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

——周恩來關心民主人士二三事

鐘波

2018年05月31日08:28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世紀風採》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士為知己者死”,這句為人所熟悉的話出自《戰國策•趙策》,講的是戰國時豫讓報答智伯知遇之恩的故事。2000多年前,司馬遷將其寫入《史記•刺客列傳》,豫讓說:“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2000多年后,許多人談到一個人時,紛紛用了這句話或同樣含義的語言。

1949年9月,在香港的古耕虞接到邀請,到北京參加會議。10月4日,開國大典后的第三天,周恩來在中南海親切地接見了他。敘舊以后,周恩來用商量的語氣對他說:“今天時間不多,不能暢談。請你先考慮一個問題,我們准備把豬鬃公司交給你全權負責,你的意見怎麼樣?不要急於表態,你可以先考慮。”周恩來誠懇地對他說:“抗戰時,我們同你多次談過桐油、豬鬃生意問題。那時,我們共產黨不是執政黨,所以隻能空口支持你,現在我們執政了,相信你一定能夠把這件事情辦好。”

以后,在回顧起周恩來對自己的關懷和信任時,古耕虞說自己當時對共產黨還不十分了解,內心還充滿顧慮,“當周總理提出要把豬鬃事業全權交我負責時,我簡直像四川人說的‘小孩放火炮——又愛又怕’。周總理親自把這麼大的事情交給我,我怎麼能不歡喜?士為知己者用,我感到我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周總理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對周恩來感到有知遇之恩的,還有一位北洋時代的“總理”。

朱啟鈐,北洋政府時期曾代理國務總理,1919年南北議和時為北方總代表,一生經歷了從晚清到新中國等多個時期。

解放前夕,因對共產黨懷有疑慮,朱啟鈐從北京來到上海寓居,和同住在上海的章士釗交往甚篤。1949年4月,章士釗作為代表參加國共和談。期間,周恩來問起關於朱啟鈐的情況,授意章士釗寫信給朱啟鈐,勸其留在大陸。章士釗兩次寫好信后,交金山派人設法送往上海。朱啟鈐隻收到了第二封信,第一封因為送信人中途犧牲,未能遞到。

上海解放后,周恩來知道朱啟鈐的外孫章文晉夫婦准備去上海探望父母,於是特地把他們找來,托付說:“朱啟鈐先生是個實業家、建筑學家。他可以為新中國服務,請你們轉告他,人民政府歡迎他回到北京來。”周恩來還特別地囑咐道:“對老先生不能隻講大道理,不能勉強。要通過你們的言行取得老先生的信任,讓他看到,共產黨人通情達理,使他自願、高興地回到北京來。”

朱啟鈐來到北京后,周恩來對他十分關懷和尊重。不僅請他擔任了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還考慮到他對古建筑有很深的研究,又讓他兼任了文化部古代建筑修整所的顧問。50年代初,國家准備擴建天安門廣場,修建人民英雄紀念碑,周恩來指示有關部門要去征求朱啟鈐的意見。

1957年深秋的一個傍晚,周恩來到東四八條章士釗住處訪問,向他了解關於香港的一些情況。隨后,由章士釗陪同又來到前院看望朱啟鈐。

寒暄落座后,周恩來說他在北戴河蓮花石公園看到一個碑文,上面有他叔父周嘉琛的名字。朱啟鈐說:“民國二年,我任內務部總長,舉辦縣知事訓練班時,他是我的門生,當時他正在臨榆縣知事任內。”周恩來打趣地說:“那您比我大兩輩,我和章文晉同輩了。”

就這樣,談話在輕鬆風趣中開始了。

周恩來詳細地詢問了朱啟鈐的起居,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又問:“送給您的《參考消息》收到了沒有?”朱啟鈐說:“他們每天都拿給我看,但字太小,沒法看清楚。”周恩來說:“這是專治我們老年人的,叫我們看不見。”他當即告訴秘書,以后給老人的文件一定要用大號字印刷。

朱啟鈐對文字改革有些不理解,說:“是不是改革以后,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成了文盲啦?”周恩來聽罷大笑,指著在座的章士釗說:“他參加了會嘛!情況他都了解,以后請他給詳細介紹介紹。”

