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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忘家客”,而今可歸矣

——在中共一大召開98周年之際致敬何叔衡烈士

曹輝 李曼斯

2019年07月23日08:16    來源:湖南日報

原標題:昔日“忘家客”,而今可歸矣

上圖為寧鄉市沙田鄉杓子沖,何叔衡故居掩映在一片綠樹蔥蘢中。通訊員 攝

“忘家客”回來了!

他端坐在一片鬆林畫景中,仍是須髯如戟、長袍短夾的模樣,3位至交好友或坐或站,神色肅然。

他又好似沒有回來。

時針已撥動近百年……他的后人扛著鋤頭從農忙中歸來,仰頭看向太爺爺時的面容,竟比先輩還要蒼老。

是啊,自稱“忘家客”的何叔衡還未歸家。1921年7月23日,他和毛澤東在上海參加了中共一大,此時在他的心目中,小家庭已遠去。1927年5月22日,何叔衡拜別妻子袁少娥奔赴上海后,他再也沒能回到家鄉。

回到人們視野的,是何叔衡與好友謝覺哉、王凌波、姜夢周的一張合照。新中國成立后,為了那不能忘卻的紀念,人們追溯革命先烈的足跡,在謝覺哉老屋的正梁上發現了這張“寧鄉四髯”唯一的合影。

如今,在寧鄉市沙田鄉杓子沖何叔衡故居,這張照片被懸挂在堂屋,來此的游客無不駐足瞻仰。何叔衡的后人但有暇余,便會與來客談論往事。隨著一段段故事在堂下流傳,先人音容愈發清晰,好像並未遠去。

“窮秀才”的革命

寧鄉橫市鎮,水雲山下,琅琅書聲傳來。這是雲山書院延綿百年的不絕弦歌。此情此景,百年前曾在此任教的何叔衡是再熟悉不過了。

彼時,從清朝走來的雲山書院裝著滿肚子的之乎者也,步履蹣跚地步入20世紀。不曾想,4個蓄著八字胡須的秀才風風火火踏入書院大門,把這所行將落伍的舊式學校,攪了個天翻地覆。

辛亥革命后,在何叔衡等人的倡議下,學堂組織了學生會,進步師生一起反對尊孔讀經,提倡寫應用文,開設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何叔衡還動員男人剪辮、女人放腳,帶領學生們上勞動課,植樹種草綠化校園。

當日益洶涌的革命洪流席卷中華大地,“四髯”和學生們看到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前景。然而,滔天巨浪中,即將被淹沒的守舊派已怒不可遏!

他們任命新的校長,當著學生的面斥責何叔衡“公然造反”,將4位革新者的行囊扔出書院。哐當一聲,秀才們的夢,醒了!

是挽救將傾大廈,或是憤而起身另起爐灶?何叔衡已然有了答案。

1913年春寒料峭中,他夾著包裹雨傘,在妻子的目送下赴長沙求學,走向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此時,何叔衡已然成了“忘家客”。他仍是著那套長袍,一幅老學究的模樣。腦子裡卻思維活躍,對新世界求知若渴。

在第一師范,37歲的教書先生成了大齡新生,還與小自己17歲的毛澤東成了忘年交。

1918年,何叔衡作為年齡最大的成員加入新民學會,且處事老練,毛澤東評價“叔翁辦事,可當大局”。

1920年冬,湖南成立黨小組,何叔衡再一次站在新事物的一邊。第二年6月29日,他與毛澤東在長沙同登一條輪船赴上海,參加中共建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

當年的中共一大,是一場年輕人的會議,13人平均年齡28歲。其中,最為年長的便是45歲的何叔衡。

至此,何叔衡走完了從封建秀才到革命民主主義者再到馬克思主義者的全部路程。

1934年,中央紅軍被迫放棄中央根據地,准備進行長征。

“紅軍跑起路來飛快,你跑得麼?”一日,何叔衡興沖沖地問同在一機關工作的董必武。

“一天跑六十裡毫無問題,八十裡也勉強。”

“我跑路要比你強一點,還准備了兩雙很結實的草鞋。”

這兩雙草鞋最終沒有派上用場,何叔衡被留在根據地。

謝覺哉如此描述那次分別:“習慣了患難中分手,患難中相逢,又患難中分手的我倆,雖然不知道會面何時,卻保持著嚴肅與沉默。”

1935年2月24日,在向白區轉移的過程中,何叔衡等人遭到國民黨反動派部隊的圍堵。為了不連累同志,何叔衡在福建長汀跳下懸崖。

后人都以為他是墜崖而亡,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公安機關審問當時在場的團丁時,才得以還原何叔衡生命的最后時刻。凶手交代,他和另一團丁在戰后搜索時,在山崖下發現了一個躺著的老人,已頭破血流,從衣服裡發現了銀元。這兩個家伙搜身時,老人突然蘇醒,抱住凶手的腿欲搏斗,結果被連擊兩槍……

這一年,他59歲,已是含飴弄孫、安享天倫之樂的年齡,卻以如此慘烈的貼身肉搏,喋血疆場。但這何嘗又不是他的夢想——“一個共產黨人就是不應該死在病床上”“絕不是想安居鄉裡以求善終的”。

然而,於家鄉而言,他終究是離去了。

“何胡子”的感情

距離長汀700公裡外,寧鄉杓子沖裡的袁少娥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一直在等待丈夫歸來,直至撒手人寰。

離家不歸,並非何叔衡的本意。他遠在莫斯科時,曾致信妻子:“我的老妻,你如果活到60歲,我或者與你有見面之日,但您的生,要是撿柴、栽菜、喂豬的生,不要去求人的生。我是永遠要對得起我的骨肉和您的呀!”

