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從韶山沖走出來的一代女杰

梁賢之

2020年04月28日08:25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紅岩春秋》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發布,請勿轉載) 

跟著三哥干革命

毛澤建是毛澤東的堂妹,1905年10月出生在湖南省湘潭縣韶山沖東茅塘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出生時正值菊花盛開,家裡便給她起名“菊妹子”。毛家親房“澤”字輩共有兄弟十人,隻有毛澤建一人是女娃,但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特殊。

毛澤建的父親毛尉生是毛澤東的嫡堂叔,靠幫工謀生,因生活困苦,勞累過度,年輕時就患了肺癆,經常咯血。毛澤建的母親陳氏,是個勤勞儉朴的家庭婦女,未及中年便有眼疾,雙目隻有微光。毛澤建還有三個弟弟,因家境窘迫,艱難度日。

毛澤東的母親文七妹心地善良,對毛尉生家很是同情,常常接濟一些谷米。她隻有三個兒子,膝下無女,見菊妹子聰明伶俐,勤勞懂事,欲將其收養為女兒。因毛澤東的父親毛順生長年做谷米生意和販賣豬牛,在家時間很少,文氏遂與毛澤東商量,征求他的看法。毛澤東聽了,很是高興,忙說:“您不是很想有個女兒嗎?把菊妹子接到我們家裡來最好。”文氏特意囑咐毛澤東:“你要把她當親妹妹看待,讓她讀點書,日后能過上好日子。”

菊妹子七歲時便得到毛澤東父母的關懷,從東茅塘搬到了上屋場居住,毛澤東給她取名“毛澤建”。來到上屋場不久,家裡突然闖進幾個強盜,此時隻有毛澤建在家。強盜逼問她毛家貴重的東西放在哪裡,將她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流血,她也不說一句話。強盜無可奈何,隻得悻悻而去。

作為哥哥,毛澤東對毛澤建關懷備至,疼愛有加。寒暑假回家,總要抽出時間給她講國家大事,談革命道理。“國難當頭,民生艱難”“走出家鄉,走向社會”“參加革命,改造中國”“舍己為國,實現共產主義”等思想不斷觸碰毛澤建的心。漸漸地,她開始有了人生的追求和對未來的向往,希望成為像三哥毛澤東那樣的革命者。

1919年10月,文氏病逝,毛澤建悲傷不已,在靈前長跪不起。三個月后,毛澤東的父親相繼去世。毛澤東當時率領驅張代表團遠在北京,一時回不來,14歲的毛澤建無依無靠,隻好從上屋場回到東茅塘。

這時,毛澤建的母親幾乎雙目失明,家中弟妹大的不到10歲,小的尚未脫乳,生活十分困難。無奈之下,其母聽從了一個遠房親戚的勸說,把她送到韶山楊林鄉肖家當童養媳。

1920年8月,毛澤東回到韶山,見毛澤建不在家,忙問弟弟毛澤民。聽聞菊妹子被迫到肖家當了童養媳,並在那裡受了不少苦,毛澤東既惱怒又震驚。一向主張婚姻自由的他,立即將毛澤建接了回來。之后,毛澤東對毛澤建說:“菊妹子這幾年受的苦更多了,這怪不得哪個,不革命就沒有別的路可走。”毛澤建一聽,急切地說:“三哥,我要跟你去讀書,去革命,我再不回肖家了!”

毛澤東幫助毛澤建解除不合理的婚約,帶她去了長沙,毛澤建的命運從此改變。

爭當校園女先鋒

毛澤建來到長沙后,先后在建本和崇實女子職業學校讀書,由於刻苦攻讀,進步很快。1922年9月,湖南自修大學附設了補習學校,毛澤建白天在自修大學補習,晚上到平民夜校聽課。

在兩年半的時間裡,毛澤建學完了五六年的課程。除了積極學習科學文化知識外,她還主動為毛澤東創辦的文化書社送進步書籍和報刊,為在清水塘秘密召開的中共湘區委會議站崗放哨,並幫助工會刻印傳單、張貼標語等。在斗爭中,她的思想覺悟不斷提高,於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這年夏天,湖南軍閥趙恆惕通緝毛澤東。毛澤東離開長沙去上海前,考慮到毛澤建思想覺悟和對敵斗爭日趨成熟,也為了適應湘南地區革命運動發展的需要,建議毛澤建前往衡陽,並寫下兩句話相贈:“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以此勉勵她不斷努力,革命到底。