由於耳聾,朱啟鈐經常打斷周恩來的話,周恩來總是耐心地反復加以解釋。每當朱啟鈐打斷周恩來的講話時,朱啟鈐的家人就向朱啟鈐擺手,示意不要打斷周恩來的話,周恩來看到后說:“不要阻止他,讓老先生說麼!”這種善解人意的作風,給朱家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出於禮節和對周恩來的敬意,朱啟鈐執意要家人上茶。隨行的保衛人員出於安全考慮,便向朱家人擺手示意不要送茶。朱啟鈐的家人對朱啟鈐的心情和保衛人員的職責都是理解的,對此左右為難,最后,隻得將茶杯和糖果放到了中間桌子上。由於朱啟鈐年事已高,眼花耳聾,沒有看清這些情形,仍在不斷催促“上茶”“上茶”。這時,周恩來親自走過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將茶杯放到了自己身旁的茶幾上,然后還吃了送上來的糖果。周恩來的這一舉動解除了朱啟鈐家人尷尬的處境,使他們十分感動。

朱啟鈐的兒子朱海北后來回憶:“那天總理乍來時,我們全家人的心情是既喜悅,又有一些‘誠惶誠恐’,總好像在總理和我們之間有一種無形的距離。但當總理喝了茶、吃了糖以后,那種拘謹的氣氛就一下子消失了。總理的坦率、平易、誠懇、親切和對人的信任,像一股熱流溫暖著我們的心。”

朱啟鈐擔心身后被火化,便對周恩來說:“國家不是說人民信仰自由嗎,我不願意火葬。我死了,把我埋在北戴河,那裡有我繼室於夫人的塋地。我怕將來辦不到,所以才和你說,你幫我辦吧!”朱的家人沒想到朱啟鈐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忙去阻攔,但是周恩來卻又一次制止了他們。等朱啟鈐說完后,周恩來對著他帶的助聽器話筒說:“我一定幫您辦到,您相信我,放心吧!”朱啟鈐聽了,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談話期間,朱啟鈐的長子朱澤農說道:“我也是南開的學生。”周恩來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他說:“朱沛。”周恩來馬上說:“五班的。”當聽說他的兄弟子侄等多就讀於南開中學時,周恩來便談起了南開時代的一些往事,連當年南開宿舍的樣子、教職員的外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臨走時,周恩來和朱啟鈐一家人都一一握了手,幽默地說:“你們朱家可以組成一個儀仗隊了。”周恩來的談笑風生、平易近人、善解人意,讓朱啟鈐和他的家人都十分感動。事后,朱啟鈐對家人說:“周總理是我所遇到的少見的杰出政治家,也是治理我們國家的好領導。可惜我生不逢時,早生了30年,如果那時遇到這樣的好領導,我從前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一定能辦到。”

1961年,朱啟鈐90歲生日時,周恩來送來了一個大花籃表示祝賀。幾天后又在全國政協二樓小禮堂為他舉行了一次小型祝壽宴會。除朱啟鈐家屬外,周恩來還邀請了章士釗、張學銘,以及在京70歲以上的全國政協委員。祝酒時,周恩來說:“今天在座的都是70歲以上的老人,我是個小輩。我們今天不只是給朱老祝壽,而且也是給在座的各位老人祝壽。”

席間,朱啟鈐的繼夫人許曼頤問邵力子夫人怎麼沒有來。周恩來聽到后,立即自我批評說:“朱夫人提得很正確。這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以后要請夫人們都來參加。”

1961年12月7日,是周恩來約定到朱啟鈐家做客的日子。朱家十分高興,從北京飯店訂了兩桌菜,自己又做了幾樣有貴州風味的家鄉菜,另外還做了周恩來喜歡吃的“獅子頭”。因要在大會上作報告,怕朱家等得著急,周恩來讓辦公室打去電話,說可能要晚到一會,然后又讓鄧穎超先去。

席間,周恩來看見朱啟鈐的兒子朱海北走路時總是斜著肩膀,就問:“老二,你怎麼不治一治?”朱海北回憶說:“總理叫我‘老二’,我感到很親切。總理看到我愛人在席間照料比較忙累,吃完飯以后便親自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她說,慰勞這次宴會的女主人。從這些小事中,也可以看到總理多麼體貼人。”

周恩來作了一上午的報告,嗓子已經有些發啞,下午3點還要參加一個會議,但他仍陪朱啟鈐和章士釗談了一會兒話。朱啟鈐說自己雖祖籍貴州,但從沒有到過老家,一直希望貴州的鐵路修通后,回家鄉看一看。周恩來聽后,鼓勵他好好保重身體,說通往貴州的鐵路很快就要建成了,將來一定會有機會回家鄉看看的。飯后,周恩來、鄧穎超同朱啟鈐全家合影留念。

