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明
2018年02月12日08:00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世紀風採》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是新文化運動的發起者,馬克思主義的積極傳播者,是中國共產黨主要的創始人和首任總書記。因歷史的原因,1927年他被撤銷總書記職務,1929年又被開除黨籍。晚年他窮困潦倒,伴隨他度過余生的是小他29歲的妻子潘蘭珍。她以其忠貞的愛情、豪俠的氣度,相伴陳獨秀走過最后12年的風雨人生。
相識在滬中
潘蘭珍,又名潘若雲、潘雲仙,1908年出生於江蘇省通州余西鎮大悲殿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12年,潘蘭珍4歲時隨父母從通州余西老家背井離鄉逃荒到上海,租住在熙華德路一個亭子間裡。全家就靠她父親潘志義在英美煙草公司做裝卸工和母親撿垃圾維持生計,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后來,潘蘭珍又有了弟弟和妹妹,生活更加艱難。13歲那年,父母不得不將剛剛懂事的潘蘭珍送到一家紗廠去當童工。在紗廠,她在苦難中煎熬到17歲,剛剛出落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就不幸遭到一個流氓工頭的強暴,生下一子,不久夭折。為了生存,為了不給父母過多的憂慮,為了她幼小的弟妹,潘蘭珍隻好又到她父親所在的煙草公司去做工。
1929年11月,陳獨秀被中共中央開除黨籍以后,仍堅持自己的信仰。蔣介石對此十分惱火,曾懸賞3萬元大洋通緝他。在此處境之下,陳獨秀不得不隱姓埋名,東躲西藏,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1930年,他潛伏到上海,在熙華德路石庫門一座樓房裡租了一間簡陋破舊的房子隱居下來。他整日深居簡出,研讀馬列專著,著書立說,宣傳馬列主義。
潘蘭珍家居住的亭子間,正好在陳獨秀住地的后面。那時的潘蘭珍20多歲,身材嬌小,圓臉大眼,衣著破舊,卻很整潔,舉止文雅拘謹。而在潘蘭珍眼裡,鄰居中住著的這位姓李的老先生(當時陳獨秀化名姓李),看起來很嚴肅,但知書達理,為人和善,有知識。因兩家相居前后,漸漸地他倆認識了,並逐步加深了了解。潘蘭珍苦難深重的身世引起了陳獨秀的關注和同情。天下為什麼如此不平,天下有多少像潘蘭珍一家這樣的貧困家庭和受難者!陳獨秀對潘蘭珍從同情到關愛,潘蘭珍則認為陳獨秀心地善良,靠著他有一種安全感。久而久之,兩人惺惺相惜產生了感情,終於情投意合地走在一起了。
陳獨秀那年51歲,比潘蘭珍大29歲,他像一個長者一樣呵護著她。兩人結合后,陳獨秀教潘蘭珍識字明理,背誦和默寫唐詩。她聰明伶俐,往往是一教就會,一點就通,進步很快。潘蘭珍從不打聽陳獨秀的身世和行蹤,她隻管上班掙錢,無微不至地料理陳獨秀的飲食起居。兩人生活在一起,都把對方作為知音和依靠,日子雖然過得平平淡淡,但苦中有樂。兩年后,蘭珍估計自己不會生育了,就征得陳獨秀同意,抱養了一個女兒,陳獨秀為其取名鳳仙,隨母姓潘。一次蘭珍送孩子回南通,恰在這時,陳獨秀被捕了。潘蘭珍回到上海,聽說她的先生被抓走,且是共黨要犯,名字叫陳獨秀,其驚駭可想而知。陳獨秀被捕,輿論界震驚,極右分子呼吁國民黨中央將他“立即處決”。陳獨秀被押赴南京,如同押赴刑場。“不可能再見到蘭珍了,”他在由滬至寧的火車上這樣想,“自己是臨刑的要犯,而且對潘蘭珍隱瞞了身份,甚至連真名字也沒有告訴她。她年紀輕輕,還會來找我這個在押的老頭嗎?”
