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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頌許多大娘(嬸子、大嫂)不畏強暴、不怕犧牲,勇敢掩護八路軍,她們的事跡深深感動著我。令人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些史料記載中許多位大娘僅有她們丈夫或本人的姓氏,卻沒有留下名字。

尋找“大娘”

朱殿封

2019年10月12日10:13    來源:大眾日報

原標題:尋找“大娘”

做軍鞋

慰問八路軍

從2015年至今,我先后撰寫了32篇25萬余字反映冀魯邊區抗戰的文章,刊發在《大眾日報》上。查找資料中,看到當年有許多大娘(嬸子、大嫂)不畏強暴、不怕犧牲,勇敢掩護八路軍,她們的事跡深深感動著我。令人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些史料記載中許多位大娘僅有她們丈夫或本人的姓氏,沒有留下名字。對此,我想:這些大娘、嬸子、大嫂為抗日流血流汗,甚至獻出生命,太偉大了,如果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作為后來人,太對不起她們。於是,我在撰稿過程中努力為大娘們尋找名字。

蘭大娘

第一位是河北省滄縣茅草窪村抗日母親蘭大娘。1936年,她兒子蘭丕煒(新中國成立后曾任燕山石化公司黨委書記等職)投入抗日救亡運動。1940年,冀魯邊區抗戰進入艱難時期,八路軍傷亡嚴重。這年8月,蘭大娘把大女兒蘭哲青送到八路軍部隊。兩個月后,又把14歲的女兒蘭淑韻和蘭丕煒的妻子蘇華送進抗日隊伍。1946年,蘭大娘又把小女兒蘭波送進人民解放軍。一家6口,人人革命,個個報國。

2015年9月底,我著手寫《英雄民眾英雄兵》一文,要將蘭大娘的事跡寫進文中。在我所搜集到的現有文字資料裡,都是統稱她為蘭大娘。茅草窪村姓蘭的人很多,蘭大娘那一代的同輩人、第二代人可能知道蘭大娘稱呼的具體所指,第三代、第四代人還能知道這個蘭大娘是專指誰嗎?我想弄清楚蘭大娘或者她丈夫的名字,寫進文章裡,給讀者一個交代,給后來人留下記載。那麼,蘭大娘或蘭大爺叫什麼呢?

最好的辦法是直接去茅草窪村打聽,但寫作時間很緊來不及。我想到了在河北省滄州市居住的同學張金波,於是“偷懶”打電話給他,托他想法幫我打聽茅草窪村干部的電話號碼。張金波找了滄州市工會主席,市工會主席找了滄縣工會主席,滄縣工會主席聯系到茅草窪村現任村委會主任蘭吉祥,於是把蘭吉祥的電話號碼轉給我。9月30日下午,我打蘭吉祥的電話沒有接通,想到他不熟悉我的電話號碼,也許怕是這推銷那推銷的人打的電話而不接。於是,我給他發信息說:“是蘭吉祥主任的電話吧,我是山東大眾日報記者朱殿封,我通過同學找到你的電話,我有個關於蘭大娘、蘭竹坡(也是茅草窪村人)等人抗戰的情況想請教你。剛才座機電話是我打的。一會兒聯系你。”

過了一會兒,我與蘭吉祥取得電話聯系,說了有關蘭大娘的情況。蘭吉祥說:“你算找對人了,你說的蘭大娘的丈夫和我爺爺是親兄弟。”我問他可知道蘭大娘的丈夫叫什麼名字?蘭吉祥說:“我親爺爺叫蘭海樓,我還真不知道這位親叔伯爺爺叫啥名字。不過,這位爺爺的親女兒蘭淑韻健在,她在你們省會濟南的山東師范大學退休,我這裡有她的電話,我給你問問她。”

國慶節后第五天,我詢問蘭吉祥,他發信息說那位爺爺叫“蘭越樓”。我看后想,“越”字的同音字很多,蘭越樓是這個“越”嗎?我又給蘭吉祥打電話說了自己的疑問,蘭吉祥聽后也不敢肯定是這個“越”。他說:“我把淑韻姑的電話告訴你,你給她打電話問問吧。”

“那太好了!”

