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朱德的蘇州緣

湯雄

2018年11月28日08:44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世紀風採》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蘭花為媒”,花匠與元帥成了忘年交

1959年8月20日,經蘇州交際處(今蘇州市外事辦)考察決定,蘇州拙政園的職業花匠尚金生借調至國家外交部任專職花匠。

在釣魚台工作的十年中,尚金生與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的朱德成了志趣相投的忘年交。朱德是花房中蘭花圃的常客,他每次來到花房,總要先逐一欣賞一遍滿圃的蘭花,然后坐在高靠背的藤椅裡,招呼尚金生坐到他身邊,與他“切磋交流種養蘭花之道”。朱德操著一口明顯帶有四川口音的普通話,與尚金生說起話來總是面帶微笑、細聲慢氣的,儼然一位慈祥可親的長者。

朱德對蘭花的研究,完全稱得上專家,尚金生從他那裡,不但知道了中國的蘭花共分建蘭、春蘭、蕙蘭三大類,還懂得了君子蘭屬石蒜科、鶴望蘭屬芭蕉科、小菖蘭屬鳶尾科等知識。一次,朱德從四川歸來,交給尚金生一大包根莖上還包著泥土的蘭花,說是他在四川山上親自挖來的。其中有幾棵宋蘭,花瓣厚、香味幽,朱德特別喜歡,認為是不可多得的品種,囑咐尚金生種養在花房裡。

蘭花很嬌氣,異地種植的成活率很低。所以,當時釣魚台、北京中山公園裡的蘭花在移植時,懂行的花匠總須把異地的土壤一並移植過來,這樣才能提高蘭花的成活率。個把月后,大部分蘭花因不適應而枯萎了,唯獨那幾棵朱德委托培育的宋蘭長得蓬蓬勃勃。朱德見了十分欣慰,連夸尚金生手藝高,調養得法﹔而尚金生也因此掌握了蘭花異地移植的習性。

在釣魚台的10年中,由於朱德是花房的常客,所以尚金生已記不得多少次見過朱德了,他就像一個勤於耕種的老農,與尚金生有著說不完的蘭花經。有一次,陳毅元帥帶領七、八位老一輩革命家,利用在釣魚台開會的休息時間,來到花房賞花。當陳毅聽說尚金生是來自蘇州的花匠時,就很高興地說蘇州還有個蘭花大王周瘦鵑,他任上海市市長時,曾登門造訪周府,還留下過簽名呢。尚金生一聽就笑了,說您陳老總的墨寶我早就欣賞過好多遍了。原來,周瘦鵑還是尚金生的花藝老師呢。

1937年,尚金生出生於蘇州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16歲那年進拙政園當花匠,跟隨蘇州盆景藝術大師朱子安學藝。朱子安與住在鳳凰街王長河頭時任蘇州市園林管理處副處長和文物管理委員會副主任的周瘦鵑是同道至交。由於周瘦鵑已年逾花甲,對庭園裡的花卉盆景管理力不從心,就常派徒弟尚金生前去幫忙,為周瘦鵑做一些鬆土、翻盆、澆水等力氣活。時任上海市長的陳毅就是在那個時候慕名登門拜訪周府,並留下了親筆簽名的。

前往周府花園幫忙時,周瘦鵑經常要向尚金生講解一些諸如明代袁宏道的插花專論《瓶史》、宋代范成大的《梅譜》、張功甫的《梅品》等古代盆景栽培制作專著,還把自己手植盆梅的照片集《暗香疏影譜》和舊作《梅花雜札》等,借給小花匠看。在朱子安與周瘦鵑這兩位博學多才的前輩指導下,尚金生的花卉盆景栽培、制作技藝大進,把拙政園侍弄得姹紫嫣紅、生機勃勃,三五年過去,他成為了當時蘇州園藝界小有名氣的花匠。

周瘦鵑每逢有客造訪,總要把留有周恩來、陳毅等中共領導人親筆題詞的《嘉賓題名錄》向來人炫耀,尚金生就是在周家幫忙時,在一旁有幸欣賞到好多次。

一番話,逗得在場的老一輩革命家哈哈大笑。

雪蘭換盆景:“要共群黎賞國香”

也許受了曾造訪過周府的周恩來與陳毅的影響,又也許是從尚金生的嘴中聽多了周瘦鵑精通花術的故事,1964年1月9日,朱德夫婦借考察蘇州刺繡研究所之余,專程訪問了周家花園。

其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朱德已先后兩次到訪過蘇州。

第一次是1954年5月下旬,朱德來到拙政園參觀,還曾提到過園內不宜留有日本木屋,於是 6月便將木屋拆除了。第二次是1958年4月17日,朱德視察東吳絲織廠時,看到織機效率低、工人勞動強度大,即指示說:“蘇杭絲綢很有名,但機器太落后,能不能辦一些機械廠?”很快,市委就在長春巷籌建起蘇州紡織機械修配廠。當年該廠就借蘇州江南絲廠一台日產鬆川式自動絲織機進行仿造,僅用19天時間就制造裝配成功了國內第一台自動絲織機。