隨后,毛澤建改名毛達湘,經夏明翰介紹,前往衡陽從事革命活動。同年秋,毛澤建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校(簡稱三女師)。在校期間,她與夏明衡(夏明翰妹妹)、朱近芝、侯碧蘭等有志青年認真學習革命理論,刻苦鑽研馬列主義著作,積極參加政治活動,還利用假日到工廠、礦山、農村進行調查,開展革命宣傳活動,積極發展黨團組織。不久,她介紹夏明衡、朱近芝加入中國共產黨,並被選為中共三女師負責人。

1925年,五卅運動的革命洪流席卷全國,反帝斗爭的熱潮不斷高漲。在黨組織的領導下,毛澤建團結進步力量,深入街巷、碼頭、商店等地演講,支持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抵制洋貨,揭露帝國主義掠奪中國資源和反動軍閥禍國殃民的罪行。

衡陽縣反動縣長陳其祥為了鎮壓學生運動,借故逮捕了湘南學聯的一名代表。毛澤建作為湘南學聯的干事,發動和組織同學舉行示威游行,一路振臂高喊“反對封建軍閥,立即釋放學聯代表……”她率領同學們沖進縣衙,與陳其祥當面對質交鋒。陳其祥理屈詞窮,迫於壓力,最終釋放了學聯代表。

毛澤建出色的表現,堅定的革命意志,贏得師生們的尊敬和信任,被稱為“女先鋒”。

兄長為其牽紅線

在革命斗爭中,毛澤建認識了共產黨員陳芬。陳芬出生在距離衡陽一百余裡的耒陽縣一農民家庭,比她大兩歲,也是湘南學聯干事。由於工作關系,陳芬經常到三女師通知毛澤建開會或找她討論問題。在相互接觸中,陳芬發現毛澤建膽大心細、組織能力強,毛澤建也認為陳芬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才華橫溢的青年,兩人互生愛慕。

1924年4月28日,毛澤東借道衡陽赴廣州農講所,風塵仆仆來到三女師。毛澤建見三哥來了,高興得跳起來,忙從毛澤東背上取下雨傘,拉著他的手走進住房。毛澤東喝著熱茶,一眼看到牆上貼著橫幅:“踏平人間坎坷路,巾幗英豪賽須眉。”字跡瀟洒蒼勁,落款是“書贈毛達湘學友,陳芬。”

毛澤東指著條幅問:“菊妹子,這是誰寫給你的?”

毛澤建兩頰緋紅,不好意思地說:“這是三師一位耒陽籍同學寫的。”

“這人書法還不錯嘛!”

“嗯!他不但字寫得好,還寫得一手好文章哩!”毛澤建滔滔不絕地介紹道,“早幾天他同我以討論中國婦女教育問題為題,寫了一篇《與友人論女子職業教育》的文章,發表后影響極大!”

細心的毛澤東聽妹妹把陳芬說得如此傳神,立即明白了八九分,笑著說:“菊妹子,看來你對他蠻崇拜喲!”

“那當然啰!”毛澤建脫口而出,“男子漢就得像他一樣,有正義感,敢於斗爭,不能做書呆子”。

“這麼說,你看上他啰?”毛澤東有意逗了她一句。

毛澤建一聽,臉上倏地紅了。

毛澤東微微笑道:“菊妹子,莫怕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隻要你看准了,我會支持你的!”

“三哥,你真好!”毛澤建兩眼噙著淚花。

毛澤東爽朗地笑起來:“我知道,是要三哥為你牽紅線喲!”

5月1日,毛澤東在衡陽黨組織負責人張秋人、蔣嘯青的陪同下,來到湘南學聯會議室,為紀念“五一”作《關於馬克思生平及艱苦斗爭簡史》的演說,毛澤建和陳芬等一大批進步學生都參加了活動。散會后,毛澤東找到陳芬說:“我找你談談。”

兩人步出校門,沿著湘江畔一邊走,一邊交談開來。

“小陳,你家中的情況好嗎?”毛澤東有意把話題岔開,以便進入主題。陳芬見毛澤東問起家事,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我家很窮,原住在耒陽縣遼田區石仙坪鄉下,后被有錢人欺負,父親不得不搬到耒陽城裡,開了個小豆腐店營生。”

“家裡給你提親沒有?”

