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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萬頁手稿看魯迅

2021年10月08日08:46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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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稿中,無數“魯迅的細節”出現在人們眼前:

1926年10月,他在《藤野先生》手稿中寫道:一將書放在講台上,便向學生介紹自己道:“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在“便”字后,他添寫了一句“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

1927年7月,《朝花夕拾》結集出版時,他手繪了一張插圖——一個腳蹬草鞋、手拿蒲扇的“無常”。

他關注古物,醉心收藏,1917年,擬了一份“待訪石刻畫像目錄”,作為委托友人前往山東訪石刻的參考。目錄前細心寫著“一用中國紙及墨拓。二用整紙拓金石,有邊者並拓邊……”

今年是魯迅誕辰140周年,一套共78冊的《魯迅手稿全集》(以下簡稱《全集》)於近日面世,被稱為“魯迅研究的最新重大成果”,《全集》也成為目前卷冊與篇幅量第一的手稿集。近日,新書首發式在國家圖書館舉行。據文化和旅游部黨組成員、副部長,《全集》專家委員會主任饒權介紹,《全集》共收入魯迅手稿3.2萬余頁,較此前出版手稿增加逾1.46萬頁。

“凡是魯迅留下來的字,全部都算”

“這是目前卷冊數量、篇幅第一的手稿集。”上海交通大學中國作家手稿研究中心主任王錫榮說,手稿是最原始的材料,這部新世紀的新《魯迅手稿全集》,將樹立一座中國手稿出版的新裡程碑。

新書首發式上,饒權介紹了《全集》出版的背景。20世紀,國內陸續出版了近30種魯迅手稿匯編,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魯迅研究者的需求。近30年來魯迅研究和新文學研究繼續深入,魯迅手稿征集整理工作不斷有新發現,高清影印出版技術也有了很大提升,學術界迫切希望能夠更加充分地利用魯迅手稿開展研究。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繁榮發展,再一次激發了人們對魯迅精神的呼喚、對傳承魯迅文化遺產的渴求。“魯迅手稿是魯迅精神的重要載體,全面梳理出版魯迅手稿,是系統梳理魯迅先生文化遺產,推進弘揚魯迅精神的重要舉措。”饒權說。

為回應各界期待,在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支持下,文化和旅游部會同國家文物局,提出重新編輯出版《魯迅手稿全集》。經中宣部同意,該項目於2017年6月正式啟動,由國家圖書館牽頭,聯合北京魯迅博物館、上海魯迅紀念館、紹興魯迅紀念館、廣州魯迅紀念館等魯迅手稿主要收藏機構共同實施,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聯合文物出版社共同承擔出版工作。歷時四載,最終完成新版《全集》全套78冊、共計3.2萬余頁手稿的精印出版。

《全集》全在哪?這是讀者最關心的問題。

據介紹,目前成書的《全集》,分為《文稿編》《譯稿編》《書信編》《日記編》《輯校古籍編》《輯校金石編》《雜編》等七編。較以往版本來說,文稿、書信、日記增加體量不大,但也有不少重要新發現和新亮點。如《文稿編》首次收錄《鷺華》等手稿,而《譯稿編》收入譯稿30種,首次收錄《文學者的一生》等11種譯稿,第一次實現魯迅譯稿的完整出版。后三編為本次《全集》編纂內容主要增加部分,實現了魯迅手稿范圍的極大擴充。其中,《輯校古籍編》共收錄手稿231件,《輯校金石編》收錄國家圖書館、北京魯迅博物館等單位藏金石手稿3516葉又66條、拓本題簽773條。《雜編》共計5612頁,均為首次出版,主要包括課堂筆記、題字、設計與題簽、批校、剪報、家用賬、票據及其他難以判定體裁和歸類的手跡等。總體來看,《全集》充分體現了“全、精、真、新”的特點。

王錫榮說,按照傳統的“手稿”概念,譯稿、輯校稿等等是不包括在“手稿”范圍內的。中國手稿學研究的最新進展表明,手稿的概念需要更新,手稿的范圍需要擴大,除了已經列入手稿范疇的文稿、譯稿、書信、日記和輯校稿,舉凡讀書筆記、課堂筆記、題簽、排印校稿,以至畫稿、藝術設計稿及其他雜稿,隻要是魯迅的手筆、墨跡等等,都是手稿,都應屬於收錄范圍。一張收據、一張名片,凡是能找到的魯迅留下來的筆跡一概收入,全集之“全”,用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子善的話說,就是:“凡是魯迅留下來的字,全部都算。”

“屬於人民的重要文獻”

