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岡山上鑄忠魂
品讀革命烈士陳毅安、王爾琢家書

陳毅安烈士雕像
王爾琢烈士雕像
井岡山是革命的山、戰斗的山,也是英雄的山、光榮的山。
在井岡山斗爭兩年零四個月的時間裡,共有4.8萬余人犧牲,其中有名有姓被鐫刻在紀念碑上的隻有15744人……革命先烈們用井岡山上的紅旗,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明白地昭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並沒有被嚇倒、被征服、被殺絕。他們從地下爬起來,揩干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們又繼續戰斗了。
是什麼讓這群聚集在井岡山的年輕人不畏懼死亡?又是什麼讓他們的生命價值超越了死亡?一起展開他們的家書。
我們的目的地終會到達
【家書原文節選】
我最親愛的承赤妹:
我怕聽流水澎湃的怒潮聲,也怕看船頭晶晶似的明月,更怕聽旅客中談論青春年少的樂趣,生(死)別離的悲哀……我們是有階級覺悟性的青年,擔負了世界革命的重大使命,我們難道戀戀於兒女的深情嗎?沒有一點犧牲的精神嗎?我們絕對不是這樣……
最親愛的妹妹,你不要畏難吧!十八層地獄底下的中國,今日也得見青天白日了。眼見得帝國主義軍閥及一切反動勢力快要到墳墓裡面去。一錢不值的我們,也要做起天下的主人了。努力!努力!前進!前進!我們的目的地終會到達啊!
毅安啟於衡州舟次,定明日出發
一九二七年五月十日
井岡山革命博物館一角,陳列著一封革命烈士陳毅安寫給妻子李志強(即承赤)的信。信已泛黃,卻見証了兩位熱戀中的青年相慰相勉、共同走過的理想與青春。
寫得一手好字的陳毅安,是一名紅軍驍將:1905年出生於湖南湘陰,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第四期,曾參加北伐戰爭,后參加了秋收起義,隨部隊到井岡山,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一團連長、營長。
自1922年起,陳毅安與李志強便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書信往來。李志強在長沙城裡的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就讀,兩人屬於一見鐘情。對於年輕人來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美好的愛情,讓他們幸福不已。對於陳毅安所選擇的道路,李志強在理解和支持之余,常常陷入無盡的擔憂。
對李志強,陳毅安始終是歉疚的,年輕的他們,忍受著太多的離別之苦。然而他明白:在那個年代,革命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民族大義使他不得不將私情拋卻,信中一句“我們難道戀戀於兒女的深情嗎?沒有一點犧牲的精神嗎”,便是他一生所向。
1927年,陳毅安參加秋收起義。來到井岡山后,他發現黨的政策,軍隊的制度,尤其是密切聯系群眾的作風,這些都與以往不同。軍隊實行民主,還成立了士兵委員會,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們親如一家,為共同的理想而戰,這不就是自己多年來所向往追求的嗎?盡管條件異常艱苦,但他真是由衷地喜歡這裡,便在給李志強的信中寫道:“我天天跑路,錢也沒有用,衣也沒有穿,但是精神非常愉快,因為是自由的,絕不受任何人的壓迫。”
1928年,毛澤東在《西江月·井岡山》一詞中寫下“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滿懷激情地歌頌了井岡山將士堅守根據地的英勇斗爭精神。時年23歲的陳毅安在這場戰役中率領不足一個營的兵力,沉著指揮,最終戰勝了十倍以上的敵人,取得黃洋界保衛戰的勝利,保衛了井岡山大本營。
1929年,陳毅安在作戰中受傷,回老家養傷,並與李志強完婚。1930年6月,陳毅安告別新婚妻子和還未出生的孩子,重返戰場。歸隊后,陳毅安奉命任紅八軍第一縱隊隊長,兼任攻打長沙戰役的前敵總指揮。攻佔長沙后,敵人瘋狂反扑,為了掩護紅軍撤退,陳毅安被敵人子彈擊中,彭德懷聞訊趕到時,陳毅安已經停止了呼吸。
犧牲時,他隻有25歲。
1931年3月,陳毅安犧牲8個多月后,李志強又接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是陳毅安的手書。她欣喜萬分,抽出信紙,竟然是空白的。她失聲慟哭——丈夫曾與她相約:“如果我哪天不在人世了,我就會托人給你寄一封不寫任何字的信去,你見了這封信,就不要再等我了。”
