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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詩詞中的本真情趣

汪建新

2020年11月13日08:08    來源:學習時報

原標題:毛澤東詩詞中的本真情趣

  毛澤東詩詞的藝術成就舉世公認,贊譽之聲不絕於耳。其中,郭沫若的贊語“經綸外,詩詞余事,泰山北斗”最為精當。但人們側重解讀其“經綸”,即宏大抱負、深邃思想和崇高品質,卻忽視了寫詩填詞畢竟只是經邦濟世之外的“余事”。毛澤東政暇賦詩,展示了“器大聲宏,志高意遠”的領袖風採,也體現出他以詩論事的才藝,以詩解壓的洒脫,以詩抒懷的本真,以詩自娛的情趣和以詩會友的儒雅。解讀毛澤東的詩詞“余事”,不僅能擺脫無限拔高的窠臼,真正回歸詩詞的本質,也能使毛澤東的偉人形象更加真實、更加可親可近。

  舉重若輕主沉浮

  在“改造中國與世界”的歷史洪流中,毛澤東始終以舊世界改造者和新世界創造者的姿態挺立潮頭。毛澤東詩詞見証了諸多重要歷史事件,涉及不少社會現實問題,但它終究不是原原本本的歷史紀實,更不是立說立言的政論文章。正如毛澤東在致陳毅的信中所說:“詩要用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那樣直說。”詩人毛澤東把思想家的深邃智慧、政治家的高瞻遠矚、理論家的嚴謹縝密、軍事家的膽識機敏,凝練於一個個構思精妙的意象,濃縮於一句句回味無窮的詩行,使紛繁的歷史詩意盎然,使嚴肅的主題生動可感,既給人思想啟迪,又給人審美愉悅。

  以《菩薩蠻·黃鶴樓》為例。毛澤東曾有自注:“心潮: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的前夕,心情蒼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是那年的春季。夏季,八月七號,黨的緊急會議,決定武裝反擊,從此找到了出路。”這首詞涉及中國革命道路探索這一重大題材,毛澤東僅用三言兩語就把握到入木三分。“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茫茫”“沉沉”“蒼蒼”3個重疊詞反映現實困擾和思想迷茫,“鎖”字道盡局勢險惡和心緒憤懣。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寫道:“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並沒有被嚇倒,被征服,被殺絕。他們從地下爬起來,揩干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們又繼續戰斗了。”“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一句文淺意深,特別是“酹”字,既是對革命英烈的祭奠,又是對前仆后繼的宣誓。這一詩句和那段名言異曲同工,不失革命家的本色,又凸現大詩人的才思。

  南征北戰馬背吟

  1949年12月,在赴蘇聯訪問的火車上,毛澤東與蘇聯漢學家費德林談論起詩詞創作:“現在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當一個人處於極度考驗、身心交瘁之時,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的時候,居然還有詩興來表達這樣嚴峻的現實。恐怕誰也無法解釋這種現象……當時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倒寫了幾首歪詩,盡管寫得不好,卻是一片真誠的。現在條件好了,生活安定了,反倒一行也寫不出來。”費德林問:“一行都寫不出來?真的嗎?”毛澤東說:“現在改寫‘文件’體了,什麼決議啦,宣言啦,聲明啦……隻有政治口號沒有詩意啰。大概這也是脫胎換骨、從新做人的一種表現吧。”這段對話顯示毛澤東越是環境險惡,越是詩興勃發﹔同時也說明寫詩填詞和治國理政是兩碼事,思維特征、心理狀態和表達方式存在明顯區別。

  “猶記當時烽火裡,九死一生如昨。”1963年11月2日,毛澤東在會見法國前總理富爾時,又談到寫詩:“這是以前的事了。我的確曾經寫詩,那時我過著戎馬生活,騎在馬背上,有了時間,就可以思索,推敲詩的押韻。馬背上的生活,真有意思。有時我回想那些日子,還覺得留戀。”富爾問:“主席是否還寫詩?”毛澤東說:“寫得很少,因為一些政治問題把詩意都趕到九霄雲外去了。”軍旅詩詞不是敵情分析,不是作戰命令,不是總結報告,馬背吟詩的毛澤東顯得悠然自在。他用馬背上的顛簸緩解繁忙軍務的緊張,在戰斗的間隙尋求靈感營造詩境,描繪戰地風光的秀美壯麗,抒發克敵制勝的舒心暢快,詠嘆人民戰爭的波瀾壯闊。

