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涵
2018年08月28日11:01 來源:北京日報
秘密交通聯絡線上的部分交通員
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即將到來,贏得這場偉大戰爭,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后戰場與秘密戰線功不可沒。
北平淪陷后,成了一座“孤城”,各個城門都被日本兵嚴防死守。日本憲兵在城內日夜搜查,在平郊頻繁清鄉,增設碉堡和封鎖溝。為了保持城內和平郊抗日根據地以及平郊各根據地之間的聯系,中共冀熱察區黨委和晉察冀分局先后派遣機智勇敢、政治可靠的干部,組建了嚴密的地下交通網,如同一條條血脈,連通了北平與各根據地。
糞車裡的秘密
大糞車其實是個偽裝,它裡面有個特制夾層,夾層下放著收發報機、空氣電池和各種物資,蓋好后再裝上臭烘烘的大糞。
傍晚,一輛糞車從燕京大學未名湖畔的臨湖軒駛出,這個四合院住的是校長司徒雷登,所以車子直到駛出西門,也沒有一個日本兵敢上來盤問。車子順利出了西門,一路向西駛去。
經過萬泉寺的時候,車被兩個日本兵攔下。駕車的是個小個子,麻子臉,車上還坐著個小姑娘,看上去像是一對兄妹。小個子趕緊勒住毛驢,把車停下,麻利地下了車,低著頭,哈著腰,站在一旁,等著日本兵的盤問。
日本兵指指糞車,又指指車上的小姑娘,“什麼地干活?”
小姑娘趕緊扭過臉去,小個子走到車邊,把蓋子一打,一股臭味扑面而來,日本兵急忙捂住鼻子。小個子堆了一臉的笑,一邊比劃鋤地的姿勢一邊解釋說:“大糞……種地……菜……”日本兵緊緊地捂著鼻子,手使勁比劃,嚷道:“走!走!”
小個子點了個頭,蓋好糞車上的蓋子,揚鞭趕著毛驢,不慌不忙地走了。車子一路向西,向門頭溝趕去。
趕車的小個子叫趙富春,是個地地道道的朴實農民,因為臉上長了麻子,大家都叫他趙麻子。車上的小姑娘,是個剛參加革命不久的知識分子,叫伊之。他倆是專管趕車運送物資的,這次要把車裡的東西安全送到平西根據地,再送往晉察冀根據地。
大糞車其實是個偽裝,它裡面有個特制夾層,夾層下放著收發報機、空氣電池和各種物資,蓋好后再裝上臭烘烘的大糞。而安排這一切的,是燕京大學機器房一個叫肖田的工人。
時間回到1939年7月,北平西郊的臥佛寺萬木蔥蘢、風景如畫。一條蜿蜒的深溝,流水潺潺,幾位游客匆匆埋頭趕路。
這一行人是燕京大學赴邊區考察組的,由肖田領隊,帶著英籍教授林邁可、賴朴吾。肖田是共產黨員,他根據黨組織的安排,利用暑假帶著外國友人到邊區參觀,希望他們能夠親眼看到中國共產黨在艱苦條件下仍在堅持敵后抗戰,之后實事求是地向外界宣傳。這會兒,一行人剛躲過日本憲兵的盤查,急著趕赴晉察冀抗日根據地。
在晉察冀邊區司令部,考察組見到了司令員聶榮臻。聶司令員向他們講述了邊區部隊歷次殲滅敵人的戰績,也談到晉察冀邊區物資缺乏的問題。林邁可激動地向聶司令員表示,回到北平后,要想盡辦法弄器材,支援邊區抗戰。
淪陷時期的北平,最難弄的是電訊器材,特別是收發報機,市場嚴禁出售。林邁可沒有食言,從根據地回來后,利用自己英國人的身份,從國外弄到一批電訊器材零件,這些零件可以組裝十來台收發報機。
零件一搞到手,他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肖田。肖田是個改造能手,在晉察冀邊區時,他就當面給聶司令員手繪過煤氣發生爐的平面圖、線路圖,指導八路軍將汽車上的機器改造成煤氣發生爐。所以組裝發報機,絕對難不倒他。
林邁可還特意找來燕大物理系英籍教授班威廉幫忙。林邁可和校長司徒雷登一起住在臨湖軒,日本憲兵一般不敢搜查這裡,相對安全,於是組裝工作就在林邁可的宿舍悄悄進行。林邁可負責線路設計,肖田和班威廉一起焊接組裝。
不到一個月,組裝工作就初見成效。這時,如何與平西根據地取得聯系,盡快將物資送出去成了棘手的問題。
北平淪陷后,成了一座“孤城”,城裡是淪陷區,各個城門都被日本兵嚴防死守。在城內,日本憲兵日夜搜查,特務橫行﹔在平郊,頻繁清鄉,增設碉堡和封鎖溝,妄圖阻斷地下黨和根據地的聯系。想要把這麼重要的軍事物資送到根據地,簡直比登天還難。