周恩來這次來家裡吃飯,讓朱啟鈐十分高興。事后,他將手書的“鬆壽”緙絲小條幅,親手裝裱,通過中央統戰部送給周恩來,作為紀念。

周恩來的關懷,讓老人內心十分感激,時常對家人說道:“未料到脫離政壇近40年,晚年竟與共產黨領導人有了知遇之恩。”

悉心理解、真誠相待、親切幫助,周恩來就是這樣,如春風化雨一般,滋潤著朋友的心,使人刻骨銘心,終生不忘。

在民主建國會創始人之一、曾任民主建國會中央委員會副主席、全國工商聯主席的胡子昂家中的牆壁上,一直挂著一張周恩來的照片。每當抬頭望見這張照片時,胡子昂總會想起周恩來對自己的關懷,敬意和懷念之情油然而生。

回顧自己的人生,胡子昂說:“撫今追昔,在我度過的92年的曲折的人生旅程中,經歷過清朝、民國和社會主義新中國三個時代,由一個舊社會的民族工商業者轉變、改造成為一個在黨領導下願意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的革命干部。其中,我最早接觸到的、受其影響最深、最不能忘記的,就是敬愛的周恩來同志,我把他視為良師、摯友。”

1938年初在武漢,胡子昂第一次見到並結識周恩來。那時,胡子昂是重慶華西興業公司的經理,正在武漢與國民黨政府接洽公司擴建和貸款事宜。他對中國共產黨雖然還不了解,但是,很想聽聽中共高級領導人對時局的見解。經《新蜀報》社長周欽岳介紹,胡子昂拜訪了周恩來。當憶起這段往事時,胡子昂說:“周恩來的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明白了不少抗戰救國道理,對中國共產黨開始有了一些認識,使我深受教益,真有‘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特別是周恩來那謙虛謹慎、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風度,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以后每當憶起,還甚為感動。”

1949年夏,胡子昂由香港繞道海路到北平,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周恩來在百忙中接見了他,首先對他回到北平表示了歡迎,然后坦率地對他說:“建設一個繁榮富強的新中國,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但這是勝利中的困難,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建立新中國,更需要依靠同各方面朋友的親密合作,共同努力。”希望他能多做貢獻。這次的接見和坦誠的談話,讓胡子昂特別興奮和感動。

1965年3月,胡子昂參加了出訪非洲十國的全國人大代表團。經過上海時,正在上海視察的周恩來接見了代表團全體成員,親切地囑咐說:非洲許多國家剛剛贏得獨立,正在建設自己的國家,尚未擺脫貧困和落后的狀況。前去訪問,要以中國人民和非洲人民的戰斗友誼為重,不要有大國沙文主義。周恩來還非常關切地對劉寧一團長說:胡子昂同志快70歲了,從醫院出來不久,你們約他到非洲,我贊成,但要好好照顧他的健康。

最令胡子昂難以忘懷的,是周恩來和他的最后一次單獨談話。

1971年林彪事件后不久,在一次重要的座談會上,周恩來親自向各民主黨派和各界人士說明林彪叛逃事件的經過。會議結束后,很多同志都已走了,胡子昂因司機沒在,暫時未走。周恩來說他正好也在等車,便親切地邀胡子昂到一處坐下來。周恩來十分關切地詢問他的身體健康狀況,肯定了他對黨和國家所做的工作,語重心長地勉勵他。

在非常復雜、極其困難的情況下,周恩來利用這次偶然的機會談話、鼓勵和關懷,讓胡子昂分外激動,每次提及此事,胡子昂都熱淚盈眶。

同樣熱淚盈眶的,還有愛國民主人士胡厥文。

胡厥文一生蓄過兩次胡須:第一次是日軍侵華,為銘記國難,留了胡須,直到抗戰勝利﹔第二次是周恩來去世后,當聽到噩耗,他不禁失聲痛哭,留起胡須,以明其志。

胡厥文回憶和周恩來的交往時,曾深情地說:“還有很多事情,你沒有想到,或者想到而未講出來的,他卻為你想到,而且安排得很周到。若論關心人,特別是關心黨外人士的細致周到,真可謂無出其右者!”