我接通蘭淑韻女士的電話,她說:“那天我對蘭吉祥說錯了父親的名字,父親不叫蘭越樓,叫蘭江樓。”我聽后很欣慰,這就對了,他們老兄弟倆,一個蘭海樓,一個蘭江樓,江海,從字面排序上都講得過去。蘭大娘丈夫的名字落實了,我寫進了文章裡。從此,人們便會知道此蘭大娘非彼蘭大娘,我心情很愉快。之后,我又與蘭淑韻女士幾次通電話,了解、核實一些相關事實。今年9月22日,我向蘭淑韻女士要了她的住址,給她寄去記述有蘭大娘事跡的《燃燒吧,冀魯邊烽火》一書。

魏大娘

德州市陵城區(原陵縣)三洄河村200多戶,上千口人,抗戰期間,中共冀魯邊區第二地委、八路軍第二軍分區經常住在村裡,群眾豁出命地掩護,沒有一個軍政人員被出賣,時稱“小莫斯科”。當年任陵縣二區區長趙振德的兒子趙明華在回憶文章裡說,村裡有位57歲的魏大娘,苦大仇深,她10歲做童養媳,老伴被債主逼得上吊而死,債主搶去她10歲的女兒當侍女,兒子14歲就到鄰村扛小活。魏大娘家是抗日“地下堡壘戶”,抗日軍政人員、八路軍傷病員和抗日家屬常住她家。1939年8月中旬,二地委宣傳部長關鋒(周玉峰)突發皮膚病,身上流膿,住進魏大娘家養病。關鋒來時,趙振德的妻子孫樹香和女兒趙紉華、兒子趙明華正在魏大娘家躲避鬼子的搜捕。

第三天傍晚,魏大娘和趙明華正給關鋒換藥,突然傳來槍聲和狗吠聲,鬼子進村了。魏大娘沉著地將關鋒全身涂上藥膏,裹上白布,讓他躺到東廂房迎門的一張床上裝死。其他人戴孝帽,穿孝衣,做出守靈的樣子。鬼子闖進院子,看見東廂房迎門床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死人”,屋裡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魏大娘坐在“死人”靈床前不慌不忙地縫孝帽。一個挎洋刀的鬼子馬上戴上口罩,放開牽著的狼狗。狼狗圍著“靈床”聞了一圈,嗷嗷叫著回到挎洋刀鬼子跟前搖起尾巴。挎洋刀鬼子揮刀向孫樹香指了指,狼狗呼地扑過去咬住她的右腿,一股鮮血染紅了褲腿,孫樹香咬著牙一聲不哼。趙明華急了,向狼狗扑過去,狼狗回頭咬住他的右手,接著鬆開口,跑回挎洋刀鬼子跟前。那鬼子把洋刀插入刀鞘,一揮手說:“傳染!死人的,全家都傳染的,大大的!”眾鬼子捂著鼻子撒腿跑出院門。

關鋒化險為夷。魏大娘怕鬼子回想過來再來搜查,就和孫樹香連夜在魏家墳地堆起一個“墳頭”,燒了些紙錢。

魏大娘的機智勇敢令人肅然起敬。我撰寫《英雄民眾英雄兵》一文時採用了這些資料,很想知道魏大娘或她丈夫叫什麼名字,為抗日大娘留名。我請陵城區宣傳部的同志幫助了解,沒有問到。今年8月,我寫《樹香投軍》,又寫到魏大娘的事跡。我先到書籍資料、網絡上查找相關線索。趙明華的回憶文章裡說到,有個“神槍姑娘”邱桂曾經在魏大娘家住過一段時間,關鋒到魏大娘家治病養病,就是邱桂送他來的。我查找了手頭所有冀魯邊區抗戰資料,沒有找到邱桂的線索。又到網上查找,查到曾經在冀魯邊區戰斗、后任廣西軍區副司令員、政委的劉重桂,他夫人叫邱岩桂。我想,邱桂是不是邱岩桂?邱岩桂會不會是邱桂?