為了保持城內和平郊抗日根據地以及平郊各根據地之間的聯系,中共冀熱察區黨委和晉察冀分局先后派遣機智勇敢、政治可靠的干部,組建了嚴密的地下交通網,如同一條條血脈,連通了北平與各根據地。
肖田化裝成商人,混過幾道日軍卡哨,進入妙峰山,與平西游擊隊隊長張清華取得聯系。張清華根據組織指示,很快幫助肖田在燕京大學建立起交通站,地點就是肖田工作的機器房。趙麻子和伊之就是交通員,他們以糞車為掩護,從1938年秋至1942年春,先后將5部發報機、3箱大型空氣電池、一大批藥品、1台內燃發電機、一批照相、測量、繪圖器材和大量電線、汽油、機油等物資,送到了根據地。
不速之客
沒想到,打頭的一個外國人用字正腔圓的中文回答說:“我叫林邁可,是貝熙業的朋友,這是我的愛人和同事。”
正晌午,管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和兩個挑夫。在這寒冬臘月,幾個人已經凍得臉上通紅,瑟瑟發抖,不停用嘴哈氣。管家蒙了一臉,“請問,您幾位是?”
沒想到,打頭的一個外國人用字正腔圓的中文回答說:“我叫林邁可,是貝熙業的朋友,這是我的愛人和同事。”“貝大夫不在家,你們進屋裡來說話吧!”
這天正是1941年12月8日,林邁可一早在廣播裡聽到美日兩國已經開戰,當機立斷叫上尚在熟睡的妻子和同事班威廉夫婦,一起將兩箱早已准備好的大功率無線電台的零件,裝到校長司徒雷登的汽車后備箱裡,坐上汽車,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沖出燕大校門。
怕開車太過招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車子駛過青龍橋后,林邁可一行決定棄車步行。他雇了兩個農民挑夫,把行李藏在他們的大筐裡,繞過溫泉的日本人哨所繼續西進,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了位於北安河西面山坡上的貝家花園。
“其實我沒有見過貝熙業大夫,也是通過朋友知道他的。”林邁可說,“我現在需要他的幫助,需要他替我們找到和八路軍的聯系辦法!”
林邁可倒是心直口快,上來就直奔主題了。可他這一提八路軍,著實把老管家嚇了一跳!老管家驚慌失措地說:“您說的這些我可是不知道,貝大夫一時半會兒也不回來,您在這裡也不宜久留,這樣吧,我幫您再找幾個挑夫,送您去山裡,您自己再打聽打聽吧!”
管家隨后出去,沒一會兒的工夫,就找來幾個相熟的挑夫,對著打頭的老梁說:“你們小心點,裡面的東西可貴重啊!”看著他們小心翼翼把兩個大箱子放進大筐裡,管家這才客氣地對林邁可說:“您看,這會兒天還沒黑,路還好走,要不……”林邁可也明白什麼意思,不好意思再多耽擱了,謝過之后,隨著老梁他們往山裡走去。
管家站在門口,目送林邁可一行漸漸走遠,直到看不到背影,才長出了一口氣。
林邁可並不清楚,這位管家其實是位中共地下黨員,貝家花園也是我黨安排在平西交通線上的重要一站,貝熙業大夫正是以這裡做掩護,在老管家的協助下將大量藥品送往平西根據地。當林邁可提到“八路軍”的時候,管家並不是害怕,而是不能確定林邁可的身份,也就不敢貿然相信他們。
管家找來的挑夫老梁其實是交通線上的交通員。管家一方面請老梁先把林邁可一行帶往深山較安全處,同時請交通員立刻向組織上報告此事。在老梁的帶領下,林邁可沿陽台山麓環谷園、管家嶺,鑽入更深的山林中,向北行進。在太陽快落山時,到達了抗日游擊隊的活動點龍泉寺。
到達平西后,林邁可被安排在通訊部工作,1942年春,應邀轉到晉察冀軍區,再后去了延安。而林邁可連夜運出的這台電台,就是后來毛主席轉戰西北時用的那台。
別墅裡的秘密交通站
日久天長游擊隊的成員們清楚地知道了貝熙業大夫的態度,深信他是一位正直的國際友人,於是暗暗派了一名地下黨員去當他花園別墅的管家。后來貝家花園就變成了北平共產黨組織的一個地下交通站。
送走了這批客人,貝家花園又恢復了往日平靜。過了幾天,一輛雪鐵龍小轎車駛進了花園,管家聽到馬達聲,急忙迎了出來。
