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8月01日09:04 來源:北京日報
反映三灣改編歷史的油畫
三灣改編紀念碑
三灣毛澤東舊居協盛和雜貨鋪
1927年9月,秋收起義失敗。僅僅一周,原有5000多人的起義部隊,隻剩下不足1000人和48匹馬。為了躲避敵人的圍追堵截,毛澤東率領軍隊從文家市向羅霄山脈中段的井岡山轉移。為什麼會遭遇接二連三的失敗?一路上,毛澤東陷入了沉思。
9月29日,起義軍翻越大山來到一個群山環抱,沒有地方反動武裝的山坳——永新縣三灣村。次日,毛澤東在協盛和雜貨鋪裡召開了前委擴大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有三個:一、整編部隊﹔二、黨支部建立在連上﹔三、建立士兵委員會,實行官兵平等。
“支部建在連上”確立了黨組織和軍隊的關系,將一支成分復雜的舊軍隊改造成了有革命理想的人民子弟兵。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中總結:“紅軍之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
神秘的兩天
秋收起義失敗后,毛澤東本打算帶領起義軍向湘南退卻,但中途他改變計劃,決定率隊進入羅霄山脈的井岡山。這才有了后來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可以說,從集兵文家市到轉向井岡山的十幾天時間,毛澤東每一天的活動和所思所想,都影響著中國革命下一步的發展。因此黨史專家非常重視對這十幾天的研究。
不過9月27日、28日這兩天,毛澤東有過什麼活動和他的所思所想,史料上語焉不詳。黨史學者劉浩林研究發現,27日早上,部隊從蓮花縣城出發,日落時分來到九陂村。這次,毛澤東沒有住在師部,而是在村民劉日九家住下。
秋收起義失敗后,敵軍圍追堵截,軍中瘧疾流行,缺醫少藥,許多戰士對革命喪失了信心,部隊中逃跑成風。新中國后被授予中將軍銜的賴毅將軍回憶:
部隊中彌漫著一股消沉的情緒,許多知識分子和軍官出身的人,看到失敗似乎已成定局,紛紛不告而別。有些小資產階級出身的共產黨員,也在這時背棄了革命,走向叛變或者消極的道路。一營一連的一個排就在排長的唆使下,利用放哨的機會全部逃跑了,並且帶走了所有的武器。那時,逃亡變成了公開的事,投機分子互相詢問:“你走不走?”“你准備上哪兒去?”這真是一次嚴重的考驗。
面對這種局面,毛澤東感到有必要靜下來認真思考一下,革命向何處去的問題。住在劉日九家的兩天中,毛澤東不停的找人聊天,交換意見。他找得最多的是第一團連指導員何挺穎。
何挺穎曾在北伐軍中擔任過團指導員,政治思想工作能力很強,他所在的連隊政治氣氛濃,連隊沒有一個逃兵。短短兩天中,毛澤東三次找何挺穎談話,聽取他對如何帶軍的看法。何挺穎認為:“部隊接連打了一些敗仗,軍力銳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支隊伍失去黨的領導,最重要的問題是黨對隊伍的領導權問題。”“要從軍隊的黨組織去考慮。現在部隊中黨的組織太少,黨員人數也不多,這樣就抓不住士兵,抓不住部隊。要把黨組織建到每一個連隊。”
何挺穎的想法與毛澤東不謀而合。這些天他心中一直盤桓著一個想法:把黨組織建到連上去。
之后,毛澤東又與宛希先、張子清、陳浩等干部交流了意見。當他了解到,北伐軍隻在團一級建立了黨組織,營、連一級並沒有建立黨組織,更加堅定了要打造一支新型革命軍隊的決心。
通過一天多的思考,毛澤東厘清了部隊中亟待解決的三個問題:一、建制零亂,人員成分復雜,革命動機不純﹔二、沒有富有戰斗力的基層黨組織﹔三、內部不民主,一些軍官帶有舊軍隊的不良習氣,對士兵經常打罵,士兵缺乏基本權利,官兵不平等。
毛澤東決定,抵達永新縣三灣村后,要對隊伍進行一次大刀闊斧的改編。
前委擴大會議