8月17日,我帶著希冀,打通居住在廣東省廣州市的劉重桂女兒劉西進的電話,向她說了上述情況。劉西進說:“據我所知,我母親在冀魯邊區參加抗戰,跟關鋒在一起戰斗。不過,母親一直在八路軍醫院工作,沒有直接參加過戰斗,也沒有像你說的邱桂負傷,別人給她獻血(趙明華回憶文章中說到后來邱桂負傷,他母親孫樹香和姐姐為她獻血)。所以,你找的邱桂不是我母親邱岩桂。”

我決定前往三洄河村尋找魏大娘,德州市教育局原局長高立泉同志欣然一同前往。8月28日,我與高立泉同志來到三洄河村,在區委宣傳部和鎮、村干部幫助下,找了5位63歲至87歲的老人咨詢。眾人說,抗戰時期,各家各戶都住過八路軍干部戰士,像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平常了。再就是,那時八路軍干部常化名,保密,住在誰家,也不能打聽名字,也不許往外說。推算下來,魏大娘要是活著都130多歲了,這事兒說不清了。我不死心,聽這些老人說,他們村的魏立金原來在陵縣史志辦工作,給村裡寫有村志,知道的事情多。午飯后我們趕到陵城區拜訪了魏立金,他也不清楚這個魏大娘確切是誰。

回到家裡,我還是心存期望,又打電話給曾在陵縣人大工作的呂光榮,他與魏立金熟悉,我把魏大娘的往事告訴他,包括我們向魏立金了解時遺漏的魏大娘的往事,讓他再跟魏立金復述一遍,看看能否啟發他的記憶。呂光榮之后回復說,魏立金還是沒印象。這期間,高立泉同志又詢問了原籍三洄河村、曾任陵縣政協副主席的魏立生,也沒有找到線索。

至今,沒有獲得魏大娘的名字。時間好像湮滅了魏大娘相關信息的一切痕跡,但我覺得又遍地痕跡,只是我還不夠深入,還沒有找到可能知道魏大娘情況的人,我當繼續找下去。也許,魏大娘的名字后人不曾知曉,但她的事跡定會流傳下去。

周大娘

《回民支隊:英勇善戰殺日寇》文中,記述了一位周大娘,我雖然隻寫了她一個小情節,但她的形象卻印在我的腦子裡。那是說到回民支隊參謀長何仕興(漢族)1944年10月底壯烈犧牲,“畢王文村周大娘正在給兒子娶媳婦,聽說后放聲大哭。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泣不成聲……”我從相關資料裡看到,周大娘當時是抗日“堡壘戶”,應該還有許多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所以很想知道她的更多事跡,和她或其丈夫的名字,為她留名。

今年5月8日下午,我突然接到在貴陽市工作的宋曉鴻的電話,她說:“從網上看了《回民支隊:英勇善戰殺日寇》這篇文章,便想與你取得聯系,先是找了北京的朋友詢問你的單位大眾日報,北京的朋友說,《大眾日報》是山東的報紙。我又打查號台找到大眾日報的一個電話,接話人說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我又查《青島出版社》(該社出版了我的《燃燒吧,冀魯邊烽火》一書)的電話,出版社接電話的同志為我聯系到編輯你的書的編輯,從這位編輯那裡得到你的電話號碼,這才找到你。”很費周折呀,我連聲道謝。

宋曉鴻說:“你在《回民支隊:英勇善戰殺日寇》裡寫到的無棣縣畢王文(現屬河北省海興縣)村的那個周大娘,很可能就是救過我父親命的周大娘。”

宋曉鴻的父親叫宋炳耀,1926年8月生於無棣縣小山鎮小山西村,1941年7月參加新海縣縣大隊,1944年到回民支隊五大隊當通信員。一天,宋炳耀傳送一個很重要的情報,當時日偽軍封鎖蠻厲害。那天,他經過被鬼子佔領的小山快走到畢王文村時,被鬼子盯上。宋炳耀是當地人,路熟,七拐八繞走進村裡周大娘家,周振升大爺和大娘正在做活。宋炳耀說:“大爺大娘,我是八路軍,回民支隊的,部隊有非常重要的情報要我送出去。我被鬼子盯上了,快救我!”他一邊說著,想躲進院子裡堆放的玉米秸垛裡,大爺也覺得隻有那裡面能藏住人。智慧的周大娘堅決不同意,說:“倘若鬼子放火燒咋辦?”