“父母包辦,說了一個姓廖的妹子,我不同意,后來退了。”陳芬如實地說。

“看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得找一個理想的伴侶才好。”

“潤之兄,像我這麼個人,誰家妹子看得上?”陳芬淡然一笑。

“我告訴你,有一個妹子看上了你!”毛澤東認真地說。

“誰!”陳芬忙問。

“你看我妹妹達湘怎麼樣?”

“她?”陳芬一聽,欣喜若狂,望著毛澤東的目光,吶吶地說:“達湘聰明伶俐,博學多才,小弟怎能與其般配?”

“我看你們志趣相投,挺合適的。我是轉告她的意思,牽牽紅線搭搭橋,今后尚需你們加深了解,希望你們結成伴侶。”

1925年冬,陳芬奉湘南特委黨組織的指示,回老家從事革命活動。毛澤建與其同往,他們心心相印,旅行結婚,在耒河的輕舟上度過了幸福甜蜜的時光。

農民運動顯身手

1926年,毛澤建擔任中共衡陽縣執委,投身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她牢記毛澤東的諄諄教導:“農民運動是一場偉大的革命,一切真正的革命都應當站在運動的前面,領導農民運動,支持農民運動,與農民生生共息。”她深受毛澤東的感染,深入群眾,注重調查,經常到衡陽縣集兵、神皇山等地訪貧問苦,向農民宣傳革命道理,啟發其階級覺悟。還組織農民團結起來,建立和發展農民協會,鏟除土豪劣紳,推翻封建政權。

衡陽縣有個大土豪叫羅季平,仗著兩個兄弟在國民黨做官,對農會陽奉陰違。毛澤建與衡陽縣委負責人肖覺先、戴金吾商定要戳穿他的假面孔。

在羅季平50歲生日那天晚上,一群闊老紳士借酒發瘋,大肆詆毀農民運動。毛澤建帶領農會糾察隊來到大廳,厲聲喝道:“羅季平,你可知罪?”

羅季平干笑幾聲說:“毛女士,我羅某擁護國民革命,擁護農民協會,何罪之有呢?”

“住口!”毛澤建冷笑一聲,“嘿,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卻是一向仇視農民協會,口說無憑,有白紙黑字為據。”說罷抖開一副對聯。

這是羅季平親筆寫的一副反動對聯,原本藏在書櫃裡,等到農會倒台那天再拿出來挂在大廳,好出一口惡氣,不料落在了毛澤建手上。

羅季平嚇得冷汗直冒,連忙從賬房拿來一串鑰匙,點頭哈腰道:“毛女士,這是老朽一時糊涂,還請多多海涵。農會要谷要款都行,就作為我的罪禮吧!這是庫房鑰匙,交給農會,請你……”沒等他說完,毛澤建正色道:“羅季平,收起這一套,少玩鬼把戲!你拒不減租,反對國民革命,書寫反動對聯,仇恨農民協會,理應游街示眾。”糾察隊員們隨即給羅季平戴上高帽子,挂上黑木牌,連同那些喝壽酒的土豪劣紳一道游了街。接著,毛澤建帶領農會糾察隊又抓了幾個反動地主游鄉示眾,伸張了革命正氣,鼓舞了群眾斗志。

1927年初,毛澤建作為衡陽縣代表到長沙參加省婦聯召開的婦女工作代表大會。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精神,她返回衡陽后,進一步把農民運動推向高潮。她借鑒毛澤東在廣州舉辦全國農民運動講習所的經驗,在集兵鎮鐘家花園開辦農民運動骨干訓練班,對學員加強革命理論、軍事、文化等方面的學習,並親自授課,為深入開展農民運動積蓄了一大批革命骨干力量。

英勇抗擊斗惡霸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毛澤建和陳芬被派往衡山縣開展工作。陳芬任縣委書記兼軍委書記,毛澤建任縣委婦女委員。

8、9月間,毛澤建同肖覺先、戴金吾等各方集合起來的農民武裝來到妙溪山,組成衡北游擊師。游擊師成立后,曾數次夜襲挨戶團,繳獲了不少武器彈藥,嚴懲了反攻倒算的土豪劣紳和團防武裝。

