯科救世主塔樓,二者比肩而立,一隻銜著橄欖枝的和平鴿,正從這滿目瘡痍的封面飛過……

尹吉先將這些軍功章收回布袋。

硝煙與戰火,一瞬間也從這個空間中消失了。廚房正傳來飯香,樓上的住戶快刀剁著肉餡。窗外,大片的葡萄藤葉子綠得發亮,院子裡幾位大嬸的家長裡短在這一樓的房間裡清晰可聞。

如今,戰火硝煙隻在記憶中才那樣切近。在這個北京南城隨處可見的老式小區裡,早已退休的尹吉先和所有人一樣安享著和平的生活。和其他人不同的是,那些為了和平流過的鮮血裡,有他自己的一份。

85歲的尹吉先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高大與挺拔。說話聲音洪亮,語速很快,中氣十足。與人握手時,手臂上肌肉線條依稀可見。生活淬煉出的強健依舊在,使他看起來像是剛剛退而未休,唯有臉上的溝壑如時間挖下的戰壕,見証了歲月。若是相熟一些的人,就知道他實際的年齡,也知道他是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是一段烽火往事的親歷者。

他們認識作為老兵的尹吉先。但未必認識——“老兵尹吉先”。

這個看起來直白無奇的偏正短語是一個網名。在國內極具影響的網絡問答社區“知乎”上,用戶“老兵尹吉先”有109480個關注者,他所回答的問題一共收獲了236479次網友的點贊支持,這些數字至今還在不斷上漲。在這個不斷為中文互聯網貢獻新話題、新現象、新內容的平台上,擁有一萬人以上的關注就可以躋身“具有影響力”的“大V”行列,而達到十萬關注者,已有資本就“如何經營自媒體”開壇布道、日進斗金。“老兵尹吉先”的成績,足以羨煞絕大多數試圖通過網絡“出道”成為“意見領袖”或“自媒體”的年輕人。

一句話,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老兵尹吉先”是一名“網紅”,85歲高齡的“網紅”。

戰爭的親歷者如今健在的不少,但是願意且能夠通過互聯網與年輕人交流分享的,屈指可數。知乎上關於戰爭的問題和回答很多,但來自戰爭親歷者的“現身說法”,“老兵尹吉先”目前是獨一份。

與戰場經歷直接相關的問題是“老兵尹吉先”主要的答題領域。在問題“戰爭有多殘酷”的回答裡,尹吉先回憶了抗美援朝戰爭五次戰役第三階段,寫戰士們“餓極了從死人身上尋找點吃的”“早晨用大葉樹葉子上的露水擦擦嘴,或是用舌頭舔舔樹葉子上的露水”,寫在前線醫院“傷員的胳膊隻有一塊皮連在身上,不小心胳膊丟了”,寫自己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這個答案他寫了2500多字,收獲了8000多次“點贊”。而在另一個問題“戰爭時沖在前排的士兵幾乎是必死的,為什麼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沖殺”中,尹吉先回答:“你問:戰爭時沖在前排的士兵幾乎是必死的。我說不一定。在戰場上離敵人200米之內的戰士,隻受槍支威脅,可以爬、滾,躲開。離敵人200米至1000米之內受小型炮的威脅,爬滾都危險﹔1000至10000米受大中口徑的炮威脅。10000米之外受飛機威脅。可以說進入戰爭年代,沒有一處是安全的。”這個回答被網友稱為“隻有親歷者才能說出的答案”。

對於戰爭,除了講述,尹吉先有時也需要“以正視聽”。

“影視劇裡的戰爭和真實的差多少?”尹吉先回答,電影裡“有喝酒的,有搞對象,有男、女兵混雜在一起,在戰場上搶救傷員非常生動熱鬧。實際上朝鮮戰場上都沒有這些,我知道軍隊就不准喝酒。隻知道這一個小時我活著,下一個小時就不保險,哪裡有心思搞對象”。

和大多數長輩一樣,尹吉先也喜歡和年輕人討論信仰和價值觀,比如“相信共產主義是怎樣的一種體驗”。尹吉先回憶了自己小時候給地主打短工的生活,一家人吃不飽飯,差點把小女兒拿去換糧食﹔還回憶了自己一次偷吃家裡的白薯干差點把自己噎死。“1949年志願申請參加共產黨。我在黨的宣誓大會上說:我信仰共產主義,遵守黨綱、黨章,誓死為共產主義、為人民的利益而奮斗。從此我工作積極,作戰勇敢,時刻想著我是個共產黨員,感覺光榮。”最后他寫道:“現在的青年人,生活在沒有戰爭的有吃有穿的和平的環境裡,就無法體驗我們這代人對共產主義的信仰。”這算是比較客氣的,有時碰上“氣人”的問題,他的語氣會重得多。

樹大招風。“老兵尹吉先”的“爆紅”引來了許多質疑者,有人覺得一個80多歲的老人還在網上看帖、答題,動輒碼上一兩千字,難以置信,提問“老兵尹吉先到底是不是營銷號?”尹吉先隨即晒出了自己的預備役軍官証、1949年解放上海的照片,還有1959年離開軍隊前的戎裝照。

