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4月12日11:15 來源:大眾日報
1938年10月,八路軍山東抗日游擊隊負責人韓明柱、姚仲明、霍士廉、廖容標、馬耀南、張文通合影
劉福英 攝於1962年
抗日戰爭年代,萊蕪茶業區船廠村有這樣一位母親,她給剛滿四個月的女兒斷了奶,去喂養一位八路軍的兒子,而且一養就是兩年多。在艱難的抗戰歲月中,譜寫了一曲母愛贊歌。這位偉大母親就是紅嫂劉福英,這個孩子就是“菩薩司令”廖榮標的大兒子廖魯新。
再苦再難也要養好八路后代
1942年10月17日,日軍向泰山區進行拉網合圍掃蕩,泰山軍分區政委汪洋和教導隊二百多名指戰員在萊蕪茶業區吉山村被五千多日軍包圍,經過一場血戰,給敵人重大殺傷,汪洋及教導隊成員加上警衛連指戰員共263人壯烈犧牲。
此時,廖容標司令員正帶著軍分區主力戰斗在淄博的淄河流域,聽到汪洋等同志犧牲的消息,萬分悲痛,連夜率三營九連趕往萊蕪,途中在淄博瓦泉和楊峪之間與日軍遭遇並被敵包圍。廖榮標沉著冷靜,指揮部隊迅速佔領北面的山頭,堅持等到天黑,從敵人包圍圈的縫隙裡突圍而去。天明趕到茶業根據地,同參謀長劉國柱和茶業當地的黨政干部、群眾一起,安葬了吉山戰斗犧牲的烈士。
為了鞏固泰萊根據地抗戰成果,根據省委指示,廖容標率山東軍區第四支隊部分主力戰斗在泰萊北部山區,1942年底至1943年底,主要活動在萊北的茶業、雪野、鹿野、大王庄以及與其交界的章丘三台、垛庄、埠村一帶。
1942年12月,廖榮標的夫人汪瑜在章丘垛庄生下長子廖魯新,為了不耽誤行軍打仗,夫妻二人商議將孩子交給地方黨組織安排老鄉撫養。垛庄黨組織考慮在當地撫養目標太大,容易讓人猜到,於是與雪野區黨組織取得聯系,將孩子安頓在萊北山區的鄉村。時任雪野區東欒宮村黨支部書記劉福祿同志接受了這項任務。起初,劉福祿打算安排在本村合適的人家撫養孩子,一想還是不安全,這才想起家住船廠村的妹妹劉福英。劉福英生下三女兒不到四個月,正是哺乳期。船廠村離東欒宮村不過十幾裡,但那裡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又加上八路軍的一個兵工廠隱藏在那裡,群眾基礎好。
劉福祿馬上來到妹妹劉福英家,向妹妹及妹夫陳業成說明來意。陳業成、劉福英夫婦表示同意,劉福英說:“八路軍打鬼子從來不尋思自己的死活,他們在前方流血拼命,俺們為他們撫養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劉福祿說:“妹子,你現在帶著三個孩子,三妮還不足四個月,這世道本來就沒法生活,再給你添個剛出生的孩子,這確實有些難為你們了。上級組織把這麼光榮的任務交給我,是對我的信任,我隻能盡全力,不能出一點差錯。想來想去,還是交給你們我才放心,只是當哥的太狠心了。”劉福英說:“二哥,你就放心吧,俺和孩他爹不是不懂事理的人,為了八路軍打鬼子,為了你這風裡來雨裡去的二哥,俺們再苦再難也要養好八路的娃,要不也對不住天地良心。”
連夜趕山路抱娃回家
當天下午,陳業成跟著二舅哥劉福祿來到章丘垛庄的一個小山村裡,當地一位姓趙的黨組織負責人帶領他們在一個用石頭壘砌的破舊民房裡,見到了剛出生三天的小魯新和他的父母。當時二人都不知道這就是令日偽軍聞風喪膽的廖司令。劉福祿簡要介紹了情況,並說明了黨組織安排孩子的想法和做法,廖榮標表示同意。