毛澤建有時扮成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有時扮成朴實無華的農家婦女,往來於城鎮和鄉村,刺探敵情,部署戰斗。她帶領游擊隊炸毀縣衙門,擊斃團防局長鐘亞階,破壞鐵路和敵人的通訊設備,成了遠近聞名的女游擊隊長,敵人聞風喪膽。

1928年春,白色恐怖籠罩著衡山縣城,中共湘南特委遭到敵人的破壞,縣委中有人當了叛徒。黨組織考慮到毛澤建和陳芬的身份已經暴露,要他們迅速轉移。他們通過重重封鎖來到耒陽,協助朱德、陳毅率領的工農革命軍作戰。

4月底,朱德率部開赴井岡山,毛澤建和陳芬留在耒陽堅持游擊斗爭。這時,毛澤建懷孕八個月,艱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工作,使她的身體日漸消瘦。

5月初,毛澤建和陳芬領導的游擊隊與挨戶團在夏塘鋪遭遇,因寡不敵眾,武器裝備懸殊,兩人不幸被捕。陳芬因堅貞不屈而慘遭殺害,毛澤建被井岡山派出的紅軍部隊所救。由於即將臨產,行動困難,為了不拖累部隊,她隱藏在夏塘鋪一位同情革命的孤老婆婆家。

初夏的一個晚上,她生下孩子。不料小孩的哭聲驚動了正在搜查的挨戶團,敵人很快找上門來,毛澤建再次被捕。之后,她被押解到衡山縣城,孩子因沒有奶喂而不幸夭折。審訊她的是“魯惡鬼”魯慶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事情追溯到1925年冬。當時,陳芬與毛澤建新婚,回到老家陳家村不久,便聽群眾反映村裡的惡霸地主魯慶煊橫行鄉裡,逼租搶人,並將佃戶陳志秋毒打致死。毛澤建和陳芬義憤填膺,在集上發動千余人浩浩蕩蕩地向魯家涌去。魯慶煊見勢不對,忙把大門緊閉。毛澤建靈機一動,亮起嗓子喊:“姓魯的,你不出來答話,我們就一把火把你房子燒個精光!”魯慶煊不知是計,叫管家打開大門,自己卻藏了起來。

大伙四處尋找,毛澤建在一間雜屋看到一具黑漆木棺擱在牆邊,但棺蓋並未封嚴,於是朝棺蓋猛地一拍:“魯慶煊,你再不出來,我就把蓋子封死!”不一會兒,從棺木裡響起顫抖的聲音:“莫封死了,我就出來!” 魯慶煊爬出棺材后,毛澤建和陳芬立即勒令他支付陳志秋的安葬費,並賠償陳家300塊大洋。

沒想到,這個惡霸用金錢打通關系,此時當上了國民黨衡山縣縣長。魯慶煊惡狠狠地說:“姓毛的,今日落在我的手裡,擺在你面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供出共產黨的地下組織,登報自首﹔一條是黃泉路,砍頭示眾。”

毛澤建昂首回答:“為了普天下勞苦大眾的解放,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義無反顧!”

毛澤建在獄中慨然寫下遺書:“我將斃命,不足為奇。在達湘個人方面是很痛苦的事了。人世間的苦情已受盡,不堪再增加。現在各處均在反共,這就是我早就料到了的。革命輕易的成功,千萬不要作這樣的奢望。但是,人民總歸要做主人,共產主義事業終究要勝利。隻要革命成功了,就是萬死也無恨。到那天,我們還會在九泉之下開歡慶會的。”

1929年8月20日,毛澤建戴著腳鐐手銬,在偽兵的押解下,從容不迫地來到刑場。就義前,她高呼:“鄉親們,殺了一個毛達湘,還會有千萬個毛達湘站出來!”毛澤建倒下了,時年24歲。

毛澤東得知毛澤建犧牲的消息悲痛萬分,說:“菊妹子的犧牲很可惜,她是個好同志。”

1966年,衡山縣政府組織專人在巾紫峰下找到毛澤建的墳墓,隨后在此修建烈士墓,供后人瞻仰。

原載:《紅岩春秋》2020年第4期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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