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后三杰”的紅色情報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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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共情報戰線上有“龍潭前后三杰”之說。大革命失敗后，錢壯飛、李克農、胡底深入國民黨統治區的龍潭虎穴開展秘密工作，可謂是“龍潭前三杰”。另外，還有被周恩來稱之為“龍潭后三杰”的熊向暉、陳忠經、申健。熊向暉等三人長期潛伏在敵人的心臟，為黨中央安全乃至中國革命的勝利作出了巨大貢獻。

潛伏敵營，功勛卓著

熊向暉是中共情報史上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原名熊匯荃，1919年4月出生在山東省掖縣（今萊州市）一個官宦家庭，祖籍安徽鳳陽。

1936年9月，他考入清華大學中文系學習。12月，經蔣南翔、楊學誠介紹，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同時是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清華分隊的負責人之一。入黨不久，即改名熊向暉，取意當時形容隱蔽戰線工作特點的一句話——“面對著黑暗，懷揣著光明”。

1937年11月，熊向暉奉命趕赴長沙。在長沙，他接到上級指示：不要暴露黨員身份，報名參加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到胡宗南（時任國民黨第17軍團軍團長）部“服務”。

1938年初，熊向暉隨戰地服務團從長沙乘火車到了武昌。一天晚上，他從武昌乘渡輪到漢口，找到八路軍辦事處。周恩來因有事外出，董必武接見了他。董必武對他說：“國共合作共同抗日是現階段的大局、全局。恩來經驗豐富，主張未雨綢繆，先走一步，現在就著手下閑棋，布冷子。你就是恩來籌劃的閑棋冷子。如果一直閑著冷著，於大局全局無損﹔如果不閑不冷，於大局全局有利。這是一項特殊任務，具體要求須根據情況發展再定。”

5月初，熊向暉被胡宗南送到西安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七分校學習。1939年3月畢業后，任胡宗南的侍從副官、機要秘書，負責處理機密文電、起草講話稿及日常事務等。

1941年夏，中共中央社會部派遣王石堅到西安主持情報工作，並與熊向暉等人聯絡。1942年9月，蔣介石在西安主持召開北方各戰區高級將領會議，會議的情況和胡宗南部隊的動向及實力等，熊向暉及時通過王石堅向延安作了報告。

1943年夏，蔣介石趁共產國際解散之機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秘密布置胡宗南閃擊延安。7月2日，胡宗南根據蔣介石親自審定的《對陝北奸區作戰計劃》，下達了於7月9日進攻邊區的命令。不想，第二天，這一情報就被熊向暉報往延安。

當時，胡宗南部有10萬人，而陝甘寧邊區僅有少量留守部隊。面對大軍壓境，中央軍委參謀長葉劍英建議使用熊向暉提供的情報，公開揭露國民黨發動內戰的陰謀，得到毛澤東、朱德的採納。7月4日，朱德致電胡宗南，揭露胡部“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彈糧運輸絡繹於途，內戰危機，有一觸即發之勢”，嚴正警告胡宗南莫要“破壞抗戰團結之大業，而使日寇坐收漁利”。與此同時，延安《解放日報》刊登了胡宗南部兵力的詳細部署情況。蔣介石迫於國內外輿論的壓力，停止了這次進攻。事后，胡宗南雖密令追查泄密者，但從未懷疑過熊向暉。

1947年3月，根據蔣介石的命令，胡宗南再次部署進攻延安。本已安排好出國留學的熊向暉被胡宗南緊急召回，為其擬訂攻佔延安后的“施政綱領”，熊向暉由此獲得胡宗南攻略延安的詳細計劃。很快，這一計劃被送到延安。當周恩來收到情報時，十分激動地說：“真是好樣的！關鍵時刻又一次保衛了黨中央。”中共中央隨即撤出延安，把一座空城留給了胡宗南。之后，毛澤東夸贊熊向暉“一個人能頂幾個師”。

熊向暉潛伏敵營12年，危機四伏，稍有差錯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其間，他遭遇過兩次身份暴露的意外事件。

第一次是周恩來在乘坐美國特使馬歇爾的專機赴延安研究東北停戰問題時，在飛機上不慎遺失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上面記錄有熊向暉在南京的住址和他的姓。所幸馬歇爾將記事本及時還給了周恩來，也沒有向國民黨透露此事，熊向暉虛驚一場。

1947年9月，中共在北方的情報網遭到敵人的嚴重破壞，王石堅等數十名諜報人員被捕。軍統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熊向暉等人的真實身份，但此時，他們在美國學習，軍統鞭長莫及，加之胡宗南為求自保，竭力壓下了此事。

1949年4月底，熊向暉回國。7月的一天，他與周恩來相見。周恩來非常高興地說：“終於在勝利以后見面了。西安的情報工作做得很成功，你做了努力。”又說：“在我們黨的情報工作中，李克農、錢壯飛、胡底可以說是‘前三杰’，你和陳忠經、申健，可以說是‘后三杰’。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你們都為保衛黨中央作了貢獻。毛主席曾設想，如果發勛章，也要發給你們。”