“貝大夫,您可是回來了……”貝大夫打斷了老管家的話:“您先幫我把東西拿進去吧。”管家馬上會了意,打開后備箱,把一個沉甸甸的箱子直接拿到了二樓的臥室裡。
東西放好后,管家再次說:“上星期有個叫林邁可的來找您。”一邊說著一邊手裡比了個“八”的手勢。貝大夫說:“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現在在哪?”管家回答:“您放心吧,我已經叫老梁給他們送走了。”
交代完畢,老管家退出房間,把門輕輕帶上。屋子裡隻剩下了貝大夫一個人,有些空落落的。他坐在沙發上,隨手端起桌上的咖啡,不禁有些悵然,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剛剛來到北京的時候。
那還是民國初年,已過不惑之年的貝熙業舉家來到北京,在法國使館擔任醫官,中法大學成立后又擔任了校董、教授、校醫。那時候他還住在王府井的甜水井胡同,家裡每天門庭若市。可1923年的一場變故,給貝大夫帶來不小的打擊——妻子病故,女兒也患上了嚴重的肺病。為了給女兒治病,貝大夫在空氣新鮮、偏僻幽靜的京西陽台山鷲峰腳下租下一塊山地,修建起一座別墅山庄,一來利於女兒療養康復,二來作為工作之余的休息之所。這座別墅,被當地人稱為“貝家花園”。
醫者仁心,搬到這裡沒有多久,貝家花園就成為貝熙業在西郊的另一處診所。貝大夫的醫術醫德在當地有口皆碑,他心地善良,對百姓十分熱情,在溫泉、北安河一帶為窮苦百姓看病送藥,從不收費。
京西妙峰山是中共抗日游擊隊的重要據點之一,當時游擊隊的指揮部就設在貝家花園上方不足一百米的山上,所以貝家花園這個地理位置極為微妙。貝大夫的一舉一動,隊員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日久天長游擊隊的成員們清楚地知道了貝熙業大夫的態度,深信他是一位正直的國際友人,於是暗暗派了一名地下黨員去當他花園別墅的管家。后來貝家花園就變成了北平共產黨組織的一個地下交通站。
抗戰爆發后,北平許多學生紛紛去往平西根據地,參加革命。小伊之就是其中一員,當年她就是和同學們一起,從北平城裡出發,在貝家花園與共產黨的交通員取得聯系,再順利到達平西的。現在她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交通員了!
根據地多處在敵后農村,且遭到日寇封鎖,缺醫少藥成為大問題,尤其是治療外傷的消炎、止痛藥物和盤尼西林等抗生素類西藥,尤為緊缺。從北平到根據地需要通過重重關卡,第一關就是北平城門。當時日軍對北平城管制森嚴,每天早晚定時開關城門,對出入城門的行人進行嚴格的搜查詢問。在北平的外國人則相對享有一些特權和便利。貝熙業十分同情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在地下游擊隊員的動員下,主動承擔起幫助北平地下黨運送藥品器材的任務,支援中國抗戰。
貝熙業身份特殊,享有很高的社會名望,得到日本人的另眼看待,因此出入北平城可免於受檢,非常便利。於是,已年近七旬的他,經常騎著馱滿藥材的自行車,從北平城裡出發,騎行30余公裡,把藥運送到自己在西山的別墅貝家花園。再后來,為了更加方便地運送物資,他又自己掏錢買了汽車,往來於城裡甜水井的家和貝家花園之間,運送醫藥物資。
每次貝大夫回家的第二天,不用管家通知,老梁就會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挑夫來到貝家花園。一早,老管家就將貝大夫頭天拿回來的箱子重新打包分裝好,再分別交給幾個挑夫,背往山裡。沒有太多的交流,一切都已成為默契。
1939年初,白求恩大夫到冀中戰地醫院視察,得知許多來自德國拜耳的貴重藥品是共產黨的地下工作人員冒著極大的風險從敵區搞到並轉運到根據地的,豎起大拇指說:“真了不起”!
情報站長老梁
他突然甩開敵人的手,破口大罵,仿佛一團怒火噴薄而出。凶狠的敵人用刺刀刺進他的胸膛。老梁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諾言——“聯絡員不能被俘虜,隻能犧牲”!