1964年1月,朱德第三次訪問蘇州時,專程前往周瘦鵑家訪蘭賞花與贈花。

此前一天,蘇州市園林管理處便派人通知周瘦鵑:明天有客登門造訪。周瘦鵑一聽,心裡先就一喜:近幾年來,凡市政府通知有客登門的“客”,定非一般常人。果然,第二天一清早,園林管理處就派了四位男女工友帶著工具來到了周家花園。幫著周瘦鵑整理了陳列著的盆景和花瓶中的殘菊,並把公園中送來的4盆一品紅和4盆石蠟紅一並重新布置了一番。

上午10時30分左右,周瘦鵑正翹首盼望客人來到時,蘇州市人民委員會辦公室李主任一邊嚷著“周老,來了來了”,一邊率先進了周府。周瘦鵑聞聲急忙出門迎接,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已出現在大門口:這不是當年運籌帷幄、躍馬疆場的解放軍總司令,如今主持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朱德委員長嗎!周瘦鵑連忙上前向委員長握手道好,朱德也把他身邊的夫人康克清向周瘦鵑作了介紹。當時陪同朱德夫婦前來的除了蘇州市委的幾位領導外,還有七八位隨行人員。周瘦鵑前引大家穿過園中小徑來到愛蓮堂坐下,話題就很自然地說到了朱德所愛好的蘭蕙上。當朱德聽說蘇州市培植蘭蕙的專家不過三四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蘭花專家周瘦鵑的家中也隻有六七盆春蘭、秋蘭、建蘭時,他笑著告訴周瘦鵑說,他一個人在北京就種植了400多種呢!周瘦鵑聽了直咋舌,如此巨大的數額,可真是洋洋大觀甲天下了呀!

接下來,賓主雙雙走出愛蓮堂,來到“寒香”“且住”二室。

二室中供著大量的奇石古樁:兩盆名為“鳥不宿”的百年老樹樁、前清潘相國的石供遺物、留有南宋賈似道“花下琴峰”筆跡的大石筍、號稱“江南第一”的大型昆山石、富有丘壑的柏石和一塊刻有明代名畫家居節“雲遲”墨跡的靈璧石、畫著金龍的乾隆玉磐、明代萬歷年間成對的細瓷壁瓶以及墨鬆、五針鬆、代代桔等老干盆景等物,引起了朱德的極大興趣。

回到紫羅蘭閣中,周瘦鵑請朱德在南窗書桌前坐下后,就請他在那本《嘉賓題名錄》上題名留念。朱德也不推辭,即戴上老花眼鏡提起毛筆,在上面寫下了“一九六四年一月十日訪周瘦老於蘇州愛蓮堂”。當他寫到“周瘦”兩字時頓了一頓,抬頭笑問周瘦鵑:“你今年幾歲了?”周瘦鵑回答道:“我今年69歲。”“那麼可以稱得上老了。”朱德詼諧地笑了笑,再接著寫了下去。寫罷,他轉過臉對夫人說:“你也來題個名。”可是,康大姐忙著要隨周夫人胡鳳君去花園裡賞花,隻說了句“由你一個人代表得了”,就走出了紫羅蘭閣。

朱德放下筆墨后,也在周瘦鵑等人的陪同下去了花園。他們先看了那些連盆埋在地下防凍過冬的大批樹樁盆景,又看了五座湖石豎峰組成的“五岳起方寸”。周瘦鵑不無疚愧地對朱德說:“委員長,我不能周游天下,就把這五個石峰權代五岳,聊作臥游了。”

在梅屋裡,賓主又饒有興致地欣賞了壁上挂著的元代王冕和刻在銀杏木板上的宋代楊補之所畫的五個梅花挂屏和唐代白居易手植的一段檜柏枯木。出了梅屋,看了梅丘,經過荷軒,從曲徑上走向那間作為溫室的“仰止軒”。在軒外的小草坪上,那個種著3株大黑鬆的大石盆景讓委員長再次駐足。周瘦鵑解說道:“這是‘聽鬆圖’,那個石灣窯的紅衣達摩正微仰著頭,在聽鬆間風濤聲。這個盆景曾經在那部五彩紀錄片《盆景》中收入鏡頭的。”朱德連連點頭說:“不錯,我已在紀錄片上看到過它了。”

周瘦鵑陪著朱德剛在仰止軒裡坐定,康大姐與周夫人也雙雙走了進來。康大姐手一伸,把一朵紫羅蘭花和一簇玉桂葉遞到朱德的面前笑道:“你聞聞,這花和葉子都是挺香的。”朱德聞了一下,點點頭。然后,他又在大家的簇擁下走出仰止軒,回到了愛蓮堂。

