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
2020年06月23日08:33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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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共和國的開國元帥中,彭德懷的嚴厲和耿直是出了名的。他正直嚴肅,嫉惡如仇,看見不對的人和事,即使是天王老子也敢罵,不少人都敬畏他。可是,有一個人卻一直受到他的尊重和欽佩,那就是朱德。朱彭兩人很投緣,極能合得來,常常詩詞唱和、通宵暢談,像兄弟一樣相互扶持。尤其是抗日戰爭時期,朱德與彭德懷分別作為八路軍總司令、副總司令。在那風雨歲月裡,他們運籌帷幄,橫刀立馬,指揮著華北抗日戰場的八路軍浴血奮戰,足跡踏遍了太行山的山山水水,聯手立下了赫赫戰績。到了晚年,兩人更是互相牽挂。其間,流傳下許多他們彼此尊重和關懷的動人故事。
精誠合作 關心備至
彭德懷同朱德相識在1928年底,彭德懷、滕代遠率領紅五軍上了井岡山,與朱德、毛澤東領導的紅軍(紅四軍)會師,從此就與毛澤東和朱德並肩戰斗。那時,“朱毛彭黃(黃公略)”是讓國民黨反動派聞風喪膽的紅軍四大領袖。
在抗日戰爭時期,彭德懷與朱德這一對親密的戰友一同運籌帷幄、並肩戰斗生活,太行山根據地的人們總是把他倆的英名聯系在一起。
在工作與戰斗中,朱德同彭德懷統籌協調,精誠合作,密不可分,僅從一份份文件、函信及電報上,可窺見兩人並肩挑擔、同甘共苦、碰撞智慧的心血與汗水。如,1937年11月15日,劉伯承、徐向前、張浩關於我軍七六九團兩個連伏擊敵輜重炮兵縱隊情況給朱德、彭德懷、任弼時等的電報﹔1937年12月25日,聶榮臻關於蕭思明部襲佔大龍華等情況給朱德、彭德懷等的電報﹔1938年2月7日,劉伯承、徐向前、鄧小平關於已令七七一團及騎營全部出襲平漢線給朱德、彭德懷、任弼時的報告﹔1938年5月28日,陳光、羅榮桓關於汾陽城敵情及野崎、英小農被擊斃給朱德、彭德懷的電報等等。此類電文抬頭稱謂均是:朱彭總副司令。
除了文件上兩人的名字密不可分,在行軍中他們更是始終關心著對方。
1937年11月初,日軍攻陷娘子關,大肆向太原進犯,八路軍總部奉命南撤。在轉戰過程中,總部首長一面指揮部隊阻擊敵人,一面研究行軍計劃和解決總部給養,同時還要考慮根據地開辟與建設中的一系列重大問題,常常忙得忘記了吃飯與休息。
為了使朱德有更多的時間考慮重大問題,彭德懷總是在每次作戰前和副參謀長左權預先作出初步計劃,再找朱德具體研究。總部機關在山西省壽陽縣一帶隨部隊跨越敵人正太路封鎖線時,彭德懷親自跑到鐵路兩側察看地形,選擇側擊敵人和部隊過路的地點。當時,壽陽以東為日軍所佔,敵人飛機頻頻掠過低空偵察我軍的動向,並不時進行狂轟濫炸,形勢相當險惡。彭德懷不顧下級指揮員的勸告,不斷跑進作戰部隊警戒區,親自指揮部隊炸橋毀路,打敵側背。朱德聽說之后,立即派通訊員傳話“勒令”彭德懷返回駐地。
彭德懷回來后,懇切地對朱德說:“老總啊,我比你年輕十幾歲,到第一線和團、營、連干部共同指揮戰斗,掩護總部機關順利通過正太路,完成向太行山區轉移的戰略任務,這是應該的嘛!”