一次,周恩來、胡厥文等在機場迎接外賓。天氣突變,下起雨來,在場的工作人員趕忙給周恩來撐起一把傘,可他堅持不要。然而,他卻走到胡厥文面前說:您的年紀大了,一定要撐傘。胡厥文聽了打開了傘,但看到大家都不撐傘,又把傘收了起來。周恩來發現后,又走到他面前囑咐他撐傘,如是者三。

這種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給胡厥文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1973年5月,中央統戰部和全國政協組織一部分愛國民主人士到河南、廣東、湖南三省進行參觀,由沙千裡、羅叔章等領隊,胡厥文、胡子昂等都在其中。此次外出參觀的安排以及吃、住、交通等,均是周恩來親自過問。病中的周恩來在給統戰部的批示中寫道:“愛國人士年紀大了,各方面應有所照顧……可讓他們帶秘書或家屬照顧,一個人住一間房,要組織服務人員拿行李、攙扶,飯要軟,菜要適應老年人的口味,參觀、座談不要安排得太緊。”

這一年的下半年,胡厥文得了腸癌。手術后,周恩來又專門打電話給他,關切地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1975年5月,在關於組織愛國人士外出參觀的另一個文件上,周恩來再次批示:“……參觀人員,如尚未與他們協商就突然宣布,似仍應分別約他們座談一次,取得他們同意后再定,以示我們歷來主張的民主協商精神。……統戰部同志請多採取這種工作方式。不要通知一下了事。”這時的周恩來,自己已經重病在身,處境十分艱難。

最讓胡厥文十分感動、深受教益的是周恩來那種以誠相待的態度。

胡厥文生前曾對孫起孟說:“我這個人,秉性倔強,誰都不要想靠權勢壓我,我不吃這一套。所以我接受共產黨的領導,不是平白無故的,可以說是我自己總結幾十年親身經歷得出的結論。當然也有過困惑,解放初期我對共產黨的領導,在理解上確有些簡單化,以為黨員個個高明,不犯錯誤,后來慢慢看到並非如此。這種情況在我心上引起矛盾,有時甚至痛苦不安。周恩來總理是我所接觸中最為我敬重欽佩的一個共產黨員。對他,我可以說是欽佩得五體投地。有一次和他交談中說到了上述問題。完全出乎我的意外,他談了他經歷中犯過的這樣那樣的錯誤。他還告訴我,他出身於士大夫家庭,受過封建教育和資本主義教育,也曾沾上洋氣,以為凡是新的都好,是在長期革命斗爭中經過改正錯誤、改造思想的努力才逐漸轉變過來的。周總理的談話不僅沒有使我對共產黨的領導產生懷疑、發生動搖,反而使我的理解和信念更加扎實、更加堅定了。”

1976年1月,當聽到周恩來逝世的廣播后,81歲的胡厥文含著眼淚在紙上悲痛地寫到:“庸才我不死,俊杰爾先亡。恨不以身代,淒然為國殤。萬民齊慟哭,千載永難忘。”

談起周恩來,就像談起自己敬愛的長者和親密的朋友,許多民主人士有一個共同的感覺,就是劉仲容對侯外廬所說的:“很久以來,我一想到中國共產黨,腦子裡就出現周恩來的形象。”

金岳霖說:“前一時期的領導同志當中,對我這一年齡層的知識分子來說,交往最多、對我們影響最大的是周總理。早在1949年,我們就經常在北京飯店看見他,聽他講話。頭一個印象就是共產黨員也仍然干干淨淨、整整齊齊,而談吐又斯斯文文,總的印象是非常之特別、又非常之平常。”

冰心說:“我所見過的和周恩來總理有過接觸的人(不單是文藝界),無不感到總理對他和她,都是特別地關心和愛護。這並不奇怪,因為總理是中國亙古以來賦予的‘愛’最多而且接受的‘愛’也最多的一位人物。”

胡子昂說:“許多人在與他接觸后,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他潛移默化的影響,而后自覺地同中國共產黨合作。”

《天津南開中學畢業同學錄》中對周恩來有這樣一段評語:“君性溫和誠實,最富於感情,摯於友誼,凡朋友及公益事,無不盡力。”周恩來是我們黨內最懂得民主人士、知識分子,最善於做民主人士、知識分子工作,而又最為民主人士、知識分子愛戴的一位。他對民主人士、知識分子信任、理解、關懷和支持,他把自己的經歷、錯誤講給大家聽,誠懇的話語裡閃耀著思想的光輝,引導著民主人士、知識分子們不斷前進。

來源:《世紀風採》2018年第3期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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