汪瑜給孩子喂完最后一次奶,依依不舍地交到劉福祿手裡說:“孩子就托付給你們了,兵荒馬亂的,不僅讓你們受苦受累,還得擔風險,我先謝謝了。”說著翻身下炕,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陳業成連忙上前扶起來說:“妹子,大月子裡可不是鬧著玩的,快上炕歇著吧。”廖榮標說:“情況緊急,部隊要馬上轉移,我就不留二位吃飯了,一切拜托了。”臨走,陳業成想起了一件事問:“這孩子起名了嗎?”廖司令說:“我想好了,就叫他魯新吧,我雖然不是山東人,但在山東打仗已有五年了,從黑鐵山起義到泰萊山區,朴實勇敢的山東老鄉供養著我們,為八路軍付出了一切。孩子又是在這裡出生,魯新,盼望山東父老早一天過上新的生活。”
廖容標、汪瑜共養育了四個兒女:大兒子魯新、二兒子魯民、大女兒魯春、小女兒魯平,可見他們夫婦對山東人民的感情有多麼深厚。
夜幕降臨,劉福祿、陳業成二人抱著用棉被包裹著的小魯新上路了,從垛庄南行翻過與萊蕪交界的老虎嶺,東行進入鹿野地界。天黑路陡,坑窪不平,荊棘遍布。二人輪流將小魯新揣在懷裡,摸索前行,繞過上游村鬼子的據點,好不容易到了東欒宮村西。陳業成從劉福祿手裡接過孩子說:“二哥,剩下的路不多了,又常來常往熟悉得很,你就回家吧,免得二嫂牽挂。”劉福祿說:“夜裡難行,你一個人我哪放心,再說,我不把你們安全送到家,回去如何向組織交待?”陳業成隻好同意,二人深一腳淺一腳用了近兩個小時才走完了十幾裡的山路。
終於到家了,劉福英一直等著沒有睡,見到他們安全回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忙從二哥懷裡接過孩子,借著昏暗的豆油燈光,看清了小魯新曲縐干巴的臉。唉,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家伙,心中一陣酸楚,她默默地擦去眼角的淚水,趕忙給孩子喂奶。小家伙也是餓極了,一頓吮吸。劉福祿看到這一幕也就放心了,他謝絕了妹妹妹夫的挽留連夜回了家。這時飢腸轆轆的陳業成才想起二舅哥和自己一樣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劉福英一家五口人,生活非常拮據。陳業成為一家人填飽肚子四處奔走,想盡了辦法,現在又添了小魯新,更是難上加難。劉福英的奶水喂小三妮本來就不夠,現在同時喂兩個孩子根本不可能,於是二人商量把小三妮的奶水斷掉,隻喂小魯新一個。小三妮剛剛四個月大,劉福英就喂她喝起了小米粥。
第二天,劉福祿送來了半布袋小米,有二十來斤,還送來了兩塊銀元,說是組織上籌辦的。劉福英二人留下了小米,這可是救命的糧啊,孩子們正是需要的時候,兩塊銀元說什麼也沒要,二人知道這錢來的有多麼不容易,組織上更需要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熬過來了。到了夏天,山上的野菜多起來,榆樹葉、青楊樹葉都能充飢。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陳業成把能吃的野菜和樹葉晒干后儲存起來,以備冬春摻著有限的那點糧食吃。
緊張戰事中的兩次探望
農歷七月的一天晚上,天氣悶熱,陳業成夫婦安頓好孩子剛准備睡覺,忽然聽到籬笆門“吱嘎吱嘎”響,緊接著又聽見“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二人嚇得縮成一團。陳業成壯著膽子,悄悄地摸下炕,從門后抄起平時准備好的镢柄,這時卻聽見敲門人低聲說:“妹子,是我。”陳業成趕忙把門打開,隻見一男一女跟著劉福祿進了門。那男的像個教書先生,三十多歲,女的文靜標致,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陳業成馬上認了出來,向妻子說:“快,這就是魯新的父母,是咱隊伍上的領導。”還沒等劉福英反應過來,汪瑜早就上前攥住了她的手:“嫂子,讓您受累了……”廖榮標也拉著陳業成的手說:“大哥,你和大嫂辛苦了,正好部隊轉移路過附近,我倆就抽空過來看看。”劉福英趕忙把熟睡的小魯新抱起來遞到汪瑜懷裡,汪瑜看到又白又胖的小家伙,與幾個月前判若兩人,眼淚禁不住流下來,哽咽著說:“嫂子,你能把魯新養得這麼好,我這當娘的就放心了,真是難為你和大哥了……”
