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范亭：雲水襟懷 鬆柏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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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范亭（1893—1947），名培模，字范亭，號恕人。山西崞縣（今原平市）西社村（今屬定襄縣）人。曾任第二戰區總動員委員會主任、山西新軍總指揮、晉綏行署主任、晉綏軍區副司令員等職。他是從追求三民主義轉向信仰共產主義的光輝典范，為實現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奮斗了一生。在重病期間，他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1947年9月12日病逝。次日，中共中央追認他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並以此引為本黨的光榮”。

辛亥戰士 守衛大同

1893年，即中日甲午戰爭爆發的前一年，續范亭出身於山西崞縣西社村的一個中農家庭。續范亭曾說，自己“此生與國難俱來”。

1909年，續范亭考入太原一所中學，次年轉入太原陸軍小學堂，並在族兄續西峰的引導下加入同盟會。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后，他回到定襄縣宏道鎮，參加了續西峰秘密籌辦的革命軍忻代寧公團，被任命為鎮遠隊隊長。當時駐守大同的清軍防備空虛，忻代寧公團三日疾行500裡，包圍大同，12月5日攻入大同城內。清兵援軍趕來圍攻大同，續西峰率部堅守40余日。后來，革命軍與攻城清軍雙方議和。續部改編為一協三標，續范亭仍任鎮遠隊隊長。

1912年春節，忻代寧公團回到忻州，隨后被閻錫山下令解散。續范亭回到故裡，在宏道鎮川路兩級小學堂擔任教習。他心懷大志，“少年心事當拿雲”，於次年考入保定陸軍第一預備學校。袁世凱篡奪辛亥革命成果，殘殺革命黨人，他遂輾轉到了陝西華山，參加秦晉革命黨人聚會，共謀反袁。

反袁討閻 屢挫屢奮

1915年，袁世凱加緊了稱帝的活動。續范亭與鄧寶珊等人從陝西渭北地區帶領革命力量向西安進軍，趕走了袁世凱的爪牙陸建章。同年末，雲南蔡鍔、唐繼堯率護國軍宣布討袁。續西峰、續范亭、李岐山等人組織西北護國軍，籌劃討伐曲意逢迎袁世凱的閻錫山。西北護國軍由續西峰統率，續范亭、李岐山指揮，從陝西合陽渡過黃河進入山西，連克猗氏、臨晉、萬泉、榮河四城。后在虞鄉遭到閻錫山部隊突襲，損失慘重，被迫渡河回陝。此舉雖然失敗，但震動華北，成為北方討袁的旗幟。

袁世凱死后，中國陷入軍閥割據混戰的局面。續范亭深為祖國的苦難而憂慮。1918年，他進入保定漕河軍官教導團學習。次年，參加於右任為總司令的陝西靖國軍。1920年，加入國民黨。1925年，任國民軍第三軍第六混成旅旅長。1927年初，應馮玉祥邀請，赴西安任國民聯軍軍事政治學校校長。

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全國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續范亭兩次赴南京，勸蔣改弦更張、停止反共，蔣企圖收買他，授予他國民政府高級參議委任狀。續范亭斷然拒絕，憤然離開軍界，回到山西。失望之余，萌發出終老林泉的打算。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再次激發了續范亭的民族危機意識。目睹蔣介石政權黨同伐異、內戰連綿的混戰局面，他十分痛心。他決心積極參加抗戰，於1932年春就任西安綏靖公署駐甘行署中將參謀長、新編第一軍總參議。其間，續范亭多次與楊虎城、鄧寶珊商議，要求積極抗戰。

報國無門 剖腹明志

1935年，日本覬覦華北，國家危如累卵。12月，國民黨在南京召開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續范亭赴南京奔走呼吁抗日，他以為國難深重，國民黨一定會改變政策、對外抗戰，但蔣介石政權糜爛腐敗，大官小吏隻顧自己的利益，置國家危難於不顧。直至大會臨近結束，南京當局對抗日救國毫不提及。續范亭悲憤至極，有朋友建議實行“哭諫”，大家一起到中山陵前“哭陵”，續范亭慨然說：“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隻有用熱血才能把這些敗類沖到人類行列之外。”對續范亭的激憤話語，朋友們未能領會。

12月26日清晨，續范亭獨自前往中山陵，至下午未歸。被人發現時，續范亭已經昏迷，倒在血泊中，腹部一個大口子，身旁有一柄短劍，情況十分危急，大家急忙把他送到中央醫院搶救，才脫離危險。

人們在他的口袋裡發現幾張血跡斑斑的紙，上面寫有5首絕命詩。其中之一雲：

赤膊條條任去留，丈夫與世何所求？竊恐民氣摧殘盡，願將身軀易自由！

最初，國民黨當局封鎖消息，企圖消除續范亭憂國剖腹的政治影響，甚至造謠說他“失戀”“得了精神病”。對此，續范亭后來諷喻說：“不錯，我是失戀了。早在國民黨成立時，我就愛上了她，希望她將來能有出息。但我沒想到她長大后變節了，被壞人引誘改嫁了。今年，她剛25歲，就已經丑陋得不成人樣了，我對她的確失望了，不再愛她了。”