其他提出針對尹吉先的問題、言辭激烈的也不乏其人,但尹吉先並不因此后悔“觸網”。

被問到“目前為止,你做過最讓自己自豪的事情是什麼”時,尹吉先這樣寫道:

“我上過三年學,15歲當兵在前線作戰13年沒有死,到郵局押運郵件,在火車上30年。我79歲學習漢語拼音,能在電腦上打出我的一生的主要經歷。感覺自豪。”

有人覺得,以尹吉先“老兵”的身份,講述的歷史未必真實可信。

事實上,尹吉先的身份並沒有給他帶來一帆風順的人生,他的人生伴隨著新中國的探索之路,一路坎坷,風雨而行。

1958年,回到國內的尹吉先,被派去就讀位於張家口的“速成中學”。在入學之前,他回了一趟老家,親見了農村“大躍進”中的種種怪象。尹吉先想:我當兵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大家吃飽飯、求解放。現在這樣,肯定不對。回到速成中學,尹吉先在班會上坦率地講出了他的見聞,“怎麼聽到我就怎麼說”,書記員讓他在發言記錄上簽字時,他一點都沒有猶豫。

然而當尹吉先再看到這份材料時,是在批斗自己的大字報上。“鐵証如山”,他被定性為右派。但尹吉先心裡不服氣,他相信自己沒做錯。

尹吉先背著“右派”的名聲轉業到了北京郵電局,這一選擇沒有讓他的生活變得輕鬆。在火車上押運郵電局郵件,暈車加上勞累讓尹吉先吃什麼、吐什麼,整個人枯瘦下去。

在那樣艱難的年月裡,尹吉先的老伴先后為他產下了五個兒子,讓人說不清這是命運補償給他的旺盛香火,還是與生活窘迫的他開了一個嚴酷的玩笑。很長一段時間裡,尹吉先老兩口帶著五個兒子,住在郵政局的一處營業廳裡,四十平方米,七口人。每一個兒子結婚,尹吉先就從這四十平方米裡分出一小方,打上隔斷,權作小兩口的新房。等到四十平方米全部給兒子們分完了,尹吉先就在屋外又搭了一個三平方米的小棚子,和老伴兩個人,一住又是許多年。

1990年,尹吉先退休了。老伴沒有工作,尹吉先微薄的退休金,根本無法讓他們安享晚年。年屆六旬的尹吉先隻能選擇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做起了焊工。上百公斤重的爐箅子,尹吉先負責焊接,另有兩個工友搬運。工作很累,但古道熱腸的他更見不得別人受累。一個負責搬運的工友累了,尹吉先便去搭把手,卻在放置爐箅子時一個失誤,上百公斤的爐箅子直砸在尹吉先的右手食指上,那歷經槍林彈雨依舊忠於職守的手指,在生活的重壓下應聲而斷。直到今天,尹吉先每一次敲擊鍵盤、點擊鼠標的時候,那殘缺一節而尤為不便的右手食指,都仿佛在提醒著他往日的艱難。

今天,隨著孩子們成家立業與國家政策的落實,尹吉先的生活已經大大改善了。即便如此也很難說是“苦盡甘來”:在那樣的過往歲月面前,這簡單的四個字也顯得有些輕佻了。

即便如此,尹吉先對黨、國家和政府的擁護依舊堅定而熱烈。

他從不諱言新中國成立后所吃過的苦,他的講述如行將凍結的河流般緩慢而凝重,更甚於講述戰場上的生離死別。但他也說,那些年雖苦,但新中國成立之前要比這苦得多。

“要分主流和支流,國家發展的方向是好的。”“隻要是有利於國家和人民的,我都支持,都擁護。”

在歷史的激流中,尹吉先始終堅守著,睜大了雙眼,以真誠與勇氣去體驗、觀察、記錄、講述,並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1997年,尹吉先搬進了大兒子的房子。終於安定下來的他,與生活中的逼仄勞碌揮手作別。

這一年,后來被許多人稱為“中國互聯網元年”:網易、搜狐、新浪的前身都在這一年創立,“廉價”的“163撥號上網”讓互聯網第一次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些掀動時代的洶涌波濤,與當時的尹吉先卻並無交集。那個粗陋卻又新銳的因特奈特,和這個退休的老兵,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

交集發生在2009年。那一年,尹吉先在孩子的引領下,第一次推開了互聯網的大門。彼時的互聯網,已經是一個復雜紛紜程度不下於現實的全新天地,搜索引擎、論壇、博客、社交網站……一切日新月異,一切聞所未聞,對於尹吉先來說,尤其如此。

然而,在這方完全陌生的世界裡,尹吉先卻發現了一些他熟悉的片段——熟悉,似乎又很陌生。

那是一個互聯網信息泥沙俱下的時代。海量的文獻和圖文資料從紙張、膠片化身為電子數據,借由網絡飛速傳播﹔而與此同時,口耳相傳的稗官野史,茶余飯后的花邊談資,也一並乘上了電子化的快車,馳騁於信息高速公路之上。