  移情山水尋常事

  “踏遍青山人未老”“我自欲為江海客”。毛澤東對名山大川心馳神往,正如他在《講堂錄》中所說:“游之為益大矣哉!登祝融之峰,一覽眾山小﹔泛黃渤之海,啟瞬江湖失。馬遷覽瀟湘,泛西湖,歷昆侖,周覽名山大川,而其襟懷乃益廣。”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奮斗人生中,無論是前期的戎馬生涯,還是后期的政務考察,毛澤東有著豐富而獨特的游歷經歷,稱他為“漫游家”並不為過。

  “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毛澤東吟詠山水的作品很多,人們看重其歷史背景和政治寓意,往往淡化了毛澤東愛山樂水的情趣本身。比如,人們賞析《水調歌頭·游泳》時,從“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看到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蒸蒸日上,通過“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看到毛澤東改造山河的偉大構想,而“萬裡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餘”,這種游泳體驗帶給毛澤東的輕鬆閑適與愜意暢快,並未受到足夠重視,這顯然有違毛澤東以“游泳”為題專門賦詩的本意。

  辛棄疾有一名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上世紀50年代,毛澤東曾多次到杭州,工作之余,也會寄情山水,在怡然自得中經營他的詩詞“余事”。他曾寫過幾首純粹的山水詩,如《七絕·五雲山》《七絕·莫干山》《五律·看山》《七絕·觀潮》。毛澤東陶醉於山光水色,這些作品不以思想深刻見長,只是盡情舒展明朗、舒暢、愉悅的心境。“五雲山上五雲飛,遠接群峰近拂堤。若問杭州何處好,此中聽得野鶯啼”,近似於一個觀光客的自問自答。“翻身躍入七人房,回首峰巒入莽蒼。四十八盤才走過,風馳又已到錢塘”,頗像游客的行程記錄。“千裡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台。人山紛贊陣容闊,鐵馬從容殺敵回”,偏向於錢塘觀潮的現場感受和主觀想象。這樣的詩作,讓人們真切領略到了毛澤東詩詞深沉、深刻之外的清新自然、閑適飄逸。

  論情論禮論詩誼

  讀詩、賦詩、解詩、論詩,是毛澤東的情趣愛好,也是他的人際交往方式。以詩為紐帶,以詩為載體,毛澤東與詩友們共唱心曲。而毛澤東的詩交也耐人尋味,呈現出詩詞“余事”的鮮明特色。毛澤東與黨內同志除工作關系外,不拘禮節,很少表現出親熱。他偶爾寫過《六言詩·給彭德懷同志》《七律·吊羅榮桓同志》,但很少把戰友、同事寫入作品。他曾把《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書贈周恩來,把《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念奴嬌·鳥兒問答》抄贈鄧穎超,但他與高層領導詩詞交往不多。他曾致信元帥詩人陳毅討論詩詞創作,兩人詩心相通,這可算是一個特例。

  毛澤東寫過《七律·和柳亞子先生》《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七律·答友人》等唱和之作,他的詩友多為文化名流、黨外人士以及同窗老友。毛澤東和他們之間常有詩書往來,相互唱和,切磋詩藝。毛澤東對他們敬重有加,書信稱謂也很親密,如稱柳亞子為“亞子先生吾兄道席”或“亞子先生”,稱黃炎培為“任之先生”,稱同學周世釗為“惇元兄”或“東園兄”。收到詩友的詩作,毛澤東總是滿心歡喜,復信中時常出現“詩及大示誦悉”“各信並大作均收敬悉”“信及詩收讀,甚快”之類的措辭。而毛澤東把詩作寄給詩友時,態度十分誠懇,總有“乞為斧正”“錄呈審正”“奉和一律,尚祈指政”這樣的謙辭。

  詩交屬於私交,毛澤東論情論禮。毛澤東與柳亞子詩交最深、唱和最多,但他畢竟是舊文人,難免有些自負。1949年3月28日,他題了一首滿腹牢騷的《感事呈毛主席》。毛澤東高度重視,寫了《七律·和柳亞子先生》,暢敘“飲茶粵海”“索句渝州”和“還舊國”的情誼,又以“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坦誠委婉地批評了柳亞子,希望他為建設新中國獻計獻策。毛澤東對待詩友發“牢騷”,既表現了詩人的含蓄婉轉,又展示了政治家的寬容大度,讀來如望霽月,如沐春風。

(責編:曹淼、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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