廖榮標夫婦這次看望隻待了十幾分鐘,因為要追趕部隊,來去匆匆。臨走,偷偷地把三塊銀元放在了炕沿上。
時光如梭,轉眼又是大半年過去了。春天又要來臨了,村民們不斷聽到從前方傳來的消息:“廖司令又打勝仗了,前幾天端掉了上游鬼子的老窩。”“雪野村的大漢奸張洪春被除掉了!”……伴隨著勝利的消息,小魯新也長得很快,小腳一踮一踮地圍著劉福英轉,一聲一聲的“娘”叫得劉福英心裡樂滋滋的。三個姐姐陪著他,寵著他,小魯新很開心。大姐已經六歲,能幫著大人干好多家務活了,但更重要的任務還是照看好三個小家伙。小三妮早早斷了奶,面黃肌瘦,眼睛瞪得老大,可無論玩什麼,吃什麼她都讓著小魯新,儼然一副姐姐的派頭。一家人雖然日子過得緊巴,但也其樂融融。
一年多來,村裡有些好管閑事的婦女老是打聽小魯新是哪裡來的,劉福英總是淡定地說:“是我娘家二哥的孫子,我侄媳婦生完孩子就死了。”其實,她娘家侄子正跟著廖榮標的隊伍打鬼子呢。
廖榮標第二次探望就在這一年的春天。1944年4月的一天晚上,一家六口人剛吃過飯,就聽見院子裡來了人,出門一看,正是魯新的爹娘。看見陌生人,小魯新悄悄地拉著三姐的手躲在了劉福英的身后,汪瑜走向前抱起了小魯新掂了掂說:“小家伙長得真快,能跑能顛了。”劉福英忙著去給二人做飯,陳業成陪著廖榮標說話,汪瑜向四個孩子問這問那,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果分給他們姐弟四個說:“這是小鬼子給咱們送來的,可甜著呢。”四個孩子吃了糖果和汪瑜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漸漸地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廖榮標夫婦吃過飯,又和一家人拉了會兒家常。廖榮標說:“部隊又要轉移,臨走過來看看,你們拉扯四個孩子不容易啊,我們倆又幫不上什麼忙,隻好讓你們受累了。”說完兩人起身走了。
過了不幾天,鬼子打聽到船廠村有一個地下兵工廠,便糾集了二百多日偽軍前來掃蕩。幸好船廠村山高林密,道路難行,鬼子還未到,消息早就到了,兵工廠的八路軍和村裡的民兵一起將還沒有運出去的彈藥埋藏起來,組織鄉親們躲進羅家頂山脈的深溝裡。劉福英夫婦帶著四個孩子藏進了村西北石溝峪的堰屋裡,山口有民兵放哨,等了大半天,民兵說鬼子折騰完走了,便陸續回了村。大伙回村一看,兵工廠已經化為灰燼,附近的民房也燒了幾十間,幸虧陳業成家住在村東頭,總算沒毀掉一家人的棲身之地。
一天,陳業成去南欒宮村趕集,買了些小米和豆子回來。一進門劉福英就覺得不對勁,陳業成兩眼紅腫,無精打採,再三追問下,不得不把二哥劉福祿犧牲的消息告訴了她。原來,在小魯新爹娘來的前一天,鬼子突然對雪野、上游、欒宮一帶進行掃蕩。身在齊長城錦陽關一帶跟隨游擊隊活動的劉福祿得知消息后,急忙回本村報信,可還是晚了一步,日偽軍已經過了村西頭。情急之下,劉福祿舉槍向敵人射擊,隨即調頭向北山跑去,敵人一窩蜂追了上來。當跑到山頂的峭壁崖前,已無路可行,劉福祿腿部中彈,敵人蜂擁而至,劉福祿便將隨身攜帶的防身手榴彈拉響和敵人同歸於盡。槍聲和爆炸聲驚醒了村民,他們紛紛跑到山上躲起來,劉福祿用生命保護了鄉親們的安全。劉福英聽完丈夫的敘述沒有哭出聲來,淡淡地說:“怪不得魯新爹娘來時二哥沒來呢,那時我就覺得不對頭……”殘酷的現實讓劉福英堅強起來,守著眼前的四個孩子,她隻能把淚水往肚子裡咽。
不是親娘勝似親娘
