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青年毛澤東的革命道路選擇

張家康

2018年04月04日08:49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紅岩春秋》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關於十月革命對中國革命的影響,毛澤東有一段最著名的話:“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走俄國人的路,這就是結論。”中國革命是十月革命的繼續和發展,走十月革命道路使中國革命浴火重生,苦難而輝煌。青年毛澤東對十月革命道路的認同和選擇,也有一個思索和比較的過程。

第一次發表思想有些糊涂的政

毛澤東出生在湘中一個閉塞的山沖,在接受啟蒙教育時,不大受四書五經的束縛,用他的話說:“我愛看的是中國古代的傳奇小說,特別是其中關於造反的故事。”那些殺富濟貧、除暴安良的故事,使他徜徉在可歌可泣的歷史敘述之中﹔那些叱咤風雲、掀天揭地的英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成為他心向往之的楷模。

1910年4月,長沙因天災糧食顆粒無收,全省鬧起飢荒。官商乘機相互勾結,囤積糧食,把米價抬得一日高於一日。飢寒交迫的平民憤怒已極,蜂擁至巡撫衙門,要求平粜救災。腐敗的官府非但不賑災,反而實施血腥鎮壓。

這件事對毛澤東影響很深,他認為長沙飢民“也是些像我自己家裡人那樣的普通人,對於他們受到的冤屈,我深感不平”。由長沙飢民事件,他把對下層民眾的憂患,升華到解救他們的思想沖動上。

這年秋天,毛澤東入湘鄉縣立東山高等小學堂讀書。在這裡,他閱讀了表兄所送的《新民叢報》,開始崇拜康有為、梁啟超,並對政治和國家的前途特別關心。他還讀了一本世界英杰傳,由對堯舜、秦皇、漢武的仰慕,擴大到對拿破侖、葉卡特琳娜、彼得大帝、華盛頓、盧梭、孟德斯鳩的神往。他對同學蕭三說:“中國也要有這樣的人物,我們應該講求富國強兵之道。”“顧炎武說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1911年春,18歲的毛澤東考入湘鄉駐省中學。初到省會長沙,毛澤東眼界大開,不僅看到了同盟會的《民立報》,還知道了孫中山和同盟會的綱領以及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他激情澎湃,寫了一篇文章貼在學校的牆壁上,主張由孫中山、康有為、梁啟超組織新的政府,來反對專制獨裁的清王朝。毛澤東后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發表政見,思想還有些糊涂”。

武昌起義爆發后,毛澤東投筆從戎,在駐長沙的起義新軍25混成協50標第1營左隊當一名列兵。4個月的列兵生活,他除參加軍事訓練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到對時事和社會問題的研究。他在閱讀《湘漢新聞》時,第一次看到了“社會主義”這一名詞。其實,當時毛澤東所看到的“社會主義”是江亢虎的中國社會黨鼓吹的社會改良主義,但他卻興趣濃厚,並寫信與同學討論。

毛澤東在這一時期的信仰,正如他自己所說:“是自由主義、民主改良主義、空想社會主義等觀念的大雜燴。我對‘十九世紀的民主’、烏托邦主義和舊式的自由主義,抱有一些模糊的熱情,但是我是明確地反對軍閥和反對帝國主義的。”

1912年2月,毛澤東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學(后改名省立第一中學)。他的文章《商鞅徙木立信論》在省立一中頗有影響,表現了他思變務新的少年哲人風范。文章指出,政府要取信於民,開發民智,以法治國。國文教師柳潛在批閱該文章時,嘖嘖稱奇,欣然批曰:“歷觀生作,練成一色文字,自是偉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

僅讀半年,毛澤東以省立一中所學有限,主動退學,並訂了自修計劃,每天去省立圖書館閱讀。這裡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書籍,成了他選擇性閱讀的書目。正是在省立圖書館,毛澤東第一次看到了世界地圖,由此眼界更加寬闊。他總結這自修的半年:“我認為對我極有價值。”

1913年春,毛澤東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師范(次年2月,並入第一師范)。他在這所學校連同預科,一共讀了5年。他說:“我的政治思想在這個時期開始形成。我也是在這裡獲得社會行動的初步經驗的。”除修學儲能外,他對時事政治尤為關注,被同學們稱為“時事通”。

1915年9月,陳獨秀在上海創辦《青年雜志》(一年后更名為《新青年》),毛澤東成為其熱心讀者。學校現狀,中國的現狀,毛澤東都十分不滿意,有心改造,可又苦於酬志無門,郁郁不得志。

革命非兵戎相見乃除舊布新

1916年7月,湖南都督湯薌銘被湘人驅逐。毛澤東對此十分不滿,認為不應驅逐湯薌銘,“湯在此三年,以之嚴刑峻法為治,一洗從前鴟張暴戾之氣,而鎮靜輯睦之,秩序整肅,幾復承平之舊”。又說:“湯可告無罪於天下,可告無罪於湘人,其去湘也,湘之大不幸也。”

毛澤東在尋覓與彷徨中,相信好政府、好都督,認為改良主義才是治國的良方。他覺得“國人積弊甚深,思想太舊,道德太壞”,改變這種狀況,須“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