不久，上海一家私人報館突破封鎖，刊登了續范亭躺臥病床的照片和絕命詩手跡。續范亭的壯舉轟動、震驚全國，各大報刊鋪天蓋地詳細報道和評論。《救國日報》評論說：“自殺，原是弱者所為，但是，在那舉手自殺之一剎那間，若沒有十分勇氣，也是不成。況且生為男子，遭遇國難無路請纓，悲憤不已，欲藉自殺，以警醒國人，其用心之苦，其舉動之壯烈，真可以驚天地而泣鬼神！”后來，續范亭在《我的自殺》中這樣寫道：“當我在中山陵自殺的時候，我深信我這一刀，是能影響到希特勒和日本帝國主義的，並且也給中國漢奸之類一點疼痛，並不一定是殺我自己，並且也並不甚痛。”

愛國將領 統戰典范

1936年，續范亭到杭州西湖養傷。他仍在苦苦尋找救國的真理。

養傷期間，續范亭接觸到一些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書籍，閱讀后逐步了解了共產黨關於消滅階級、消滅剝削與壓迫的思想。

同年深秋，楊虎城到杭州探望續范亭，請他出山到西北共事。11月，續范亭由杭州北上，寫下“烈士英雄西子宮，山川草木並昆虫。西湖拜別從軍去，征討將軍逐犬戎”的豪言壯語。在西安，他親歷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12月17日，經南漢宸引見，續范亭與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會面。續范亭問：“為何釋蔣不殺？”周恩來向他解釋“反蔣抗日”與“逼蔣抗日”兩種政策的得失利弊，並說：“報私仇，蔣介石殺共產黨人何止千萬，殺之亦不足以平宿恨﹔為大局，聯蔣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可成，共同抗日，民族危亡可救。”續范亭豁然開朗，對中國共產黨以民族利益為重的胸懷和格局十分敬佩，認識到“要拯救中國，唯有共產黨”。1937年1月，續范亭以楊虎城代表的身份回晉，推動閻錫山抗戰。

七七事變后，續范亭出任第二戰區民族革命戰爭戰地總動員委員會主任委員，與共產黨人合作共建山西新軍。1939年12月，當閻錫山發動晉西事變時，續范亭毅然站在共產黨方面，擔任晉西北抗日擁閻討逆總指揮部總指揮，指揮反擊頑固派的戰斗。這一年，他在延安第一次見到毛澤東，兩人一見如故。這次會談，使續范亭對毛澤東欽佩之至。

1940年1月，續范亭擔任晉西北行政公署主任。同年11月，兼任晉西北軍區副司令員。自南京剖腹后，續范亭體質一直很差。在這年冬天的反“掃蕩”中，他率領行署機關人員日夜轉戰行軍，勞累過度，病倒了。1941年5月，中共中央將他接到延安，經醫生檢查，發現肺部大部潰爛，立即被安排治療、休養。

在延安時期，續范亭的世界觀發生巨大變化，徹底拋棄小資產階級思想和封建意識，用馬克思主義觀點武裝自己的頭腦。1943年7月，蔣介石發動第三次反共高潮，續范亭在口吐鮮血的病況下，寫出《警告中國抗戰營壘內的奸細分子》一文，發表於延安《解放日報》，揭露蔣介石內戰陰謀。1944年8月，針對閻錫山勾結日軍密謀投降，續范亭又寫下《寄山西土皇帝閻錫山》的五千言書，痛斥其出賣民族、壓迫人民的罪行。

續范亭自覺地以一個共產黨員的標准來衡量自己，直面剖析自己的不足，認為自己“從19歲參加了辛亥革命，自認為是一貫站在革命立場上的，是為大眾謀幸福的，總覺得自己有理。現在想起來，實際上是做了30年‘與虎謀皮’的事，幾乎被虎吃了，這是最危險的。今天的我，可以說是‘虎口余生’。抗戰后才走上了正確的革命道路”。續范亭在不斷反省自己、不斷追求進步的漫漫長路中找到了馬克思主義真理。

追認入黨 實現所願

1947年3月，胡宗南進攻延安，續范亭隨陝甘寧邊區黨政軍機關分散撤離，途中病情加劇。9月12日，病逝於山西臨縣都督村。

臨終前，他致書毛澤東和中共中央，請求加入中國共產黨：“屢欲請求入黨，做一名革命軍的馬前卒，以終余年，但已久病床褥，迄未提出……在此彌留之際，我以畢生至誠，敬謹請求入黨，請中共中央嚴格審查我的一生歷史，是否合格，如承追認入黨，實平生之大願也。”在續范亭逝世的第二天，即9月13日，中共中央決定接受續范亭的請求，追認其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並以此引為本黨的光榮”。毛澤東敬送挽聯：“為民族解放，為階級翻身，事業垂成，公胡遽死？有雲水襟懷，有鬆柏氣節，典型頓失，人盡含悲！”這是對續范亭畢生追求真理的高度評價和崇高敬意。

續范亭是無私無畏的愛國勇士。從晚清政府到袁世凱，再到北洋軍閥、日本侵略者、國民黨反動派，面對任何阻礙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反動勢力，續范亭都勇敢地同他們進行了戰斗，但僅有個人的決絕奮斗，解決不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根本問題。續范亭用自己的不倦探索，取得光明的結果，正如他在遺書中所言：“范亭自辛亥革命以來，即摸索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真理，奮勇前行，在幾經波折之后，終於認清了隻有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道路，才是中華民族徹底解放的道路。”

原載：《黨史文匯》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