9月29日,部隊來到三灣村,毛澤東在協盛和雜貨鋪住下。第二天,他在雜貨鋪裡召開了前委擴大會議。
會上,毛澤東談到三項意見:一、縮小編制,將原來的一個師縮為一個團,即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團長陳浩,黨代表何挺穎。二、建立黨的各級組織和黨代表制度,班、排設黨小組,連建黨支部,連以上設黨代表,同級黨組織的書記由黨代表擔任,擁有與軍事長官同等的權力,負責黨務,開展思想政治工作和群眾工作。三、連隊建立士兵委員會的民主制度,實行官兵平等,經濟公平,破除舊軍雇佣關系。
在與會人員中,毛澤東最擔心的是師長余洒度。余洒度原是總指揮盧德銘的部下,盧德銘在時尚能轄制住他,自從盧德銘在蘆溪犧牲后,他對毛澤東就越來越不尊重了。
果然,當毛澤東說完改編軍隊的想法后,余洒度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問,把一個師改編成一個團,剩下好多軍官往哪兒擺呢?毛澤東說,凡是沒有安排職務的軍官,全部編為一個軍官隊,以后擴大隊伍用得上。一個棘手的現實問題,輕輕鬆鬆就被毛澤東解決了,余洒度隻好少數服從多數。
10月1日清早,師長余洒度召集部隊在楓樹坪下集合,對大家說:“現在人員減少了,部隊要縮編,從一個師改編為一個團,一個團還不足,改編為兩個營……”聽到這裡,戰士們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這時,新任團長介紹毛澤東出來講話。當時還是小戰士的譚政回憶:“人叢中走出一個又高又大的人來,頭上蓄著長久未剪的頭發,身上穿著一件老百姓的舊棉襖,腿上卻打上一雙綁腿,腳上套著一雙草鞋。他以和藹的態度、含笑的臉色,走到部隊前面,登時大家笑容可掬地鼓起掌來。”
毛澤東對大家說:“同志們,敵人只是在我們后面放冷槍,這有什麼了不起……大家都是娘生的,敵人他兩隻腳,我們也有兩隻腳。賀龍同志兩把菜刀起家,現在當軍長,帶了一軍人,我們現在不止兩把菜刀,我們有兩營人,還怕干不起來嗎……沒有挫折和失敗,就不會有成功……參加革命,完全是自願。現在,願留者留,不願留者,根據路途遠近,發3至5元路費……”
講完話后,毛澤東讓部下搬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堆大洋。一上午,隻有幾十人選擇離隊,大多數人還是心向革命。
拉不走的隊伍
“支部建在連上”到底有沒有用?在1928年8月發生的“八月失敗”中,便見了分曉。
1928年6月,正當井岡山革命根據地蓬勃發展時,中共湖南省委派人給毛澤東和朱德帶來兩封信,催紅軍攻打湘南。朱德、陳毅隻得率軍出擊,結果29團全部損失,28團也搖搖欲墜。此時,28團二營營長袁崇全露出叛變跡象。
部隊攻打郴州時,袁崇全按兵不動。開會時,第一營黨代表熊壽祺根據戰士的反映,提出袁崇全有叛變嫌疑。袁崇全氣得當場就要拔槍打死熊壽祺,幸虧朱德等人及時制止才沒有釀成慘劇。熊壽祺毫不畏懼,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們營裡的同志們反映的,不是我個人講的。”
其實,陳毅也早發現袁崇全不對勁。他曾主張將袁槍斃,但宅心仁厚的朱德沒有同意。后來,袁崇全主動向朱德表示了悔意,朱德仍派他率領先遣隊。誰知道出發不久,袁崇全就派人送信回來說:“不殺朱德、陳毅,不回來了。”
其實,袁崇全一直在尋找機會把自己手下的6個連拉走,去投靠贛南獨立七師劉士毅。二營機槍連黨代表何篤才、六連黨代表趙爾陸和四連連長粟裕等人發現,隊伍走的方向不對。天黑宿營后,一些連、排干部也紛紛向何篤才提出這個疑問,何篤才等人決定當面質問袁崇全。正在以打麻將為名跟同伙商量叛變細節的袁崇全,面對質疑顯得十分緊張,但他還是以團部有通知為名掩飾過去了。
回來的路上,何篤才等人發現所有路口都被營部換了崗哨。直覺告訴他們,袁崇全可能就要在今晚行動。於是,何篤才、粟裕等人連夜將袁崇全不能完全掌握的4個連,悄悄帶回軍部。