又一個春天來了,小魯新已經兩周歲了。他天天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連蹦帶跳,七歲的大姐必須時刻盯著這個不安分的小家伙。
一天,姐弟四人在院子裡玩捉迷藏,突然院外來了一隊人,都騎著高頭大馬。劉福英夫婦出來一看,都是八路軍裝扮,其中牽著大白馬第一個進院的正是廖榮標,緊跟在后面的是牽著小紅馬的汪瑜。廖榮標說:“大哥大嫂你們好哇。”“好、好,穿著軍裝差點認不出來了呢。”劉福英上前攥住汪瑜的手:“妹子,你穿著軍裝真精神呢!”二人將馬匹拴在院中的棗樹上,跟隨的七八個戰士把馬拴在院外的幾棵老榆村上。幾個孩子從屋裡搬出幾個小木凳讓客人們坐下,劉福英忙活著拿碗倒水。汪瑜拉過劉福英坐在長石條凳上:“嫂子,這次來又給你出難題了,部隊要進行大轉移,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是想把魯新帶上,也好減輕您的負擔吶。”劉福英一聽眼圈紅了:“帶上就帶上吧,我明白你們也想孩子,要不是兵荒馬亂的,誰願意把孩子托付給別人呢。”
說著她把小魯新抱過來推到汪瑜的懷裡,小魯新不明白娘為什麼要這樣做,掙脫汪瑜的手又鑽進劉福英的懷裡。“魯新,這才是你的親娘,他們來接你了,你……你就跟他們走吧。”劉福英的淚水簌簌地落下來,把魯新再一次推給汪瑜。魯新大哭大鬧起來:“娘!你不要我了,你要姐姐不要我了,姐姐聽話魯新不聽話,魯新往后聽娘話……”劉福英哽咽著說:“魯新,不是娘狠心不要你,這真是你親娘啊,你早晚是要走的哇……”魯新急了,兩隻小手去抓汪瑜的臉:“你不是俺娘,你快走!”陳業成對廖榮標說:“事已至此,你們趕緊抱著魯新走吧,時間長了孩子會明白一切的。”廖司令點點頭,伸手接過連哭帶鬧的魯新,令警衛員把白馬牽出院外。他緊緊抱著魯新朝劉福英夫婦一鞠躬:“大哥大嫂,大恩不言謝,我們會永遠記著你們的,后會有期。”說完騎上白馬轉身而去。聽著小魯新撕心裂肺的哭喊,劉福英再也站立不住,汪瑜趕忙上前扶住她哭著說:“你對我們的恩情比海深,等解放了,我會讓魯新回來看您的。”
望著遠去的身影和漸漸消失的哭喊聲,劉福英呆呆地坐在院外的老榆樹下,老半天沒有動靜,周圍的一切凝固了,凝固得讓人心慌,讓人窒息。
三天后的傍晚,來了一位年輕人,劉福英好半天才認出是娘家侄子劉忠。劉忠說是組織上派他來的:“小魯新現在寄養在雪野區呂祖泉村一戶姓馬的人家,天天哭著找娘。馬家沒辦法,找組織上反映情況。組織上商議請您去馬家待一段時間,讓魯新適應一段就好了。”劉福英感到很吃驚:“不是讓他爹娘帶走了嗎?”劉忠說:“給魯新換地方寄養是組織上的決定,孩子在一個地方時間久了沒有不透風的牆。再說組織上也考慮到您家太困難了。魯新爹娘恐怕您傷心,才謊稱自己帶走了。”聽說魯新哭著叫娘,劉福英揪心般得疼:“既然這樣,把魯新再抱回來吧,俺還養得起他!”劉忠說:“這恐怕不行,組織上還是考慮孩子的安全問題,這方面的教訓太多了。”劉福英不再多想,安排好丈夫和孩子,當晚跟劉忠去了呂祖泉。
船廠村到呂祖泉雖然不足30裡地,但要穿過兩條大山溝,翻過一座大山。二人摸摸索索,連滾帶爬,直到子時才趕到呂祖泉。劉忠把姑姑領到馬家算是完成了任務,他連夜返回部隊復命。
此時小魯新已經睡著了,幾天不見,小家伙明顯瘦了許多,腮上清晰地留著兩道淚痕……劉福英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輕輕地把魯新抱起揣在懷裡坐在炕沿上,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
魯新的新養母名叫朱爾美,是個忠厚善良、朴實能干的庄戶婦女,二十多歲,頭胎是個女兒,生下不足倆月就夭折了。她對魯新視如己出,可魯新剛來幾天又怎能認她這個新面孔的娘?