同年11月6日，中南海勤政殿，周恩來特設午宴招待國民黨元老張治中、邵力子、劉斐。周恩來把熊向暉介紹給大家，張治中等有些驚訝：“這不是熊老弟嗎？你也起義了？”周恩來說：“他不是起義，是歸隊。今天我請大家來，一是和你們聚聚，談談心﹔二是向大家公開一個秘密。”

大家入座后，周恩來指著熊向暉說：“他是1936年入黨的中共黨員，是我們派他到胡宗南那裡去的……”說罷，周恩來爽朗地大笑。眾人恍然大悟，張治中說：“早知道蔣介石在政治上、軍事上不是共產黨的對手，今天才知道，在情報工作上，也遠遠不是共產黨的對手。”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熊向暉歷任外交部新聞司副司長、中國駐英國代辦、解放軍總參謀部二部副部長等職。曾作為周恩來的助理，參加與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1971年的訪華會談、美國總統尼克鬆1972年的訪華會談。1972年8月后，任中國駐墨西哥首任大使、中共中央調查部副部長、中共中央統戰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會長等職。2005年9月9日，在北京逝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陳忠經，1915年12月生於江蘇揚州，幼年隨家遷到北京。1934年夏，考入北京大學經濟系。在北大，他連任兩屆校學生會主席，並參與領導一二·九運動。1936年2月，參加黨的外圍組織“社聯”。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后，日軍佔領北平。陳忠經於8月經天津南下來到湖南長沙，進入由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組成的長沙臨時大學，並擔任學生會主席。在這裡，他進一步靠近黨組織。

12月，日機轟炸長沙，臨時大學的校舍被夷為平地。此時，國民黨胡宗南部的第一軍剛剛從淞滬會戰撤退，損失極為慘重，急需補充兵員。胡宗南派人到長沙，招收一批青年學生去協助部隊從事戰地服務，黨組織便指示在長沙的大學生黨員伺機進入胡宗南部。陳忠經的好友、中共黨員許煥國奉命行事，陳忠經也報名參加了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之后，服務團隨胡宗南的部隊到了陝西。

1939年秋，陳忠經借赴重慶探望父母之名，秘密到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會見董必武。他向董必武匯報在西安工作的情況，並向黨組織請示下一步工作打算。董必武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個字指明了陳忠經及其戰友工作的方向，並要求爭取打入胡宗南部的核心，開展黨的秘密情報工作。

回到西安后，陳忠經於1940年春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當時，陳忠經擔任三民主義青年團陝西省支團書記，后又擔任國民黨陝西省黨部執行委員。他性格活躍，善於交際，創辦了《研究月刊》《新秦日報》等報刊，游走於西安的高層交際圈。著名豫劇演員常香玉結婚，還特意邀請他當証婚人。正是在這些“朋友”的幫助下，陳忠經的身份掩飾得極好，搜集情報也更加方便。

陳忠經精通外語，西安地區的三青團遇到有招待外賓的工作，經常由他負責。1944年5月，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到達西安，不少國民黨頑固分子在記者招待會上捏造謊言，企圖在國際社會上丑化八路軍。陳忠經限於身份不好公開反駁，便利用晚上聚會，巧妙地同外國記者一一解釋，幫八路軍澄清事實。

作為三青團的高級干部，陳忠經為了隱藏真實的政治立場，有時不得不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1946年3月，他會同國民黨黨務系統的人員，組織了一次由西安大中院校3000余名學生參加的反蘇反共游行。

在敵后秘密工作中，細枝末節往往關乎大局。陳忠經自小有一個對秘密工作很不利、甚至很危險的毛病：愛說夢話。一次，他奉命同國民黨陝西省黨部的一名人員出差。當時條件不好，兩個人需要同住一個房間。陳忠經知道愛說夢話的毛病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出差第一夜，他就以趕寫報告為名，一宿未眠。第二夜和第三夜，因不能再以寫報告為托詞，他隻好躺在床上假裝睡著，時不時還要發出一點鼾聲。就這樣，他連續三夜未合眼。白天還要正常工作，甚至要在宴席上喝酒，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抗戰勝利后，胡宗南為進一步培養自己的勢力，派陳忠經、熊向暉、申健三人先后赴美學習深造。他們將此事向中央匯報，周恩來對匯報人說：“胡宗南保薦他們去美國留學，中央同意，我們對美國了解不多，同美國打交道缺少經驗。現在我們沒有條件派自己的同志去美國留學，胡宗南代我們‘培養’，得益的是我們。”到美國后，陳忠經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學習。后因身份暴露，經蘇聯政府的大力協助，於1949年6月乘船離美到香港，后安全到達北京。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陳忠經長期在外交戰線上從事對外文化工作，歷任國務院對外文化聯絡局副局長、代局長，中央宣傳部國際宣傳處副處長，中央國際活動指導委員會委員兼副秘書長，對外文化聯絡委員會秘書長、副主任，對外文化友好協會秘書長、副會長，中共中央調查部顧問、副部長等職。2014年7月13日逝世。