1917年9月22日晚,毛澤東與張昆弟等人來到蔡和森家,幾位關心國家民族命運的青年徹夜長談。毛澤東說:“現在國民性情,虛偽相崇,奴隸性成,思想狹隘,安得國人有大哲學革命家,大倫理革命家,如俄之托爾斯泰其人,以洗滌國民之舊思想,開發其新思想。”他主張“家族革命,師生革命”,認為“革命非兵戎相見之謂,乃除舊布新之謂”。

在此期間,毛澤東讀了很多書籍,想從學理上思索和尋找到中國的出路。他在泡爾生《倫理學原理》一書上作了許多批注,從中可以窺見他的思想脈絡。其批注曰:

各世紀中,各民族起各種之大革命,時時滌舊,染而新之,皆生死成毀之大變化也。宇宙之毀也亦然。宇宙之毀決不終毀也,其毀於此者必成於彼無疑也。吾人甚盼望其毀,蓋毀舊宇宙而得新宇宙,豈不愈於舊宇宙耶!

毛澤東對古今中外的歷史頗多涉獵,對除舊布新的革命甚為贊賞。至於如何革命,尚未有定策,仍在尋覓中。

11月7日(俄歷10月25日),俄國十月革命爆發,產生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這是發生在20世紀最重大的事件。10日,在事件發生后的第四天,上海《民國日報》就報道了這一消息。17日,長沙《大公報》對此也作了報道。喜讀報紙的毛澤東也看到了這條消息。然而,此時的他正忙於學業,忙於開辦夜學,忙於新民學會的會務工作。

1918年6月,毛澤東於湖南一師畢業后,又與蔡和森、蕭子升等忙於籌備赴法勤工儉學運動。

受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和五四運動的推動,1919年至1920年間,中國共有1600多人赴法國勤工儉學,其中湖南有346人。毛澤東雖是赴法勤工儉學的積極組織者,但他並不主張大家都去法國,而是主張一部分人去俄國,提出“組一留俄隊,赴俄勤工儉學”。他認為,“俄國是世界第一個文明國”。他為赴俄勤工儉學的事情,去信陶斯詠、黎錦熙,並專門和李大釗商量。他積極地准備著去俄國,甚至“想找一俄人,學習俄語”。可見十月革命后的蘇俄,對他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1919年7月14日,湖南省學生聯合會刊物《湘江評論》創刊,毛澤東為主編和主要撰稿人。他在創刊詞中說:世界什麼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麼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麼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軍閥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

對於強權,隻有“借平民主義的高呼,將他們打倒”。打倒強權的方法,不外乎“急(激)烈的”和“溫和的”兩種。毛澤東主張採用溫和的方法,因為在他看來:

一、我們承認強權者都是人,都是我們的同類。濫用強權,是他們不自覺的誤謬與不幸,是舊社會舊思想傳染他們貽害他們。

二、用強權打倒強權,結果仍然得到強權,不但自相矛盾,並且毫無效力。

既然不用強權的方法打倒強權,那麼又有什麼良策呢?毛澤東提出了“無血革命”。他說:在對人的方面,主張群眾聯合,向強權者為持續的“忠告運動”,實行“呼聲革命”——面包的呼聲,自由的呼聲,平等的呼聲——“無血革命”。不主張起大擾亂,行那沒效果的“炸彈革命”“有血革命”。

毛澤東后來說,這一時期“我對政治的興趣越來越大,思想也越來越激進”,“我正在尋找出路”,這條路就是溫和的“呼聲革命”。

毛澤東創辦新民學會,創辦《湘江評論》,呼喚新思潮,推動社會改革。他表示要“踏著人生社會的實際說話”,“研究實事和真理”。他認為時代變革的大潮已經迎面扑來。他寫道:時機到了!世界的大潮卷得更急了!洞庭湖的閘門動了,且開了!浩浩蕩蕩的新思潮業已奔騰澎湃於湘江兩岸了!順他的生,逆他的死。如何承受他?如何傳播他?如何研究他?如何施行他?這是我們全體湘人最切最要的大問題,即是“湘江”出世最切最要的大任務。

毛澤東傳播新思潮主要的工具是手中的筆,是針砭時弊的文章。11月,長沙《大公報》聘請他為館外撰述員,也就是特約記者。在以后的3年中,他為《大公報》寫了許多文章,且深得讀者喜愛。由此,毛澤東的社會活動能力和思辨才華越來越引人注意。他的恩師楊昌濟致信時任北洋軍閥政府教育部長章士釗時說:“吾鄭重語君,二子海內人才,前程遠大,君不言救國則已,欲言救國必先重二子。”

楊昌濟信中提及的“二子”,即指毛澤東和蔡和森。

俄國道路是新發明的一條路

1919年7月21日,毛澤東在《湘江評論》上發表了《民眾的大聯合》一文,在論証民眾大聯合的理由時說:“國家壞到了極處,人類苦到了極處,社會黑暗到了極處。”他呼吁中國要實行“思想的解放,政治的解放,經濟的解放”,認為“壓迫愈深,反動(抗)愈大,蓄之既久,其發必速”。在這篇文章中,毛澤東第一次提到並贊頌了俄國的十月革命。他說:我們且看俄羅斯的貔貅十萬,忽然將鷲旗易了紅旗,就可以曉得這中間有很深的道理了。

