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將軍幕后逞英豪

——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柴成文將軍

楊曉璐

2019年02月28日08:24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世紀風採》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1950年6月25日,朝鮮半島燃起戰火。同一天,時任二野司令部情報處處長的柴成文正帶著妻子和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乘坐一架美式軍用運輸機離開重慶飛往北京。運輸機艙內沒有暖氣設備,飛行高度又高,小孩凍得直哭。女兒的啼哭聲刺痛了父親的心,也激起了柴成文的萬千思緒。

  1945年國共談判開始后,柴成文擔任中共重慶代表團軍事組上校參謀,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參與軍事談判的各種事宜。次年4月,組織上要柴成文把軍事組獲取的國民黨國防部檔案以及四川省委的一些重要資料送交黨中央,並安排他與經我黨竭力爭取獲釋的葉挺將軍、參加國共和談的王若飛、博古等人一道飛往延安。考慮到乘坐的美軍運輸機上沒有供暖設備,柴成文提前買了一件皮衣,打算8日出發時在機上御寒用,不料7日晚上,他又被要求參加次日召開的裁軍會議,送資料的任務改由一位名叫李少華的參謀完成。柴成文便跑去把皮衣送給李少華,叮囑他注意御寒。當柴成文在充滿火藥味的裁軍會場上得知葉挺等人乘坐的飛機失事墜毀時,當場就呆住了,悲痛之余,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女兒哭得更凶了,柴成文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見孩子實在可憐,便在西安改乘了火車。26日車過鄭州時,柴成文從報紙上得知朝鮮戰爭爆發,而此時的他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即將在那片硝煙彌漫的土地上一展身手。

       奔赴新戰場

  新中國一成立,中央就著手安排一批高級將領出任外交官,柴成文位列其中,任務是在駐東德外交使團任職。柴成文一直等著外交部找他談話,可等他30日深夜坐上外交部專車時,卻發現目的地改成了中南海西花廳,周總理要親自見他。“總理找我肯定是交代出使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的任務,雖然總理兼外交部長,那也應該是外交部人事司找我,怎麼是他親自找談話?”“管他的呢,好久沒見總理了,能見總理豈不更好!”柴成文天馬行空地想了一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西花廳門口。

  熟人相見,自然少了些許客套,周恩來一看到柴成文就說道:“你見到伯承(劉伯承時任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二書記,當時正在北京出席中共七屆三中全會)了嗎?他同你談了沒有?”柴成文如實回答:“我27日到京,等著外交部談工作,還沒有去看劉司令員。”

  周恩來輕輕擺了擺手:“不要你去柏林了,聶老總建議你去平壤。朝鮮打起來了,美國杜魯門政府不僅宣布派兵入侵朝鮮、侵略台灣,而且對進一步侵略亞洲做了全面部署。他們把朝鮮問題同台灣問題聯結在一起,同遠東問題聯結在一起,所以我們需要派人同金日成同志保持聯系。倪志亮還在武漢養病,一時去不了,現在要你帶幾個軍事干部先去。”短暫停頓后,周恩來意味深長地望著柴成文:“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周恩來的語速並不快,柴成文的腦子卻轉得飛快,這太意外了!他自己都開始學習德語了,怎麼又改成要去朝鮮,自己一點准備也沒有!但優秀的軍政素養很快就使柴成文平靜了下來,他立即起立正色答道:“總理,我堅決服從組織決定……”就這樣,柴成文在事先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完成了身份轉變,被委以中國駐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大使館政務參贊兼臨時代辦,負責使館一切事宜。

  雖然柴成文是南征北戰的老兵,又多次參加國共談判,處理各方面關系經驗豐富,但唇槍舌劍的外交戰線對他而言畢竟還是新鮮的,種種冗長外交職務稱謂令他頗感陌生,脫下戎裝換西服也令他覺得有點別扭。更讓他感到困難的是,盡管1949年10月6日中朝就建立了大使級外交關系,但駐朝使館一直沒有建好,柴成文首先要完成的就是籌建駐朝使館。

  好在周恩來事先協調了軍委情報部,指示外交部亞洲司通力配合,還指定專人幫助籌辦。柴成文全力以赴,僅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完成了使館的各項建設任務。隨后,他就率領兩名參贊、一名一等秘書、一名武官、兩名副武官於7月10日抵達平壤,正式開館辦公。柴成文這邊正按部就班、有條不紊,朝鮮戰場的局勢卻越來越不利於北朝鮮,中國是否出兵援助被提上了議事日程。1950年9月7日,柴成文被外交部緊急召回,並在當天晚上受到周恩來的接見。