挺身而出，化險為夷

申健，原名申振民，1915年5月出生在河北省大城縣一個農民家庭。1937年夏，考入北平師范大學。不久，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師范大學、北洋大學和北平大學聯合遷往西安，成立西安臨時大學。在西安，申健正式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后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7年秋，晉南前線戰事吃緊，西安臨時大學成立戰地服務團到潼關、華陰等地進行組織動員群眾的工作，申健任副團長。

1938年春，服務團回到西安，不久與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合並，在鳳翔縣正式組成國民黨軍第一軍隨軍服務團。申健、熊向暉、陳忠經得以在服務團相識。

10月，第一軍隨軍服務團解散，申健、陳忠經等被安排到西安戰干團受訓，之后到第十戰區司令長官部政治部、三青團陝西支團等處工作。由於深受胡宗南賞識，申健主動請纓，創辦了三民主義青年團在西安的分支機構。同時以三青團西京分團書記的身份加入以戴笠為首的軍統和以陳立夫、陳果夫為首的中統。當時，申健拿著黨、政、軍、特、商五份津貼，但他把所有收入作為黨費上交。

后來，申健被提升為三青團陝西省支團視導室的視導，任務是視察督導各地的團務。他以此為名，進一步兼帶視察各地軍紀，了解胡部各地駐軍的調動、軍紀、軍民關系、軍政關系、士氣等情況。由於陝西三青團的特務和情報組織都控制在申健手中，申健獲得了許多機密情報。他與黨的地下組織領導人王石堅保持直接聯系，及時將有關情報電告延安。

1943年六七月間，蔣介石命令胡宗南閃擊延安，妄圖一舉攻佔陝甘寧邊區。在熊向暉從胡宗南身邊獲取情報的同時，申健從地方獲得這一情報，立即電告中央，使我黨我軍免受了重大損失。

申健一直得到國民黨“重用”，甚至受到蔣介石的單獨接見。

1942年至1943年間，國民黨中央在重慶開辦中央訓練團黨政訓練班，蔣介石任團長。黨政訓練班的主要任務是調集國民黨的黨、政、軍高級干部和全國各省市三青團書記受訓。在畢業典禮上，申健代表全體學員向團長致辭。他身材魁梧，形象出眾，充滿激情的演說給在場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典禮結束后，蔣介石破例單獨接見他，詢問他在胡宗南處的工作情況。蔣介石對他說：“你在胡長官那裡，很有前途。”事后，胡宗南召見申健，對他慰勉有加。

在敵人的心臟進行地下工作，時時充滿危險。申健憑借大智大勇，多次轉危為安。當時三青團在西安全市都有分支組織，任何地方的情況他都了如指掌。

一天，一個三青團員向他報告：“桃胡巷15號發現了一個大疑案，警察局已經把這個住宅包圍了，准備動手抓人。” 申健立即意識到那是王石堅的住宅，內設有與延安直接聯系的秘密電台。他深感情況危急，和陳忠經研究后，決定馬上通知王石堅。

由於沒有電話，隻有派人去報信，誰去都意味著危險。危急時刻，申健挺身而出，說：“你們都有妻小，我獨身一人，無牽無挂。我犧牲了只是我一個人，我去。”趕赴現場后，申健憑借胡宗南親信的身份穩住了局面，化險為夷。

為了長期埋伏而不暴露黨組織，申健和戰友們鄭重約定，如果有同志不幸被敵發現，敵人有意或無意地派他們中另一人去審訊、執刑，在無法營救那位同志時，執行者必須毫不猶豫地依照敵人的指示去做。而被執刑的同志，在臨終前也不得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要把共產主義理想深埋心底，以保護其他同志。

抗戰勝利后，申健調任胡宗南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司令部黨政處上校參謀。這一職務經常能接觸到胡宗南的核心文件資料，因此他為黨組織提供了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1946年春，胡宗南決定派申健去美國留學。當時熊向暉的姐姐熊匯苓，在美國史密斯女子大學完成學業后返回祖國。申健和熊匯苓情投意合，在組織的安排下，兩人因共同的理想、信仰走到一起。

1947年，申健赴美國西保大學學習，1949年7月回國。從這時起，他由申振民改為申建，寓意獻身建設新中國的偉大事業。后來，劉少奇在一張委任狀上給“建”字加了單人旁，從此正式改名申健。

新中國成立后，申健長期從事外交工作，歷任中國駐印度大使館參贊，外交部美澳司副司長、司長，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會長，中國駐古巴大使，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副秘書長、副部長，中國駐印度大使等職。是第五屆全國政協常委、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1992年3月23日病逝。

原載：《紅岩春秋》202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