進入太行山區后,每到一處,八路軍總部就派出工作隊去發動群眾,在沿途村鎮召開抗日動員大會。彭德懷擔心朱德出面過多,安全得不到保障,就主動代表八路軍在群眾大會上講話,隻有在環境比較安定和比較重要的大會上,才請朱德出面講演。
1938年秋的一天半夜,駐扎在屯留故縣鎮的八路軍總部機關突然遭到日軍包圍,情況異常危急。朱德、彭德懷和左權詳細分析了敵情,迅速制訂了作戰方案。朱德讓彭德懷和左權帶兩個半團,配備一批重武器分別從東、西兩邊先行突圍,朱德則帶一個警衛營在原地拖住敵人,掩護總部機關轉移。
戰士們在朱德指揮下,利用地形地勢,神出鬼沒地將敵人火力吸引到自己身邊,使得彭德懷與左權率領的部隊抓住戰機迅速突出包圍圈。
彭德懷和左權突圍以后,立即掉轉頭來,狠揍日軍屁股,掩護朱德率隊向北突出重圍。
在八路軍機智勇敢的打擊下,日軍多日來精心策劃的合擊八路軍總部機關的陰謀徹底破產。
敵后生活 相互照拂
1937年9月,八路軍東渡黃河向晉西北挺進途中,總部首長住在太原八路軍辦事處。眼見日軍大舉進犯,太原城內一片混亂,敵特奸細活動猖獗,國民黨內派系斗爭也異常激烈,彭德懷十分擔心朱德的安全問題。當晚,他專門召集辦事處的同志與警衛戰士開了保衛會議,又親自查看了朱德的住房和院子內外環境,訪察了辦事處周圍的政治狀況,然后,又布置了雙崗雙哨。直到朱德再次親自催促他回去睡覺,他才應付著和衣躺下。
雖是躺下,可彭德懷並沒有好好睡覺,他一直牽挂著朱德和總部領導的安全問題,每隔一個小時,就要起身走到院子外面檢查崗哨,還要親自巡邏察看一番。秋露打濕了衣服,寒氣侵襲著身體,他全然不顧。當哨兵勸彭德懷放心去休息時,他嚴肅認真地說:“總司令年紀大了,在火車上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工作又那麼緊張。隻要保証了他和總部機關的安全,哪怕我自己少睡一點,也是不要緊的。我白天行軍,即使騎在馬上,還是可以補充睡覺嘛!”
朱德也十分關心彭德懷的身體,他特意吩咐辦事處人員:“彭副總司令自東渡以來,不分白天和黑夜地組織安排部隊乘船坐車,指揮防空,加之鐵路中斷,多少天來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你們一定要找一間安靜一些的房子,讓他好好休息一下,睡個囫圇覺。”
八路軍總部進駐五台縣南茹村時,正值深秋季節。因為北方天氣早寒,彭德懷的胃病又犯了,但他一直忍著疼痛指揮部隊作戰。
朱德知道這一情況以后,直接找來管理生活的科長,讓他關照炊事人員,把彭德懷的飯菜多煮一陣,把粗鹽炒一下,不要直接往飯裡放生粗鹽。他還向大家講述了彭德懷在長征過草地時因為吃生青稞得下胃病的經過。
而彭德懷一見專門給他做了病號飯,就生氣地說:“這還行?總司令那麼大年紀了還吃大鍋飯,我怎麼能搞特殊?”管生活的同志向他作了解釋后,彭德懷才說:“鹽可以熱炒一下,但飯還是跟戰士們一道吃!”
1939年夏季,總部移駐武鄉縣磚壁村。當時,這個村子遭到日軍“九路圍攻”,許多房屋被燒毀了,老百姓住房十分緊張。總部重要機關都住進了村東玉皇廟裡。
為安全起見,彭德懷安排朱德住進村北僻靜隱蔽的新窯院,自己則住在廟內的一間小祠堂裡。朱德見彭德懷住的地方很不安全,一再勸說他也住進新窯院。
彭德懷謝絕道:“我住在這裡便於招呼各科的工作,你住在老鄉院子裡安靜些,好運籌抗戰大事。”后來,彭德懷還讓人在朱德住處的西南面栽了一圈刺玫瑰做籬笆。
秋天,八路軍總部搬到了王家峪村。由於敵人的經濟封鎖,部隊生活異常艱苦。總部首長和戰士們一樣,每天吃著黑豆,喝著高粱糊糊,穿著打滿補丁的土布軍衣。天氣轉涼,彭德懷總犯胃病,朱德就特地囑咐外出執行任務的警衛人員把打來的山雞野味等送給彭德懷煲湯喝。彭德懷得知后,總要先詢問是否給朱德留下幾隻,如果朱德未留,他就要送去一半。