相守在獄中
但是,當潘蘭珍知道陳獨秀的真正身份后,她毫不猶豫地奔赴南京,來到了老虎橋監獄看望陳獨秀。潘蘭珍的到來,出乎陳獨秀意料。他非常感動,但隻能說:“你快回去,好歹上海還有工作。你想想,我在監獄裡還能給你什麼呢?”陳獨秀的學生、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段錫朋叫潘蘭珍先暫住到他家。潘蘭珍看到監獄對陳獨秀還算是寬大,來訪者都可接見,就決定克服困難,留下來照顧他的生活。她覺得段家是“大官”,住在那裡不方便,遂在監獄旁租了間房子,做點零工維持生計,就近到監獄照顧陳獨秀。潘蘭珍的這一決定,讓陳獨秀再一次深感意外。自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被國民黨抓獲,在漫長的牢獄生活中,潘蘭珍一直相隨陳獨秀,照顧他的生活,關心備至。典獄長等感佩潘蘭珍,直面大難,對丈夫不離不棄的大俠大義,加上眼看宋美齡等國民黨高官對陳獨秀都很客氣,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因為潘蘭珍是個自由人,陳獨秀不能辦的事,都由她去跑腿、採購和聯絡。陳獨秀把監獄變成“研究室”,安下心來讀書,在獄中著書立說,理論上不斷發展,還寫了大量詩作,“人在獄中,思想飛向遼闊的空間”。潘蘭珍相隨服侍,為他收拾材料,整理書籍,生活上百般照料。當然,有時也有使潘蘭珍感到頭痛的。陳獨秀研讀重要專著或撰寫理論文章,經常通宵達旦。為了他的身體,潘蘭珍耐著性子加以勸阻,有時非要守到陳獨秀真正睡下了,還要守護一陣子,她才離開。
陳獨秀在南京獄中5年,潘蘭珍便給他送了5年牢飯。當時是談“共”色變的時代,潘蘭珍有一萬個明哲保身的理由,她和陳獨秀一刀兩斷乘機遠遁,是沒一個人會責怪她的,但是潘蘭珍沒有!在潘蘭珍的協助下,陳獨秀的專著一部一部地問世。陳獨秀體弱多病,可他讀書不倦、筆耕不輟、碩果累累,這與潘蘭珍精心照料,給了他精神上和物質上甚多的安慰是分不開的。陳獨秀一生5次被捕,就數這次牢獄之災時間最長,可他把監獄當研究室、當戰場,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1937年8月13日,日軍飛機轟炸南京,陳獨秀那間牢房的房頂被炸塌了,他躲在桌下,幸免於難。陳獨秀認為南京是敵人轟炸的重點,讓潘蘭珍快回南通家裡去。潘蘭珍說:“我是你身邊唯一的親人,我怎麼能走,死就死在一塊兒吧。”日軍兵臨南京城下,在胡適和中共的要求下,蔣介石同意釋放政治犯,陳獨秀出獄了。
相伴在山中
1937年9月,南京危急,陳獨秀和潘蘭珍乘船去往武漢。船過安慶時,陳獨秀沒有下船,他不免感嘆、悲傷,那是他的故鄉。陳獨秀的原配夫人高曉崗(高大眾)是因父母之命結合,生了三子二女。兩個兒子因參加共產黨被殺害,長女前去收尸,又在上海暴病身亡。夫人在悲苦之中煎熬,直至去世。第二任夫人是妻子的妹妹高君曼(高小眾),兩人后因個性不和而分手。念及往事,陳獨秀對家人深感愧疚,也使得他對自己與潘蘭珍的感情更加珍惜。
陳獨秀抵達武漢,成了當地重要的社會新聞。樹大招風,各色人等不斷造訪,加上國民黨特務的監視,使陳獨秀深感武漢乃是非之地。1938年6月,陳獨秀在友人的幫助下西去重慶,后又上溯90公裡到達四川江津縣。
故鄉安慶失守后,陳鬆年(陳獨秀的三兒子)帶祖母、妻子及孩子也流亡到四川。那時一家六口住在一起,婆母雙目失明,潘蘭珍對其孝敬如母,每日不厭其煩地為她梳洗、修剪指甲、捶背揉腰,不斷受到婆母的夸獎。一家人擠住在一起,難免會有矛盾,蘭珍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次他們實在無米下鍋,蘭珍還瞞著家人當了自己的戒指和耳環。
陳獨秀一生歷盡坎坷,晚年尤其不幸。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潘蘭珍一直相伴左右。許多年后,陳鬆年深情地回憶說:“她(指潘蘭珍)待我父親很好,父親晚年全靠她。她平時少言語,做事勤快利落。我們對她很尊重,尊之為母,我的兒輩喊她奶奶。”
不久,陳獨秀的兒子、兒媳分別到學校去教書,陳獨秀一家也離開了江津縣城這個有大量難民涌入的嘈雜之地,到了山村鶴山坪——一個四周高山聳立、人跡罕至的地方。1942年5月27日,陳獨秀因久治不愈的高血壓引起突發性心臟病而停止了呼吸,終年63歲。他給潘蘭珍的遺言是:“蘭珍吾妻,我去后,你務求生活自立,倘有合適之人,可從速改嫁,安度后半生。”
遵照陳獨秀的遺願,潘蘭珍在丈夫去世后在四川一家農場勞動,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工資雖低,但生活能自主、自立。她十分惦念在老家南通托人撫養的養女鳳仙。1946年,潘蘭珍重新回到上海,在一所小學校食堂找到煮飯的工作。她把養女潘鳳仙接來上海團聚,過著自主、自立的生活。潘蘭珍心裡,陳獨秀永遠有著一處無法填充的位置,直至她走完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程。
來源:《世紀風採》2018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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