艱險而忙碌的革命生涯,未曾讓何叔衡忘卻身后的家人與友人。毛澤東曾說過:“何胡子是一條牛,是一堆感情。”

何叔衡是固執而堅決的,是熾熱而外放的,一觸碰就要被他感動。

作為丈夫,他將忠貞與愛戀給予妻子——

煤油燈下,他一次次為妻子解下裹腳布。見袁少娥仍是動搖,他笑說要用暴力解決問題。於是,手起刀落間,裹腳布、小布鞋被砍得粉碎稀爛。

仍被愚昧世俗所蒙蔽的鄉人曾勸何叔衡再接一位如夫人,生個男孩留后。何叔衡駁道:“我有3個女兒,是一樣的。”

何叔衡反對“無后”“不孝”的孔孟之道,將一生一世的深情托予了妻子袁少娥。在中央蘇區,有同志見他年紀大還要自己洗衣、縫補,想為他在當地找個伴照顧起居,被他嚴詞拒絕。在他心裡,隻須妻子請他人代筆,給自己寫幾句話寄來,便足以驅散孤寂。

作為父親,他將指引與關愛給予子女——

面對所謂“傳宗接代”的質疑,他將小女兒取名為實嗣,意為何家的實際繼承人。事實上,何叔衡確將女兒當成繼承人在培養。

他教導女兒萬不可念“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笑不露齒,話莫高聲”之類的《女兒經》,不可當溫馴的奴隸。他鼓勵女兒帶著同學為婦女解放而斗爭,帶領她們到船山學社、自修大學、文化書社接受熏陶。

后來,何叔衡的父親在遺囑中囑托,要他將侄子何新九過繼為子,何叔衡不忍再做對抗。此后,他對養子同樣細心教導,信件往來不斷。

作為老師,他將耐心與知識給予學生——

何叔衡一貫反對封建打罵教育,哪怕是素未謀面,也當做是自己學生一般關愛。

一年冬天,杓子沖路旁有一孩童坐在石頭上哭泣。何叔衡見了,蹲下身子細心和氣地盤出原委:學堂塾師要這小孩背書,因為放學后要看牛、殺草,小孩書未讀熟,結結巴巴背不出。叫他默字,也默錯好幾個。塾師大怒,把他揍了一頓,還出聯囑對:“世上少有這號蠢伢子。”孩子對不出,又要挨打,被嚇得抱著書包跑了出來。

何叔衡哈哈大笑:“易得易得,你隻管回學堂去,對先生說‘天下難得如此好先生’,保你不挨打。”小孩轉哭為笑,當真回了學堂。塾師聽了,也是哭笑不得。

他的感情還給予了誰?他的鄉鄰、他的摯友、他的家國……腳下土地皆為故鄉,故鄉之上皆是親人。此情此志,他怎能不“忘家”?

就是這樣一副骨與肉啊!古板長衫下,一團團熱浪正在胸膛醞釀、聚集,隻待烈日當空,就可燃起熊熊烈火。

“忘家客”的火種

這火種,已然傳至今日了。

你隻需來到沙田杓子沖走上一遭,這裡的鄉親定能將“窮秀才”鬧革命以及他那“一堆感情”與你娓娓道來。

更別提何叔衡的故人,至今仍在家鄉堅守著“絕對不能為一身一家謀升官發財以愚懦子孫”的誓言。

留在寧鄉當地的何氏后人,都是何叔衡的兒子何新九的直系后裔。這些朴素的老鄉,衣襟沾滿泥土,皮膚黝黑,頭發斑白。

年過花甲的何盛明是何叔衡的曾孫,他告訴記者,自己當過井下礦工、鋼廠工人,如今靠微薄的退休金在家鄉頤養天年。他說:“我兩個兒子大學畢業后都已成家立業。作為尋常百姓人家,衣食無憂,我過得很安心。”

同輩何光華一輩子在家務農,如今年近6旬,還在四處打工維持生計。因為家境貧寒,何光華的兒子早早輟學,外出打工謀生。

“家裡前輩反復告誡我們,不能給政府提要求,不能給太爺爺抹黑。”何光華操著一口鄉音,重復著祖輩的囑托。或許,守護這一方故土,傳承祖輩的精神,正是何家后人最引以為豪的成就。

傳承寶貴的紅色基因,不止何家后人在努力。

近年來,沙田鄉利用紅色資源,打造了獨具特色的紅色文化黨員干部教育培訓基地、長沙市直機關黨員教育基地。隨著沙田紅色大景區的建設完善,前來參觀何叔衡故居、謝覺哉故居等景點的游客逐年增加。據了解,2018年,沙田鄉全年累計接待黨員活動110多場,達6000余人次。

“我們可能講不出什麼大道理,但總覺得這些事得有人做,不能把老一輩的精神給丟了。”年過7旬的老黨員袁雪鬆退休不褪色,成了何叔衡故居的紅色文化宣講員,“眼見著紅色文化的氛圍越來越濃,村子跟著一年一變,越來越美。”

循著袁雪鬆的目光看去,往日土房不見蹤跡,遠處小樓層疊,鄉間阡陌交通,車來車往,四通八達。

哪怕只是想象,也難得窺見當年何叔衡離開的身影了。離開家鄉92年了,“忘家客”攜著火種匯入革命熱浪,連同軀殼燃起的熊熊烈焰,將天地換了個新!

而今,“忘家客”仍未歸家。他的火種,卻已回來了。

如若他得見今日之中國,當知風雨停息、夙願已成,游子可歸矣!

(責編:王珂園、任佳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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