九十歲高齡的北京魯迅博物館研究館員葉淑穗被稱為“經眼經手魯迅手稿第一人”,她撰文回顧了魯迅手稿整理出版的歷史。在她的回憶中,第一部魯迅手稿影印本是1937年6月由許廣平主編、上海三閑書屋出版,文化生活出版社總代售的《魯迅書簡》,收入了魯迅給54位友人的60余封信札。1951年,馮雪峰組織編輯出版了《魯迅日記》的影印本,該書出版僅兩個月就售罄。馮雪峰在出版說明中寫道:“這是研究魯迅的最寶貴和最真實的史料之一,也是屬於人民的重要文獻之一。”文物出版社1978—1986年版的《魯迅手稿全集》則是在毛澤東的批示下啟動的,前后耗時近十年,分文稿、書信、日記三個部分,雖然當年的“出版說明”中寫著“魯迅的譯文和古佚書,古詩文、古碑的輯錄手跡,准備於1981年后陸續出版”,但由於人員、資金、技術等原因,后續的整理工作卻一度擱置了,而且在那套書出版后,又陸續發現了不少魯迅手稿和書信——這成了新《全集》出版的重要伏筆。

文物社版的《全集》不全,難以滿足學界和讀者的需求。在各界的期待和支持之下,2017年啟動編輯的新版《全集》,得到了各方面的助力,編輯出版團隊通過各種途徑廣泛征集國內外魯迅手稿收藏線索,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

據了解,北京魯迅博物館、上海魯迅紀念館、廣州魯迅紀念館、紹興魯迅紀念館、國家圖書館等主要手稿存藏單位所藏魯迅手稿得到全面整理,其他收藏機構如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日本東北大學、關西大學、島根縣鬆江市立鹿島歷史民俗資料館,中國嘉德拍賣公司、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上海宋慶齡紀念館、蔡元培紀念館、甘肅省圖書館、廈門大學魯迅紀念館等也給予了大力支持,搜集到許多此前未收錄的珍貴文獻。

據國家圖書館出版社社長魏崇介紹,承擔出版任務的國家圖書館出版社、文物出版社在魯迅手稿整理出版上已有數十年的積累,12位編校人員按照“時代精品”的要求,廣泛征集手稿線索,克服困難赴海內外多地拍攝搜集,開展了“五審五校”,以確保編校質量。《全集》編纂工作由國家圖書館古籍館承擔,各分編具體編纂工作主要由幾位年輕的副研究館員承擔。

魯迅的家人馬新雲、周令飛、周令一提供了家藏手稿的圖片﹔魯迅的日本好友內山完造的后人內山籬和內山深積極幫助了解一些日本收藏的手稿線索,並協助出版社人員赴日拍照﹔作家曹靖華的后人曹明,直接攜帶所藏魯迅致曹靖華書信至國家圖書館掃描。日本關西大學藏有魯迅題贈增田涉的幾種手跡,均受到專家高度關注,受疫情影響,此前未能拍攝,但在成書前,在多方協調下完成拍攝,並最終收入《全集》。

“手稿更近一層,也更進一層”

“原來魯迅畫的‘無常’是這種大小的!”

“你看魯迅翻譯的這個《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用這麼小的字寫在這麼小的一個本子上。”

陳子善多年從事現代文學史料研究,在看到一些魯迅手稿時他還是會連連感嘆,“有些手稿我們(研究者)也很難看到的!”

“賞心悅目。”——陳子善說,《全集》有欣賞價值,“直接接觸到魯迅留下來的字,好像你在跟魯迅對話。文字是有親近感、有生命力、有呼吸的,如今我們隻能通過魯迅的作品與他溝通,而手稿更近一層,也更進一層。”

陳子善翻著《日記編》給記者舉例。比如,以前我們看到的整理出版的魯迅日記,都是帶標點的,但是他的手稿是沒有標點的,對照來看也許會有不同的理解。魯迅書信信封的收錄也是此次《全集》編纂的一個亮點,將為手稿研究提供更全面的信息參考。“這套《全集》肯定會給我很多啟發。”

新書首發式上,北京魯迅博物館常務副館長、《魯迅手稿全集》專家委員會副主任黃喬生特別介紹了《全集》中的一個稿本——魯迅手抄《法顯傳》。

“1916年春天,魯迅用近半個月時間,參校多個版本,工工整整地抄寫了一萬多字的東晉高僧法顯的著作《佛國記》,也稱《法顯傳》。”黃喬生說,當時共和理想破滅,極度失望中的魯迅的心靈與一千多年前法顯的心靈發生了奇妙的契合,他通過抄寫《法顯傳》表達自己繼續探索的決心。這個抄本就收錄在《魯迅手稿全集》古籍編中。魯迅從中外先賢的事功中獲得動力,《法顯傳》正是他借以發願的文本,是他在“鐵屋子”中的一次暗下決心。多年以后,讀者看到這一疊似乎並不願意示人的手稿,仍能強烈感受到他經歷過的內心波瀾和其中蘊含的他的創造力的生長點。

“向外的探索,同時也是向內的反思,一次發願便是一次自我超越。”黃喬生說,魯迅為社會的進步求知,為民眾的福祉吶喊,為民族的復興奮斗。這是他的出發點,也是最終的歸宿。隻有懷著這樣的志願,才能寫出為了民眾、感動民眾、為民眾所喜愛的作品。

在魯迅誕辰140周年之際,3.2萬頁手稿面世。專家們認為,閱讀魯迅、理解魯迅、研究魯迅,我們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

(本報記者 陳雪)

(責編:宋美琪、王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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