朱爾美用榆樹皮磨的面摻著部分橡籽面為劉福英擀了一碗面條:“嫂子,趕了半夜的路,湊合著吃點吧,家裡隻有這些了。”
天臨明的時候,魯新被尿憋醒了,他突然發現娘緊緊地摟著他,便大哭起來:“娘!娘!你為啥把我送給人家?你為啥不要我?娘——”
“孩子,去接走你的才是你的親爹親娘,是咱八路軍部隊上的人,他們要打鬼子保護咱老百姓,不能帶著你去打仗。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一切會明白的……”
可小魯新咋能理解這麼復雜的事,他隻要娘,有娘在他身旁他就高興而安靜。
劉福英在呂祖泉一待就是一個多月。這可苦了在家的陳業成,既要照看好三個孩子,給她們做飯,也不能耽誤農活,那可是“一年之計在於春”呀。幸虧大妮照看著兩個妹妹。(記者 陳巨慧 通訊員 陳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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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眼欲穿十八年 盼來母子喜相聚
劉福英天天盼著打完仗。全國解放了,她天天對丈夫和孩子們嘮叨:“不知魯新他們怎麼樣了。”她盼望著有一天能見到魯新,更擔心他們的安危,就這麼一天天期盼著,擔心著,焦慮著,等待著……這一等就是18年。
18年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劉福英家裡也發生著變化,大妮、二妮、三妮先后出嫁了,四妮18歲了,唯一的兒子傳龍16歲了,最小的五妮也13歲了。家裡的四間破草房換了房頂,盡管還是草披的,可下雨不再漏水。歲月的滄桑、家庭的重負,使年過五十的劉福英老得很快,原先高挑淑俊的身材略顯出彎曲,臉上越來越多的皺紋記錄著生活的艱辛,一家人在春來暑往秋去冬來的交替中平淡地生活著。
1964年初夏的一天,村支書領著兩男一女來到劉福英的家中,劉福英一個也不認識。村支書介紹說,這是縣上派來的,其中身著軍裝、英氣俊秀的姑娘是廖容標的女兒,名叫廖魯春。村支書又指著劉福英夫婦對廖魯春說:“這就是你要找的你哥的養母劉福英和他的丈夫。”劉福英聽了村支書的介紹一下子蒙了,一時也沒理出個頭緒。廖魯春來到她跟前雙膝跪了下來:“大娘,我是你兒子廖魯新的妹妹廖魯春,我是專程來看望您二老的呀。”劉福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伸手扶起廖魯春,急切地問:“魯新呢?你哥怎麼沒有來?”“我哥在南京炮兵學院學習,這次我到山東出差,受父母和大哥的囑托先過來看看,回去后我哥很快就來看望您老人家的。”廖魯春明白她的擔心,立即把事情說個明白。劉福英懸了18年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真沒想到哇,魯新是廖司令的孩子,你爹可是個大人物呢,在俺這一帶誰不知廖司令的大名啊。”
廖魯春這次探路打前站,雖然當天就急匆匆地回去了,可劉福英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感到從來未有過的輕鬆。全家人都能感覺到她那無法掩飾的喜悅。
這一天終於盼來了,村支書提前一天傳達了縣上和公社的通知:“明天廖魯新要來探親了,今天晚上九點到萊城。”聽到喜迅全家人忙得不亦樂乎。劉福英夫婦把屋裡屋外,院內院外,角角落落打掃得干干淨淨。村鄰四舍也都過來幫忙,村支書召開了黨員大會,要求全村來一次大掃除,會上全體黨員自發拼湊了28塊錢用來幫助劉福英一家准備生活招待。村支書說:“可不能慢待了廖司令的兒子,廖司令可是我們山東的大功臣、大英雄,是咱老區人民的大恩人啊。”會上幾位老黨員還講述了若干廖司令當年在泰萊地區戰斗的故事。