俄羅斯打倒貴族,驅逐富人,勞農兩界合立了委辦政府,紅旗軍東馳西突,掃蕩了多少敵人,協約國為之改容,全世界為之震動。

但毛澤東仍不太認同暴力革命。他說:聯合以后的行動,有一派很激烈的,就用“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同他們拼命倒擔(搗蛋)。這一派的首領,是一個生在德國的,叫做馬克思。一派是較為溫和的,不想急於見效,先從平民的了解入手。人人要有相互的道德和自願工作。貴族資本家,隻要他回心向善,能夠工作,能夠助人而不害人,也不必殺他。這派人的意思,更廣,更深遠。他們要聯合地球做一國,聯合人類做一家,和樂親善——不是日本的親善——共臻盛世。這派的首領,為一個生於俄國的,叫做克魯泡特金。

當然,毛澤東的思想絕非一成不變,仍在思索和尋找中。他對十月革命的成功十分向往,較之一年前又多了肯定的語氣,可對於在中國實行十月革命的手段,又是矛盾和猶豫的。

1920年9月5日,毛澤東在《大公報》發表的文章中說:如列寧之以百萬黨員,建平民革命的空前大業,掃蕩反革命黨,洗刷上中階級,有主義(布爾失委克斯姆),有時機(俄國戰敗),有預備,有真正可靠的黨眾,一呼而起,下令於流水之原,不崇朝而佔全國人數十分之八九的勞農階級,如響斯應。俄國革命的成功,全在這些處所。中國如有徹底的總革命,我也贊成,但是不行(原因暫不說)。

在這裡,十月革命被毛澤東定義為“平民革命的空前大業”,造成革命成功的3個要素是主義、時機和群眾。主義是第一位,即布爾什維克主義(文中譯為布爾失委克斯姆),就是列寧的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

毛澤東認為,“主義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來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趨赴”,革命才能成功。他贊成中國也可以實行這種“徹底的總革命”,可囿於不便言明的原因,又說“不行”,可見,他對走十月革命的道路,還是沒有十足的信心。

10月,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到中國訪問,並於26日來到長沙。毛澤東應《大公報》之邀,擔任羅素演講會的特約記錄員。羅素發表了題為《布爾什維克與世界政治》的演講,肯定地指出,社會主義優於資本主義,並將代替資本主義。主張共產主義,但又不贊成“勞農專政”,不贊成布爾什維克主義。主張用教育的方法,促使有產階級覺悟,以至不要妨礙自由,不要興起暴力革命,不要引起戰爭。

羅素的演講頭頭是道,但未能引起毛澤東的共鳴。12月1日,毛澤東在致蔡和森、蕭子升等赴法勤工儉學的新民學會會員的信中,明確表示:“我對於羅素的主張,有兩句評語,就是‘理論上說得通,事實上做不到’。”

在此之前,蔡和森已給毛澤東來信,就中國的出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現認清社會主義為資本主義的反映,其重要使命在打破資本經濟制度,其方法在無產階級專政。”又說:“我認為現世界不能行無政府主義,固在現世界顯然有兩個對抗階級存在,打倒有產階級的迪克推多(英文dictatorship的音譯,意為專政、獨裁——作者注),非以無產階級的迪克推多壓不住反動,俄國就是個明証,所以我對於中國將來的改造,以為完全適用社會主義的原理和方法。”

毛澤東贊成蔡和森的意見,主張採用“馬克思的方法”,“應用俄國式的方法去達到改造中國與世界”。他說:我看俄國式的革命,是無可如何的山窮水盡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個變計,並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棄而不採,單要採這個恐怖的方法。……歷史上凡是專制主義者,或帝國主義者,或軍閥主義者,非等到人家來推倒,決沒有自己肯收場的。……我對於絕對的自由主義,無政府的主義,以及德謨克拉西主義,依我現在的看法,都隻認為理論上說得好聽,事實上是做不到的。蔡和森在信中告訴毛澤東,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先要組織共產黨”。毛澤東復信明確表示“深切的贊同”。

1921年1月1日和2日,毛澤東在長沙新民學會新年大會發言時表示:走十月革命的道路,“我極贊成。因俄式系諸路皆走不通了新發明的一條路。”“激烈方法的共產主義,即所謂勞農主義,用階級專政的方法,是可以預計效果的,故最宜採用。”

在此之前的1920年6月,毛澤東第二次到上海見陳獨秀。在與陳獨秀討論所讀過的馬克思主義書籍時,陳獨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話”(陳獨秀信仰的正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十月革命道路——作者注)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11月,陳獨秀又委托毛澤東在湖南組織共產黨。此時已是一名共產主義者的毛澤東,合乎情理地選擇了十月革命的道路。

來源:《紅岩春秋》2018年第3期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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