  柴成文拿出一份會同倪志亮大使共同商定的提綱,逐一匯報朝鮮局勢,並提出了兩點看法:一是朝鮮人民軍已同敵人形成對峙,很難再有突破﹔二是在三面臨海的狹長半島上如果既沒有制海權,又沒有制空權,作戰將難以為繼。一直沉默不語的周恩來聽到這裡,不安地問柴成文:“萬一情況有個突然變化,如果需要我們出兵入朝作戰,你看會遇到什麼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運輸和翻譯!”柴成文沉穩地答道:“鐵路沒有保障,公路路況不好,路面太窄﹔當地糧食、彈藥都沒有,就地補給也不可能,全部靠取之於敵,就大兵團作戰來說是不可能的。”周恩來略微點了點頭,一邊提筆在柴成文的匯報提綱上作了“印發政治局常委各同志”的批示,一邊說道:“你把這份提綱留下,你何時回去,聽候通知。”柴成文回到住所,反復回憶自己向周總理匯報的點點滴滴,從總理的神情中,他似乎看到了中國出兵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樣,朝鮮的戰局必將大為好轉。

  就在柴成文在京待命期間,麥克阿瑟指揮美軍在仁川成功登陸,一舉將朝鮮人民軍逼入絕境,朝鮮戰場發生了巨大變化。10月8日,毛澤東和黨中央高瞻遠矚,果斷下令組建中國人民志願軍。幾天后,志願軍首批4個軍入朝參戰。已於9月下旬返回平壤的柴成文陪同倪志亮大使在第一時間把這一消息告知了金日成,金日成聞之異常激動。

       沒有硝煙的戰斗

  至1951年夏,在志願軍連續5次戰役的打擊下,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損兵折將,從鴨綠江邊一直敗退到三八線。美國公眾對政府出兵“惹事”很是不滿,國會也吵得不可開交,加上主要盟國擔心美軍陷入朝鮮“泥潭”而削弱其在歐洲的力量,美國政府在內憂外困中不得不提出停戰談判的請求。中國政府接受了美國政府的提議,毛澤東、周恩來還分別同金日成商談,成立“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代表團”,首席代表為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南日,成員有志願軍副司令鄧華、志願軍參謀長解方、朝鮮人民軍司令部偵察局局長李相朝,整個談判工作由中國外交部副部長、軍委情報部部長李克農在一線以幕后方式全權負責。鑒於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關於談判各方聯絡官最高官階不超過上校的提議,毛澤東建議由朝鮮人民軍派一名上校任首席聯絡官、一名中校任聯絡官,並親點柴成文以中校名義擔任志願軍聯絡官。

  在那些身處談判一線的美軍軍官們眼中,戰場沒打贏就要和對手談判,有違戰后頭號強國的實力,自然希望談判越早結束越好﹔在中朝兩國領導人看來,利用在戰場上取得的相對優勢迫使強敵低頭,早一點談成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也是希望談判速戰速決。然而,談判之艱苦、時間之漫長、變數之紛繁大大超出了人們的預計。

  談判雙方第一次接觸是在1951年7月10日上午召開的聯絡官會議上,地點位於三八線上中朝控制區內的開城來鳳庄。談判大廳裡擺著一張長方形條桌,桌北面坐著中朝方聯絡官,南面是美韓方代表。戰場上打紅了眼的對手,現如今坐下來面對面地談判,會場氣氛十分緊張。柴成文當時還沒有軍裝,便借穿了志願軍參謀長解方將軍的軍服,當他發現美韓方違反約定安排了兩名上校聯絡官后,毫不猶豫地找了副上校軍銜,以示“對等”。經過一番激烈的言語爭鋒,雙方最終明確了次日正式停戰談判中的相關事宜。

  7月11日,在來鳳庄入夏以來少有的好天氣裡,村民們把裡裡外外打掃得干干淨淨,迎接美韓方來使。可令人氣憤的是,美韓首席代表美軍遠東海軍司令官特納·喬埃中將從一下直升飛機開始,就一直緊繃著臉,喬埃屢屢不給翻譯轉述的時間,自顧自地一口氣往下講,最后還大言不慚地說:“我們談判所討論的范圍僅僅限於有關韓境純粹的軍事問題,如果你方同意,請就此簽字作為我們談判的第一個協議。你們同意嗎?”中朝代表自然不能接受這近乎於荒唐的提議,提出了包括停止一切敵對軍事行動在內的3條原則建議。美韓方見狀遂又拋出9項議程草案。談判雙方針鋒相對,談判過程反復無常,往往是好不容達成了第一個議程,一到第二項討論就停住了,接踵而來便會有一連串的較量。