28團團長王爾琢跟袁崇全既是同學又是老鄉,平時關系很好。當得知袁崇全帶著兩個連的隊伍逃跑了之后,王爾琢痛心疾首,堅持要親自把他追回來。跟他一同去的人說,一進村,王爾琢便大聲喊:“我是王團長,是來接你們的!”袁崇全聽出是他的聲音,拿著槍走出屋。王爾琢讓他回去,他不回,倆人吵起來,吵著吵著,袁崇全揪住王爾琢的脖子就開了槍。王爾琢犧牲的時候年僅25歲。
28團是從南昌起義走過來的主力團,如果被袁崇全帶走四個步兵連、團部機炮連和迫擊炮連,那損失可就大了,但袁崇全最后隻將放哨的一個排騙走了。
正是因為有“支部建在連上”的制度,基層士兵才在最危急時刻選擇了站在黨一邊。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黨代表制度,經驗証明不能廢除。特別是在連一級,因黨的支部建設在連上,黨代表更為重要。他要督促士兵委員會進行政治訓練,指導民運工作,同時要擔任黨的支部書記。事實証明,哪一個連的黨代表較好,哪一個連就較健全,而連長在政治上卻不易有這樣大的作用。”
支部建在連隊上,基層就有了核心。各連通過組建黨支部,積極培養發展新黨員,使黨在部隊裡迅速扎根。后來羅榮桓元帥在《秋收起義與我軍初創時期》一文中總結說:“三灣改編,實際上是我軍的新生,正是從這時開始,確立了黨對軍隊的領導。”如果不是這樣,紅軍“即使不被強大的敵人消滅,也隻能變成流寇”。
支部建在連上
共產黨人對基層黨組織建設的重視,可以上溯到馬克思、恩格斯時代。1848年6月,馬克思、恩格斯在成立共產主義同盟時就提出,要建立一套從支部、區部、總區部到中央委員會、代表大會的組織系統,把黨連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2個月后,馬克思、恩格斯在布魯塞爾親身實踐了自己的理論,他們直接領導和參加了布魯塞爾支部和區部的組建工作,馬克思還親自擔任了支部書記一職。從此,黨組織從上至下一直深入到基層,就成為共產黨的優秀傳統。
俄國革命時期,列寧把黨組織從地方轉入了軍隊。1920年,俄共(布)中央專門頒布了《紅軍基層支部細則》,明確規定紅軍的黨組織均以連的黨支部為基本單位。基層黨組織在深入連隊后,不論部隊人數增加,還是在行軍千裡之外,黨中央的精神都可以落實到基層連隊中去。部隊的凝聚力大大加強。
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蘇聯紅軍的成功經驗傳到了中國。當時,共產黨員都以個人名義加入了國民黨。中國共產黨人仿照蘇聯共產黨的做法,在黃埔軍校和國民革命軍中建起了黨組織。當時,周恩來就在國民革命軍第一軍任政治部主任兼第一師黨代表。
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后,面對國民黨反動派的血腥屠殺,共產黨人學會了“槍杆子裡面出政權”的道理。
南昌起義時,黨在起義軍中成立了最高領導機構——前敵委員會。前委會下,各軍、各師都建立黨委,在團上建立黨總支。黨總支的主要任務是“管理支部生活,執行黨的政策,監督軍人的行動”。但是,當時黨組織都設立在團一級,連隊一級沒有黨組織,黨的指示和意圖不能貫徹到每一個士兵。
后來,葉劍英將軍總結:“南昌起義的部隊當中沒有把黨支部建在連上,而是把黨支部建在團上。這樣,黨的領導就沒有達到士兵,沒有達到全部隊,所以經不起嚴重的考驗。”
“三灣改編”把“支部建在連上”的原則確立后,軍隊面貌大為改變。1929年12月的古田會議,明確規定:“每連建設一個支部,每班建設一個小組,這是紅軍中黨的組織的重要原則之一。”
(黃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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