彭德懷不抽煙不喝酒,但因從小生長在南方茶鄉,有喝茶的習慣,買不到茶葉時就採集酸棗葉子代替。一次,有人從外地給朱德買來一包紅茶,朱德拆都沒拆就直接送給了彭德懷,並關心地說:“給你一包真正的茶葉改善一下吧,總比喝酸棗葉子強吧。”彭德懷十分感動,對這包茶葉特別珍惜,每次隻舍得放一小撮,還總要連續沖泡七八次。
有一天,彭德懷得了重感冒,發高燒,喉嚨疼得吃不下飯,朱德得知后親自叫上醫生去看望他。聽醫生說需要白糖清熱下火,朱德馬上把自己僅有的一小包白糖送給了彭德懷,令彭德懷感動不已。
平時的日子裡,彭德懷每次外出回來,總要親自過問朱德的飲食起居,吩咐朱德身邊的工作人員好好照顧總司令。
1940年春暖花開的時節,朱德計劃赴重慶同國民黨談判,途經洛陽接到黨中央的命令,令其迅速趕回延安。由於事出突然,他的一切衣物用具等均留在太行山的八路軍總部。
為此,彭德懷特意派遣了一支精悍的小部隊,把朱德留在總部的全部家當護送到延安。臨行前,彭德懷一再叮囑說:“朱總司令的一財一物,哪怕是一本書、一支筆、一隻放大鏡,也不能丟失損壞!”緊接著,彭德懷又細心周到地用電台同沿途地區的軍政領導進行了聯系,讓各部隊協助接送,一定做到萬無一失。直到朱德從延安發來電報,說自己的一切物品都已經全部收到了,彭德懷才像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似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飾言語 甘苦與共
2014年,在幾家著名的文化出版單位舉辦的“戎馬之外——你所不知道的彭德懷:《不信青史盡成灰》讀書會”上,朱德的嫡孫、空軍指揮學院原副院長、全國政協委員朱和平少將,深情回憶朱德和彭德懷兩位元帥的革命友誼,並披露了一些不曾公開的兩家親情及兩人秘交。
朱和平回憶說:“我家剛進北京時就住在中南海的永福堂,后來搬到西樓大院的乙樓。巧的是,彭總從朝鮮回國后,也住進了永福堂。永福堂和西樓大院隻隔一條馬路,所以我時常能看到他。大家都知道彭總是‘橫刀立馬的大將軍’,但我每次見到他,他總是笑容滿面,有時會抱抱我,拍拍我的頭說:‘要好好學習,有了本事才能給老百姓辦事啊!’我那時小,還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含義,但在我眼中,彭總始終是我‘可敬可親的彭爺爺’。”“據我母親回憶,1950年,爺爺奶奶帶著我父親母親在中南海與毛主席、少奇同志和周總理等一起請彭總吃飯,當時正值抗美援朝前夜,彭總挂帥出征在即,這頓飯有為彭總壯行的含義。因形勢嚴峻,大家落座后,彭總仍雙手抱肩獨自沉思。為緩解氣氛,周總理笑著說:‘彭總啊,總司令家的菜好香啊,快來嘗嘗吧!’毛主席也開起了玩笑,他聊起了紅樓夢,對周總理說:你是國家的‘大管家’啊!周總理謙虛地說:‘還是主席當家,我只是辦具體事。’隨著大家的笑聲,氣氛一下就融洽了。因為這是母親第一次和這麼多領袖一起吃飯,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
1952年夏天,身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的彭德懷從朝鮮戰場回到北京,向黨中央和毛澤東匯報戰況,討論軍事部署。他下車后沒來得及休息,便帶著一身硝塵走進了中南海豐澤園。
彭德懷匯報結束出來時,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吩咐衛士說:“回去洗個澡吧。”衛士准備不及,連忙說:“唉呀,彭總您的換洗衣服,由於走得急,匆忙中忘記帶回來了。”
彭德懷一邊走一邊說:“我說洗澡,沒說換衣服。”