剛剛吃過早飯,全村人就集合到村頭等候。劉福英三個出嫁的女兒帶領著丈夫孩子簇擁在母親的周圍。很快就聽到十二馬力拖拉機的“噗噗”聲,縣裡的吉普車進不了村,公社就派了一台拖拉機,那時全公社就兩台。劉福英眼看著拖拉機越來越近,車頭與車斗的拉架上站著一位身著軍裝的小伙子,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小魯新呀,看這孩子長得又高又壯,英武結實,比他爹的個兒還高,淚水模糊了劉福英的視線……
拖拉機停了下來,從車斗上跳下來的廖魯春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劉福英,拉著哥哥跑過來,兄妹倆扑通跪在劉福英面前。廖魯新明白這就是自己的養母,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雙腿,迸發出長長的一聲哭喊:“娘,兒想你啊……”劉福英趕忙扶起這一直盼著的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娘兒倆的淚水交融在一起,誰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擁抱著,隻聽到娘倆的抽泣聲。鄉親們也被感染著,沒有人說話,只是陪著悄悄地掉眼淚,這小小的山村似乎一切變得那麼的寂靜而柔和、親切而溫馨。
廖魯新的這次探親可謂豐富多彩。第一天晚上公社送來了專場電影——黑白片的《南征北戰》《小兵張嘎》,對於山裡人來說,過年都沒這麼隆重。看完電影回到家,廖魯新向全家人講述了這些年的經歷,特別是父親廖容標曲折雄壯的事跡。他說這些年父母一直向他講述養母的事,怕他忘恩,早就打算來探望,可條件始終不成熟,老是搬家,現在他在南京軍區炮兵學院學習,這次請了十幾天假,同時帶來了母親汪瑜寫給劉福英的信。
劉福英變著法子給兄妹倆做好吃的飯菜。初夏的小山村物產還算豐盛,兄妹倆跟著四妹、小弟、五妹上山摘南瓜、山豆角、刨草藥、割羊草……山村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而有趣,漫山遍野留下了他們歡快的身影。村東剛剛建成的水壩成了魯新、傳龍兄弟倆的游樂場,每天至少要去洗兩次。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十天過去了,兄妹倆要走了,劉福英准備了鬆菇、花椒、花生、小米等土特產,還有防治感冒的草藥柴胡。臨別又是一番難舍難離的動人場面。
可是第二天廖魯新又突然回來了,一家人又驚又喜。他說到了萊城妹妹坐車走了,他還想多住幾天,所以又回來了。回來后又相聚生活了七天,這回不走是不行了,回去晚了要受處分。這一次劉福英和兒子傳龍一起把魯新送到萊城,看著他坐上了去泰安的客車。魯新要從泰安坐火車回南京。17天的團聚雖然短暫,這卻是劉福英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從此,兩地書信頻繁往來,來信大都是魯新和母親汪瑜的,回信則由完小畢業的傳龍來寫,南京那邊經常寄來布匹、糧票等,山村的土特產帶著朴實的心願源源不斷地寄往南京。
1966年春天,廖魯新再一次來到生養他的故園,一周后返回了南京。此時他已經是南京軍區后勤政治部的人事干部了。
鴻雁傳書到了1979年5月2日,廖容標因患癌症與世長辭。事后一個多月,廖魯新寫信告訴了劉福英這不幸的消息,信中悲痛之情溢於言表。
1980年8月,劉福英因患肺癌病逝,享年68歲。當書信到達南京時,已是半年有余,汪瑜、廖魯新同時寄來了長信,表達了深深的悼念。(陳巨慧 陳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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