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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歷史的現場:“五四”那天都發生了什麼

2019年05月06日09:23    來源:海南日報

原標題:“五四”那天都發生了什麼

五四當天部分游行隊伍。

1919年5月4日,愛國學生在北京街頭派發傳單和向群眾演說。

五四運動中北大學生游行隊伍。

文\本刊特約撰稿 金滿樓

五四運動為國人所熟知,其中“痛毆章宗祥、火燒趙家樓”的一幕更是讓人為之激奮。不過,看似宏偉壯觀的歷史事件,待細細觀察時往往又顯得模糊不清。比如,“五四”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天什麼天氣、去了多少人、走的什麼路線?為什麼會在曹汝霖宅發生激烈事件?這一切都莫衷一是,眾說紛紜。在這裡,筆者試圖從諸多親歷者的記載中,一窺當天事件中的一些具體細節。

天氣與人數

1919年5月4日是星期天。

對於這天的天氣,魯迅先生在日記中記了一個“曇”字。北大學生楊振聲說:“五月四日是個無風的晴天,卻總覺得頭上是一片風雲。”另一位北大同學范雲則回憶說:“四日的天氣很晴朗,刮了幾陣不厲害的風。”

五月初的北京正值春夏之交,關於那天的氣溫也有所記載。如中國大學學生王統照說:“剛入五月的北京天氣,一清早雖還有點微涼之感,午間卻頗煩悶,也正是初穿單衣的首夏。……快近十時,陽光漸熱,大家擁立談論,額汗蒸發。”北京高師學生陳其樵說:“前日著棉,今日著單,北京氣候之不定如此!”次日,他又記載說:“天氣忽然大熱,如在伏天。”

據當時的學生領袖之一許德衍回憶,當時北大的學生“不穿制服,也沒有制服,一般是長袍馬褂,時髦一點的穿長衫和西服褲”。王統照也回憶說,“學生幾乎十之八九是長衫人。”

那麼,當天在廣場上究竟聚集了多少人呢?這個同樣是說法不一。

北大學生范雲說,當天上午十點吃飯,北大集合的學生約一千人,到廣場后約五六千人。北京高師學生俞勁則認為,當天人數在六七千,而同校學生夏明鋼認為,人數在萬人左右。

也有認為少於此數者,如當年出版的《章宗祥》一書中稱各校學生總數約三千以上﹔北京法專學生王撫洲則認為:各校整隊到達天安門多在二時以后,“天安門集合開會時的人數,有人記載二三萬人,有人記載為一萬多。據我當時的估計,最多不過二千人。”

官方文件中記載的人數也比較少,如警察總監吳炳湘在致直隸軍務幫辦王懷慶的密電中稱學生“二三千人”,而陸軍部駐署憲兵排長白歧昌在呈文中報告稱,當日午時二點時,天安門處“聚集學生約千余人”。

說來也巧,《晨報》記者當天正好路過天安門,他立刻跟隨學生行動並做了如下報道:

“昨日為星期日,天氣晴朗。……至天安門,見有大隊學生,個個手持白旗,頒布傳單,群眾環集如堵,天安門至中華門沿路,幾為學生團體佔滿。……見中間立有白布大幟,兩旁用濃墨大書雲:‘賣國求榮早知曹瞞碑無字,傾心媚外不期章惇死有頭’,末書‘學界淚挽遺臭萬古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等字樣。此外,各人所持小旗上書‘復我青島,不復青島毋寧死’‘頭可斷,青島不可失’‘勿作五分鐘愛國心’‘取消二十一款條約’‘取消中日賣國協定’‘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種種激昂字樣記不勝記。”

據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之一羅家倫回憶,北大學生代表事前買了許多竹布,“費了一夜功夫,請北大的書法研究會及畫法研究會的同學來幫忙,做了三千多面旗子,除了北大學生個個有旗子外,其余還可以送給旁的學校。”此外,羅家倫用白話文寫的《北京學界全體宣言》,總共印了兩萬份,這也是當天唯一的宣傳品。