到了1944年,交通員老梁已經成為妙峰山澗溝村平西情報交通聯絡站的站長,對外稱民運組站長。民運組常駐扎在村西邊靠山坡的幾間民房裡,一有情況便於撤進山裡。民運組有一部電台,主要負責收集北平、天津及東北地下交通員送來的情報,再由這裡拍發到邊區社會部。
老梁原名叫梁波,他眼睛高度近視,戴著鏡片很厚的眼鏡,平時看東西要瞇起眼睛來,一天到晚總是“笑瞇瞇”的,再加上為人親和,所以從還是“小梁”的時候就被人稱作“老梁”,村子裡不管老人還是小孩都這麼稱呼他。平西情報站共有十六七人,住在大山溝中,物資藥品都很缺乏,生活十分艱苦。梁波經常和同志們一起用小拐磨磨面,帶著大家種西紅柿、土豆,改善生活。他常和鄉親們聊天、拉家常,對周圍的群眾說:“咱們現在雖然困難一些,但勝利最終是屬於咱們的。”
為了快捷、准確地掌握情報,老梁不顧個人安危,經常深入到敵佔區的北安河、鷲峰一帶和北平城裡來的交通員當面交接。這樣,交通員不用進山,當天就可以返回北平。
1947年9月,國民黨調集大批人馬准備進攻平西解放區。9月17日,北平城中的交通員要來匯報重要情報。在這樣危急的時刻,老梁堅持要自己出山到七王墳和他接頭。
傍晌,老梁一行翻山由澗溝來到鷲峰北的秀峰寺,下午5點,在杜致中等人的保護下,老梁來到七王墳等候接頭。
第二天,城裡的交通員來了,老梁和他交談了一個多小時,詳細了解了各方面的情況。離開七王墳的時候,天已擦黑。老梁和杜致中等人回到秀峰寺。這時,敵人的大部隊已經逼近北安河,情況十分緊急,杜致中等人勸說老梁連夜返回澗溝。老梁分析了這些情況之后,決定當夜繼續留在秀峰寺,第二天早上進山。為了防備萬一,他們收拾好東西,制定好路線,做好了隨時撤進山裡的准備。夜裡,警衛員不敢睡覺,時刻注意觀察動靜。
凌晨,清脆的槍聲劃破了靜謐的西山。緊接著地雷聲、手榴彈聲也響起來了。北安河村東的敵人開始了進攻。在縣大隊、獨立三營和民兵的阻擊下,有一個多小時,敵人進不了村子。
天漸漸亮了。老梁和杜致中、劉英發、劉啟才等五人開始向山上轉移。走到消債寺,聽到槍聲從山南的寨口方向傳來了,他們站在山上已能清楚地看到北安河村東手榴彈爆炸的濃煙。
他們迅速向山頭上走著。在離山頂還有一裡多路的時候,敵人突然從山頂上壓下來。機槍發瘋似的掃射過來。原來敵人已從寨口、大工村方向繞到山后。山頂上滿是敵人。他們借著山上樹叢的掩護,迅速退回到山溝裡,轉從寨兒峪方向進山。
情況越來越嚴重,狡猾的敵人突然繞到山后包圍。為了安全起見,老梁蹲在一個山窪窪裡,把背包裡的文件都拿了出來,統統燒掉。這裡面有個小本子,記錄著北平地下交通員的代號等詳細情況。老梁沉著地對大家說:“如果走不了,我們就隱蔽起來。記住,我們聯絡員決不能被敵人俘虜,隻能犧牲!”這是老梁經常對地下交通員囑咐的一句話。
寨兒峪也被敵人封鎖了。
他們借著地形的隱蔽繼續向北走。走到北面一個山梁附近,又被敵人發現了,機槍炒豆似地掃射過來。走在前面的杜致中、劉英發猛跑幾步,沖過山梁,順著山梁后的陡坡一下子滾到溝底。后面的老梁、劉啟才和高永安沖不過去了,隻好退了回來,隱蔽在附近的一片半人高的茅草裡。突然,老梁的眼鏡落在地上,他眼前一片昏花,什麼也看不清了。老梁伏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可是除了石頭、樹葉,什麼也摸不著。
敵人從山上壓下來,搜索前進,老梁如同一頭落井受傷的麋鹿,被敵人團團圍住,強拉下山。他突然甩開敵人的手,破口大罵,仿佛一團怒火噴薄而出。凶狠的敵人用刺刀刺進他的胸膛。老梁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諾言——“聯絡員不能被俘虜,隻能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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