尹吉先看到的,正是一段段對他親歷的戰爭歲月的“別樣講述”、與他的記憶大相徑庭的“歷史真相”,還有文章下面一個個“原來如此”“大開眼界”的回復。

不知道是什麼人,對戰爭和歷史夸夸其談,信口開出一條滔滔大河,捏造、詆毀、抹黑……不著邊際的言論卻引來許多追捧和點贊。但曾親身置於那段歷史中的尹吉先,卻隻能啞巴似地看著,什麼也說不出,更談不上反駁——他甚至連如何在網上回復,都不是很清楚。

如果這些人口中的是“真實”,那尹吉先經歷的炮火中的歲月是什麼?他那些不再熠熠生輝的軍功章是什麼?那些聞過的硝煙、洒出的熱血、回不來的戰友……又是什麼?

如果真相沉默,喧鬧的謊言就會慢慢變成真相。尹吉先坐不住了。

79歲時,尹吉先開始學習漢語拼音和打字,邁出了在網上發出聲音的第一步。

斷了一節的手指,打起字來絕非靈便﹔年近八旬,也絕不是學習新事物的好年紀。但這外人看來頗為艱苦的學習過程,尹吉先卻視若平常。或許對於經歷過戰場生死的老兵而言,這只是不值一提的困難。

他最早的網絡“陣地”選擇了新浪博客,在當時,這是最受關注的個人寫作平台。尹吉先在新浪博客寫下了長長短短的三百多篇文章。在文章的分類標簽裡,有佔大頭的“抗日戰爭時期回憶錄”“解放戰爭回憶錄”的親歷文字,也有“對國際評論”“健康”這樣的類別。尹吉先的文筆算不上好,有時連字面上的通順都有問題,但他的閱歷是他獨一無二的財富。像《我聞到香水就想起朝鮮的烈士》,寫他在朝鮮戰場收殮烈士們的遺體,用香水掩蓋令人難以靠近的尸臭,直白到有些粗陋的文字,卻比婉轉的“花活兒”更有震撼心靈的力量。

在博客上筆耕不輟的尹吉先逐漸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網友“浮生未半”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引導下,尹吉先來到了“知乎”這塊新的“陣地”。

比起新浪博客,知乎更加年輕化﹔而作為一個“社區”,知乎的社交屬性也更強。在這裡,尹吉先接觸到了更多的年輕人,也有了更多與年輕人直接交流碰撞的機會。

在一群年輕賬號中間,尹吉先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他的知乎賬號“職業經歷”一欄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0字第538452號軍官”,“教育經歷”一欄填著“初中·戰爭”﹔“個人簡歷”一欄則原原本本地記錄著自己從小學入學到退休的全部經歷,時間精確到月,一如檔案般精准。

在這個匿名為主流、人人提防著自己的個人信息外泄的互聯網上,尹吉先如此“赤膊上陣”,真的不怕“人肉”嗎?尹吉先說,我說的都是實話,所以我什麼都不怕。

而與尹吉先交流的年輕網友中,客客氣氣者有之,“拍磚”乃至出言不遜的也不乏其人,但這不太影響尹吉先與年輕人交流的興致。他說,看到這些年輕人讀書、出國留學,就看到了自己和戰友們當年出生入死的意義所在,很開心。

如今的尹吉先,每天上網、寫東西。上午兩小時,下午兩小時,晚上兩小時,看似“網虫”的背后,有著和“網虫”大異其趣的、老派而固執的紀律性。

是的,尹吉先每天上網六小時,但是他並不“宅”。運動鍛煉是他的另一大愛好:馬拉鬆、爬山、競走……又頗有些城市中產的趣味了。關於運動和長壽,他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除此之外,他還在“老年大學”學習視頻剪輯和Photoshop。他很開心地展示著自己制作的小視頻,只是很簡單的配樂幻燈片,素材大多源自他已經褪色的舊照片,雖然簡單,但想到這出自八旬老人之手,又讓人心生敬意。

在這日復一日的“非典型”老年人日常中,尹吉先身上的“老派”和“新潮”、“老兵”和“網民”產生著奇妙的化學反應,而最終生成的那些文字,恐怕任誰也無法無視。實際上,“浮生未半”和其他一些熱心網友,正努力整理尹吉先的文章,希望能夠結集出版。但在這個網紅自傳和雞湯讀物一本接一本面世的市場中,尹吉先回憶錄的出版卻顯得有些艱難。“浮生未半”說,如果紙質出版物有困難,他們也可以做電子書,總之,盡力。

拜訪尹吉先的那個下午,離開時尹吉先堅持要送我到地鐵站,讓一位八旬老人相送我心有愧意,但他與年齡不相稱的體魄和精力卻讓我無從拒絕。在地鐵站前分手后,我回頭望去,夕陽中尹吉先的身影在疲憊的下班人流中依舊突兀而挺拔,就像混凝土叢林中一棵拒絕老去的白楊。

《 人民日報 》( 2017年07月18日 24 版)

(責編:常雪梅、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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