廣場上那幅高高挑起的“挽聯”,無疑是當天最醒目的。據北京高師學生宋憲亭回憶,五四前夜他到同學張潤芝屋裡去串門,“看見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塊白布,筆墨俱全,說是要寫挽聯。……第二天出發時,張潤芝用一根大竹竿將挽聯挑著扛在肩上,他的身材較高,眼又近視,搖搖晃晃頗惹人注意。”

據北大學生朱一鶚回憶,京師警察廳事前即得知學生的行動,並於當天上午派員向他接洽阻止。警察廳的意見,是認為學生示威運動大可不必,如有意見,盡可由書面呈請政府辦理,但其提議被拒絕。

據《晨報》記者報道,學生在廣場聚集后,教育部也派司長某君前來勸阻,后者請學生們從速解散,如有事可舉代表,由其傳達。對此,學生們當然不予理會。

接著,步軍統領李長泰也很快率隨從趕到。據報道,李長泰還險些與學生發生沖突,但在了解了學生的用意之后,也並未攔阻,而是任學生前往東交民巷使館區。

從使館區到趙家樓

據北大學生楊亮功回憶,學生在廣場聚集后,並未再有演講等節目,只是宣布游行的目的和路線,並希望大家維持秩序,不可凌亂。之后,游行隊伍以北大為第一隊,法專為第二隊,由天安門出發,南出中華門,經棋盤街向東轉,朝東交民巷各國公使館前進,學生手持傳單,沿途散發。

據王統照回憶,在學生隊伍前進后,警察兵士盡力將看熱鬧的人往后趕阻,不讓他們與學生大隊接近。而在大隊左右,每十來個人的距離就有穿黑灰衣服的軍警持槍隨行,他們並沒橫沖游行的大隊,對大家高喊口號也沒怎麼干涉。楊振聲也回憶,警察始終跟隨在他們周圍。

然而,學生隊伍走到東交民巷西口牌樓下面並通過美國兵營后,為外國守衛隊攔阻,不准再行前進。各校總代表臨時急議,推羅家倫等四人為代表進入美使館求見公使芮恩施,但因后者不在而隻能留下說貼。這時,不僅外國守衛隊不准學生前進,中國軍警也開始圍住東交民巷入口,企圖強迫學生退回。

使館區請願受阻后,學生們激憤異常,當時有人高呼:“大家往外交部去,大家往曹汝霖家去!”當時,這次游行的總負責人傅斯年擔心途中會出意外,但此刻的他已經無法阻止學生運動的洪流。

據王撫洲回憶,當時各校總代表又集議一次,之后叫傳遞消息的隊員告訴各同學,因為使館區不能通過,現決定改往東城趙家樓曹汝霖的住宅,並且再三叮嚀同學們,“到了曹宅,一齊高呼三聲‘打倒賣國賊’,然后將手執旗幟,拋在他門前地上,我們即整隊回頭解散。最要緊的是千萬要嚴守秩序,不可與警察沖突。”王撫洲特別強調說,因為他是消息傳遞員,要向本校同學重復說上幾遍,因而至今記得最清楚,不會有錯。

之后,學生隊伍遂掉頭退出東交民巷,轉向北方,沿戶部街、東長安街到東單牌樓和石大人胡同,曹宅就在離外交部不遠的趙家樓二號,距石大人胡同東口約二裡之遙。

據王統照回憶:“那天,我預料午后的天會熱,外面隻穿了一件愛國布的單長袍,可還覺得格外沉重。一頂呢子禮帽不時摘下來當扇子遮著陽光,扇扇塵土。北京的街道在那時本來就是灰沙很多,正是春末夏初,陣風一起,加上這幾千人的步行蹴踏,自然有一片滾滾的塵霧,直向鼻孔口腔鑽來。在焦熱的空氣中,大家的激情奮發,加上一路不停地高喊,口干舌燥,有些人的聲音已經嘶啞,便把手中的小白旗和帽子、手絹一齊揮動起來。”

參加游行的北大學生田炯錦也回憶說,學生游行時,態度沉重嚴肅,步伍整齊,絕無談笑喧嘩者。許多外國人在學生經過時,停車脫帽,表示同情。等快到東單牌樓,忽然有人高喊“打倒賣國賊”,不少人跟著喊叫,大家愈喊愈加憤激。到曹宅大門時,真是人聲鼎沸。