當時,周瘦鵑想向朱德夫婦獻花,可是臘梅已經凋謝了,一時無花可獻。這時,周夫人出了個主意,把1盆由3株虎刺、2株棕竹合栽的常綠盆景代替了獻花。這個盆景很有創意:一株較高的虎刺旁,配著一個陶質的紅衣老叟,盆底鋪了青苔,一邊安了拳石,倒也楚楚可觀。朱德看了很歡喜,當即謝過后由一位隨行人員送上門外的汽車。

時已近午,朱德夫婦與周家夫婦握手言別。周瘦鵑夫婦緊緊握著這位胸羅百萬甲兵的大元帥的手,心中百感交集,他們就站在家門口,戀戀不舍的目送著朱德夫婦的轎車消失在長長的巷口。

使周瘦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市交際處的周處長來到周府,向他送去了2盆蘭蕙與1本《蘭花譜》,說這是委員長臨回北京前特意囑咐送給他的。周瘦鵑捧著這些珍貴的禮物,眼睛濕潤了:這真是投之以木桃,報我以瓊瑤呀!

這兩盆蘭蕙的盆面上,插著兩個玻璃標簽,分別用紅漆寫出名稱和產地:一盆是產在四川嘉定的“雪蘭”,一盆是四川的夏蕙﹔《蘭花譜》是日本的小原流水的著作。

這晚,周瘦鵑再次失眠了,他懷著激情寫下兩首絕句,以示他對朱德委員長的敬謝之情。其一如下:

蘭蕙爭榮壓眾芳,

滋蘭樹蕙不尋常,

元戎心事關天下,

要共群黎賞國香。

從此,朱德送給他的那部《蘭花譜》與那本留有眾多國家領導人墨寶的《嘉賓題名錄》,成為了夜夜伴隨他入眠的枕邊物。

雪蘭夏蕙,喜見分根扎姑蘇

朱德第三次視察蘇州期間,還參觀了蘇州名園拙政園,向該園的花匠朱子安與當時的社會名流姚軒宇先生贈送了蘭花與《蘭花譜》。2013年3月31日的《新民晚報》上德詠發表了他回憶當年尋訪《蘭花譜》的一篇題為《拙政園訪蘭花譜》的往事,其中寫道:

老安師傅是個老花工,退休之后仍在拙政園帶徒弟和培養花卉盆景。當年,朱德到蘇州拙政園參觀時,他和其他接待人員一起陪同來賓,穿過迤邐曲折的、兩旁飾有移步換景鏤牆花窗的長廊,來到臨水而筑的“卅六鴛鴦館”內,將自己多年來精心培育的蘭花展示給朱德等人觀賞……最后,朱德贈送了十盆蘭花和一本(套)《蘭花譜》。

為此,德詠當年還專程拜訪了老安師傅(即朱子安),親眼目睹到了朱德贈送的那本《蘭花譜》。

據2015年第3期《現代蘇州》披露:“滄浪亭曾得到過朱德贈送的10盆川蘭及日本小原流水著《蘭花譜》1套3本,后建蘭圃,也由此,滄浪亭對蘭花情有獨鐘。”

那麼,朱德當時贈送給朱子安與姚軒宇的蘭花與《蘭花譜》,怎麼到了滄浪亭裡呢?

2017年8月3日的《姑蘇晚報》上有記者王嘉言所寫的一篇《一生愛蘭的朱德》文章,內有答案:

今年75歲的金於榮當年在蘇州園林系統工作,躬逢其盛,參與了朱德贈蘭后的蘭花培育工作。

金於榮回憶說,1964年前后,他認識了當時的社會名流姚軒宇先生。姚先生當時是蘇州市的人大代表,昆曲愛好者,在上海有實業,不過他結緣姚先生是因為蘭花——當時蘇州收到朱德贈送的蘭花后,決定在滄浪亭加以培育,而當時他是作為姚軒宇的一名弟子參與其事的。

金於榮告訴記者,朱德贈蘭后,最終確定在滄浪亭培育之前,還有一些小插曲。當時有人提出,考慮到蘭花的習性和特點,這些蘭花應該放在天平山去培養,但缺點是,當時交通不發達,從平江路混堂弄(姚軒宇住址)到天平山,來回實在不便。經過一番考察,發現滄浪亭是一個合適所在:鬧中取靜、有水環繞、空氣良好,各種氣質都符合蘭花生長的要求。於是,就有了后來這樣的記載:“1964年朱德委員長視察蘇州時所贈10盆川蘭及《蘭花譜》置於該園,園內增辟蘭圃(原”印心書屋“處)。”“上世紀六十年代,因朱德委員長贈送蘭花和《蘭花譜》之舉,使滄浪亭成為蘇州的育蘭基地。”金於榮說,當時朱德贈送的主要是川蘭和建蘭兩個品種,就是原產於四川和福建山地的蘭花品種。

這便是一代偉人朱德與蘇州的情緣,他三次到訪蘇州,給蘇州留下了永久而又美好的回憶,更給蘇州人民留下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光輝形象。

 來源:《世紀風採》2018年第11期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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