院子的左邊有個坑窪,周大娘讓宋炳耀趴在坑窪裡,將鍘碎的喂牲口的玉米秸倒在上面,把他“埋”起來,堆成一堆。不一會兒,鬼子闖進來,在屋裡院裡轉了幾圈,角角落落搜了個遍沒找著人,又端著刺刀朝那垛玉米秸亂捅亂刺,並向外挑甩。鬼子見玉米秸垛裡也沒有八路,厲聲質問周大娘和大爺看見八路跑進來沒有,二位老人回答沒看見。鬼子一無所獲,氣急敗壞地沖著大娘和大爺各扔(搧、打)了一耳瓜子。鬼子們急呼呼地走了,宋炳耀從碎玉米秸堆裡站起來,他跪下給大娘大爺磕了三個頭,感激地說:“你是我親娘吶,你救了回民支隊啊!”

此后,宋炳耀的父母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母親說:“這是咱家的恩人哪!”從那至今,宋炳耀一家與周大娘家保持著密切關系,他妹妹經常去看望周大娘一家。后來周大娘去世,他二哥前去披麻戴孝守靈。

解放戰爭期間,宋炳耀隨部隊(后為四野第43軍)出關、入關、渡江。解放海南島時,蔣介石封鎖沿海一帶的船隻,花錢也買不到機帆船。宋炳耀他們發明了將汽車發動機安裝在小木船上當機帆船的辦法,強渡時起了重要作用。當時創作有《機帆船之歌》,宋炳耀在世時經常哼唱。宋炳耀於1959年10月由汽車連連長轉業到貴陽,1983年從貴州省外貿五金礦產進出口公司離休,醫療享受副廳級待遇。

2017年,宋炳耀的兒女從貴陽回老家看望周大娘的孫子周寶軒、周寶國、周寶衛,邀請他們到貴陽做客,他們當場答應了。后來聯系時,他們回復說:“那都是奶奶積的功德,不應由我們享受。”淳朴啊!冀魯邊區的鄉親!

我托宋曉鴻向周大娘的孫子周寶軒等核實,他們的奶奶是不是我文中記述的那個周大娘。數日后宋曉鴻給我回電話說,周寶軒他們也說不准奶奶就是那個周大娘。9月1日晚上,宋曉鴻發來微信說:“朱老師,我有個想法,近期我可能要上天津去接新車。如果去得成,你能不能上天津來,我們一路回去到小山,去畢王文村看看採訪一下。孟村回民支隊紀念館也去看看,滄州的回民支隊兄弟姐妹如果聚聚,你也能認識更多的人,特別是劉震寰的后人。一路就到鹽山樂陵,回民支隊還有一個老兵在,能見見最好。我不知路線對不對。反正有這個想法。”

我看完信息當即答應:“這是很好的事呀,謝謝你提供這麼好的機會。你們大體確定了隨時告訴我。我的時間基本自己說了算,自由。”如果能夠成行,也許會找到周大娘。我期待。

這幾年,我從冀魯邊區抗戰資料中還初識了邢大娘、吳大娘、魏大娘(另一位)、龐大娘……她們投身到偉大的抗日戰爭中,為民族獨立挺身而出,做軍衣,納軍糧,送情報,掩護八路軍指戰員,救護八路軍傷病員,把子女送上抗日戰場……可是,她們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這些可親可敬、義薄雲天的大娘啊!

……

“長城纏在山腰上,山底下有個村庄。大隊人馬翻過嶺,進村去,大槐樹底下歇歇涼。大娘站在大門上,手托著下巴不說話,眼睛不轉地望什麼……大娘的眼睛火樣亮:記得反掃蕩,我提上豆腐捉上雞,背上新鞋找你們,一夜翻過三道梁……大娘送我們到門外,像囑咐她的親兒子:見到你們我心寬些,不見你們我天天巴望。孩子們哪,回來再到我門上,不吃稠的喝口湯。大娘,您等著,秋上回來給您割谷子打場。走到村邊回頭望,大娘站在大門上。辛苦的老人,子弟兵的親娘。風嘶嘶吹散了她那灰白的頭發,剛強地立在長城邊上!”(詩歌《大娘》)

這些大娘都是祖國長城上的一磚一石。我,要盡心盡力地去挖掘大娘們的事跡,努力找到她們的名字。

(責編:常雪梅、王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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