在彭德懷回到招待所洗澡的這個工夫,朱德正在往這家招待所趕。朱德太了解彭德懷了,知道他一張行軍床、一身布軍裝、兩件換洗的內衣褲,再無別的什麼多余物件。換洗的內衣褲帶去朝鮮,家中肯定沒有存貨,難怪衛士要犯愁。
彭德懷洗過澡,衛士來報告:“朱老總來了。”彭德懷聽了,欣喜的笑容紓解了緊鎖的眉頭。一般情況下,彭德懷見人時必定會衣冠整齊,因為身為軍人,他十分注意自己的軍容風紀。可是,對馬上要見面的朱德卻是個例外,彭德懷從不避諱,於是立刻迎了出來。
朱德站在台階上看著正准備穿外衣的彭德懷,彭德懷緊步上前問道:“什麼事?這麼晚了您還來一趟?”他非常了解朱德的生活規律,堅持早睡早起。今天會開完了已近天明,朱德卻不抓緊時間休息,而趕到這裡來,估計有急事。
朱德把一套洗得干干淨淨又疊得整整齊齊的襯衣襯褲遞過去,用慣常的慢聲慢調說:“我的。可能不合身,湊合著穿吧。”
彭德懷接過朱德的襯衣褲,雖然嘴上什麼也沒說,但在兩手托住襯衣襯褲時停頓了一下,目光也在朱德臉上停頓了一下,嘴角一抿便動手換上了衣服。當他系好最后一顆紐扣時,頭也不抬地說了句“還行”。他們之間,就這麼平平常常的一句,再沒有第二句,更沒有謝謝之類的客套話。
棋局對弈 心神相通
朱德休息時喜歡登香山或去十三陵野游。1953年,朝鮮停戰之后,彭德懷歸國,朱德拉了鄧小平和彭德懷一道去位於北京郊區的十三陵郊游。出發時,彭德懷帶上了行軍床、小馬扎、象棋和望遠鏡等必備品。
一下車,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牽著朱德和彭德懷似的,兩人不緊不慢一起走著。
“這干啥子嘛?”朱德立住腳步。
“擺麼。”彭德懷也立定不走了。
這種對話含有某種默契,外人一般是聽不懂的。而他們的衛士們早已心知肚明,立刻支起了行軍床,放下兩個小馬扎,擺好象棋。
朱德話不多,彭德懷話更少,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交流卻比語言還要豐富。朱德慢慢地蹲腿欲坐,彭德懷連忙上去扶他一把,同時手頭上稍微一動作便傳遞了意思:坐那邊去!
朱德望一眼彭德懷,也沒有說什麼多余的話,便心領神會地慢騰騰地走到了對面,在衛士們的幫助下重新坐好。
衛士們知道:那邊是紅帥,這邊是黑將。彭德懷尊敬朱德,請他老人家執帥,自己執將。
朱德坐穩當之后,照例是先擦一擦眼鏡,就像戰前擦槍一般,那是必需的程序。眼鏡一架上鼻梁,瞳仁裡便漾出一股銳氣,與彭德懷的目光撞出一團火花,似乎是無聲無息的對答:動手吧?紅先黑后,今天分輸贏?照三百回合殺吧!
“砰——”朱德底氣十足地走了當頭炮。盡管是老步子,可是也氣勢不凡。彭德懷不走馬,也是來了個“當頭炮”,一副要對著干的架勢,如同他橫刀立馬指揮千軍萬馬的那股子磅礡帥氣。他就是這麼喜歡進攻,喜歡拼殺,喜歡爭主動!
這時,鄧小平踱過來,站在一旁,背著手看。這對老對手雖靜默不語但行棋和眼神都充滿“殺機”。彭德懷“吃”棋,必要將自己的棋狠狠砸在對方棋子的頭上,然后再心滿意足地將“吃”掉的棋子從下面摳出來放一邊。朱德則不然,是用自己的棋子將對方的棋往旁一推,如“橫掃”一般取而代之,然后再像打掃戰場似的將對方被“吃”掉的棋子拾起來丟在一旁。如果彭德懷招架不住,開始悔棋,朱德就會發出短促而凶猛的聲音:“放下,不許賴!”
每次朱德與彭德懷持棋對弈,都能下上很久,在激烈的棋局交鋒中,兩人似乎更加心神相通……
無論是在艱苦卓絕的井岡山時期,抑或是在歷經艱險的長征路上,還是在血雨腥風的抗戰前線和艱苦奮斗的新中國建設時期……彭德懷與朱德之間的情誼,歷經戰火考驗歷久彌新,他們一直甘苦與共、風雨同舟,譜寫著一曲曲震撼人心、蕩氣回腸的革命友誼之歌。
原載:《黨史縱覽》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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