據楊亮功回憶,學生隊伍大約在下午四點半左右抵達曹宅,人數因沿途散去,已不足五百人。當時學生將白旗紛紛投入曹家庭院,還有人用竹竿搗下房檐瓦片或拾起石頭擲向窗口或屋中。

據楊振聲回憶,到趙家樓后,已有警察在保護曹宅。田炯錦也回憶說,當游行學生逼近曹宅大門時,有警察數人站立兩旁,但態度非常和氣,他們說,曹宅大門緊閉,大約主人不在,勸大家不必強求破門而入。

趙家樓的那把火

當然,警察說曹汝霖不在家是有意撒謊,其實不僅曹汝霖在家,就連章宗祥也在曹宅做客。原來,曹、章二人這天中午應大總統徐世昌之邀前往總統府赴宴,當學生游行的消息傳來時,有人勸他們暫時不要回府,但曹、章兩人不以為然。三點左右,兩人回到曹宅。

不久,陸軍部航空司長丁士源和日本記者中江丑吉也來拜訪。因為曹宅外已有警察保護,因而曹汝霖等人也不以為意,他們大概覺得學生們不會搞出什麼名堂,即使出現暴烈舉動,也能被警察所制止並加以驅散。

四點左右,大批學生來到曹宅門口,盡管警察已嚴陣以待,但學生們高呼“打倒賣國賊”的口號聲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足以令宅內的人膽戰心驚。

很快,一些學生一邊高呼:“賣國賊曹汝霖出來見我!”一邊將手中的白旗等扔進曹宅。混亂當中,有學生繞屋而走,尋找其他入口。突然,隻聽“嘩”的一聲,曹宅大門被打開了,外面學生一下就沖破了警察的阻擋蜂擁而入。

據田炯錦回憶,學生們開始以旗杆搗門不開,乃搗屋瓦,並撿起瓦片向院內拋。不一會,有人從窗爬入,將大門打開。於是很多人紛紛跑入曹宅,警察們此時仍未干涉,隻勸大家務必遵守秩序。

沖進屋后,學生們首先發現的是曹汝霖的老父和小妾,但他們並未對兩人動手,而是繼續尋找曹汝霖。但是,學生們找了半天,也沒發現曹汝霖的蹤跡。那這幾人哪裡去了呢?

很多人以為曹汝霖在大門被打破時逃出去了,事實並非如此。據曹汝霖的回憶,他當時倉促間躲進其婦及其女臥室中間的一個箱子間,但學生們並未細細搜查,進屋之后只是噼噼啪啪砸門窗玻璃,然后扔擲屋內的瓷器,亂嚷了一陣后,他們又出去了。

這時,前來做客的章宗祥算倒霉了。由於章長得肥胖,又穿著禮服,一下就被人認出,結果被痛毆了一頓(學生以為他是曹汝霖)。有個學生拿鐵杆敲了章的腦袋,后者順勢倒地,學生們以為他被打死了,一些人便嚷著“曹汝霖被打死了”而散開,另一些人聽了卻紛紛趕來看,要証實這個消息。

趁著這個間隙,日本記者中江丑吉將章宗祥連抱帶拖出后門,並將章推進了對面的油鹽店。學生們見“曹汝霖”沒死,隨后跟蹤而至,並要將“曹汝霖”拖出毆打,但中江丑吉拼死護住,結果也被打得頭破血流。

據田炯錦回憶,章宗祥被打約半小時后,忽見有濃煙從曹宅內院上升,警察高聲說:“怎麼會放起火來,我們有責任維持秩序,對放火不能不管。你們趕緊走,遲則恐怕不能走了。”說罷,警察們跑進曹宅大門。

起火之后,大批巡警趕來,最終將學生們和看客們驅散,並當場抓捕了許德衍等32人。隨后,消防隊趕到現場將大火扑滅,但此時曹宅已燒得隻剩下門房和西院的一部分,曹汝霖及家人也都趁著火起時偷偷溜走。

“痛毆章宗祥、火燒趙家樓”可說是當年五四的最高潮,以前者論,確實是學生們的義憤所致﹔不過就后者而言,根據眾多參與者的回憶,可能未必如此。

(責編:王珂園、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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