陳毅安給李志強一共寫了54封家書,李志強悉數精心保留。2002年,李志強去世后,按照生前心願,她的骨灰和陳毅安的遺骨安放在了一起。
革命不成功立誓不回家
【家書原文】
父母大人:
鳳翠母女此次來漢,未能見上一面,心中定會十分難受。她娘家父母雙亡,我又在千裡之外,望大人把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待,見她如見兒一樣。兒何嘗不思念著骨肉的團聚,兒何嘗不眷戀著家庭的親密,但烈士殷紅的血跡燃起了兒的滿腔怒火,亂葬崗上孤兒寡母的哭聲斬斷了兒的萬縷歸思。為了讓千千萬萬的母親和孩子能過上好日子,為了讓白發蒼蒼的老人皆可享樂天年,兒已以身許國,革命不成功立誓不回家。
王爾琢
1927年5月
王爾琢,湖南石門人,黃埔軍校一期生。1926年參加北伐戰爭,時任團長,蔣介石派人游說他:隻要加入國民黨,就擢升軍長。他拒絕了,參加南昌起義,上了井岡山,屢立奇功。
這是南昌起義前,王爾琢給湖南老家的父母寫去的一封家書,信中提到的鳳翠,是他的妻子鄭鳳翠。兩人1923年結婚,然而在一起僅僅生活了三個多月,王爾琢就為了追求革命理想而離家別妻。1927年5月,王爾琢隨北伐軍到達武漢,原本要寫信約妻女到武漢團聚,卻因為革命形勢的變化而錯過了團圓。心懷歉疚的王爾琢,給父母寫去了這封家書。
“為了讓千千萬萬的母親和孩子能過上好日子,為了讓白發蒼蒼的老人皆可享樂天年。”這是王爾琢以鮮血和生命作出的承諾與擔當。
南昌起義后,王爾琢跟隨起義部隊南下。這支部隊由多個隊伍匯集而成,轉戰途中,既有追兵,又時有土匪襲擊﹔官兵飢寒交迫,疾病流行﹔部隊思想出現混亂,不少官兵相繼離隊,有的營長、連長們結著伙走,甚至帶著一個排、一個連公開離隊。為了保住這支部隊,行軍時,王爾琢或攙扶傷病員,或幫助戰士們背背包、扛槍,邊走邊給戰士講革命道理,有時還唱唱家鄉小調,鼓舞士氣。宿營時,他又主動找一些干部、戰士談話。然而到達江西安遠天心圩時,部隊從2500余人減少到800余人,團級以上干部隻剩下朱德、陳毅、王爾琢三人,面臨潰散的危險。為挽救隊伍繼續革命,在天心圩,朱德、陳毅、王爾琢等人召開排長以上軍官會議,進行了天心圩整頓,王爾琢在大會上蓄發明志:“革命不成功,堅決不剃頭、不刮胡子!”
堅定的信念,凝聚了隊伍。火種保留了下來,再也沒有熄滅﹔誓言已然發出,再也沒有動搖。
1928年4月,朱德與毛澤東部隊井岡山會師后,王爾琢任中國工農紅軍第4軍參謀長兼第28團團長,協助毛澤東、朱德取得五斗江、草市坳等戰斗的勝利,為保衛和發展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作出了重大貢獻。
有斗爭就意味著會有犧牲。1928年8月,在攻打郴州失利后,王爾琢率部重返井岡山。在江西省崇義縣思順圩,擔任前衛的二營營長袁崇全突然叛變,並且帶走了兩個連。當時多數人主張追殲叛軍,而王爾琢則主張去把他們“喊回來”,他認為大部分人是受到蒙蔽,“如果內部再打,損失更大。”大家一再勸說王爾琢,既然袁崇全已叛變,這一去,恐怕會有危險,但王爾琢堅決地表示:“我是他們的團長,還是我親自去把他們接回來。”
王爾琢隻帶了一個警衛排去追,后來也真如他所說,兩個連大部分的士兵都被勸了回來,為革命保存了力量。只是他自己卻慘遭叛徒開槍射擊,英勇犧牲,年僅25歲。
勝利,從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有太多類似這種壯烈的瞬間。在井岡山的各個革命遺址裡,可以看到數不清的烈士肖像照和簡單的生平介紹,王爾琢、陳毅安、張子清、盧德銘、黃公略、伍中豪……他們生卒的“卒”,大多是1928、1929、1930、1931。這些在20多歲、30歲出頭就犧牲的烈士,永遠凝固在一張張清晰度並不高的黑白照片中,有些人,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內心有光明,力量才有指引。當年匯聚井岡山的,有赤貧的工人、農民,也有大學生、富家子弟……他們明知面前是一條無比危險、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道路,卻始終追隨著中國共產黨一路前行,堅信這條道路的盡頭就是夢想中可愛的中國。在生與死的關頭,在被追殺、被通緝、被“圍剿”的環境中,他們用一次又一次的堅定選擇,展示了信念的偉力。
王爾琢犧牲后,紅軍在寧岡舉行追悼會。毛澤東親筆擬就、陳毅手書了一副挽聯:
一哭爾琢,二哭爾琢,爾琢今已矣!留卻重任誰承受?
生為階級,死為階級,階級后如何?得到勝利始方休!
這副挽聯,寫出了今天我們應當如何告慰革命先輩——矢志奮斗,得到勝利。(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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