  8月10日,中斷了5天的談判一開始,喬埃就在南日將軍指出沒有理由拒絕以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的建議時,出人意料地使出了“沉默是金”這個陰招,不僅自己不發言,也不讓其他美韓代表發言,整個會場一片寂靜。喬埃要麼兩手托腮,要麼不停地玩弄手中的鉛筆,還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燃,悠閑地吞雲吐霧,即便目光與南日相遇,也是視而不見。中朝代表怒火中燒,但都沉著冷靜地應對著。柴成文則按照事前分工把談判情況及時向李克農作了匯報,李克農考慮再三,當即指示:和美國人耗下去!柴成文回到會場后寫了個“坐下去”的紙條,在中朝代表間默默傳遞。

  中朝代表們心領神會,一個個挺直腰板,默不作聲,用冷冽的目光注視著對手。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整整120分鐘過去了,會場仍是一片寂靜!美韓代表的目光開始游移了。終於,在第132分鐘的時候,喬埃撐不住了,開口道:“我建議休會,明天上午10時繼續開會。”美韓方的“靜默”戰術被中朝代表擊垮了。

       談判桌前顯智勇

  柴成文從唇槍舌劍的談判現場反復揣摩美韓方的真實意圖,漸漸地,他覺察到,談判很可能只是美國人的戰術,他們談時想著打,打時想著談,談判極有可能陷入僵局。果不其然,美韓方見中朝方不同意他們提出的軍事分界線,相繼發動地面“夏季攻勢”“秋季攻勢”和空中“絞殺戰”,試圖利用戰場上的強勢壓服對手。但戰場上的連續潰敗卻逼得美韓方隻好重回談判席。1951年10月25日,中斷了63天的談判在位於朝鮮半島三八線中間的板門店復開。

  在一輪接一輪的反復辯論后,雙方於11月22日就軍事分界線達成原則協議,雙方參謀人員遂按照交戰雙方實際接觸線的方位和坐標,確定軍事分界線並劃出非軍事區的南北緣。柴成文全程參加了討論。這種具體問題的討論並不比原則問題的爭論來得簡單,原則方案是以平方公裡為單位來計算的,而現在則要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用一條又一條曲線去爭無名山頭和涓涓小溪。雙方參謀人員好不容易用了整整三天半的時間,才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共同認可的實際接觸線。

  26日下午,正當參謀人員把已經認可的點線絲毫不差地改畫到准備草簽的地圖上時,美方人員、陸軍上校穆萊突然耍了個花招,硬是把原本劃歸我方的1090高地改畫到了美韓方一邊,不僅態度蠻橫,而且還擺出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柴成文立即上前喝止:“不行,這是昨天已經達成的協議,不能改變!”為了鎮住穆萊,柴成文又大聲說道:“已經協議好的,還要改變的話,那就恕不簽字!”

  穆萊也不跌軟:“實際情況就是如此,你能改變事實嗎?”

  柴成文聽完翻譯轉述后,冷笑一聲:“實際情況是咋樣,你和我一樣清楚,我們已經達成協議,你改動了,協議算不算數!”

  穆萊自知理虧,但還不死心:“顯然畫時是出於誤解。”

  柴成文正好抓住了對手的“軟肋”:“不!如果你不健忘,會記得這正是你自己畫的,而為我方同意的!”

  穆萊無言以對,憋了好一陣子,滿臉通紅地嚷道:“我已讓了4個……不……讓了3個山頭了,我讓步讓夠了!”

  柴成文繼續嚴厲地指出:“你這樣不行,你應該把這種態度收回去!”

  坐在一旁的美空軍上校肯尼看不下去了,站起來把穆萊改畫的線恢復了過來,還小聲向這位出丑的戰友嘀咕了幾句,穆萊方才安靜了下來。片刻后,穆萊通過翻譯向柴成文表示了歉意。

  柴成文智斗穆萊雖然大長了我方聲威,但多少也反映了談判雙方的成見,預示了朝鮮停戰談判的艱難。1952年3月下旬至4月初,談判雙方在限修機場和中立國提名兩個問題上陷入了僵局。會議開到4月11日,美方談判代表哈裡遜為阻撓談判的正常進行,採取了“到會即提休會”的辦法,每天夾著公文包懶洋洋地走進帳篷,不等坐穩便急吼吼地“建議休會”,並隨即起身離場。於是,在這兩個問題的討論中,有時隻開兩分鐘的會議,有時竟隻有25秒,與先前喬埃的“132分鐘靜默”共同創造了國際談判史上的“世界紀錄”。

  然而,在雙方對等的軍事談判中僅靠耍無賴或小聰明終究是不管用的。在中朝代表團的不懈努力下,加上志願軍、人民軍捷報頻傳的有力配合,1953年7月27日,朝鮮領導人金日成、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分別在朝鮮停戰協議上簽字,朝鮮停戰談判以中朝的勝利落下了帷幕!這一天,柴成文盼了747個日夜。 

       來源:《世紀風採》2019年第1期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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