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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上海到大西北

佟欣雨
2021年11月24日08:59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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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遷精神”的核心是愛國主義,精髓是聽黨指揮跟黨走,與黨和國家、與民族和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具有深刻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

西北秦腔,吳儂軟語。天南地北的兩種鄉音,在這裡交融。

漫步於西安交通大學(以下簡稱西安交大)的校園,路邊長椅上,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們操著一口純正的上海話交談。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西遷人”。

“西”,在中國歷史上,從古至今都帶有開拓的意味。張騫出使西域,玄奘西行取經,征途漫漫,路在腳下。

“中國革命發源於東南,成功於西北。”當年,周恩來總理曾說,期望交通大學師生拿出“騎在虎背上走一遭”的勇氣,經風雨見世面,把這棵在上海生長了60年的大樹搬到西北去,深深扎根在西北的沃土裡。

“長安好,建設待支援。十萬健兒湖海氣,吳儂軟語滿街喧,何必憶江南。”自1956年起,歷時4年,近萬名師生、職工由上海遷往陝西西安。他們不是短暫支援而是永久扎根,不是被動服從命令,而是主動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建功立業。他們鑄就的西遷精神,將永遠鐫刻在共和國歷史的豐碑上。

向西

“祖國的需要就是我們的志願”

“天地作廣廈,日月作燈塔。哪裡有事業,哪裡有愛,哪裡就是家……”台上,舞台劇《大樹西遷》用秦腔唱出一個西遷家庭三代人的奮斗歷程。台下,西安交大教授胡奈賽濕了眼眶。當年,她與同學們喊著同樣的口號,從黃浦江來到黃土地。

正如這部劇的名字一樣,胡奈賽常將自己比作“交大這棵大樹上的一片葉子”,見証了“大樹西遷、扎根黃土、枝繁葉茂、開花結果”的全過程。

1952年,18歲的胡奈賽中學畢業。也是在這一年,國家正在編制第一個五年計劃,“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方針傳遍大江南北。

“什麼是重工業?”胡奈賽提出這樣的疑問。朋友簡單地告訴她:“重工業就是機械、冶金。”

據估算,“一五”計劃期間,全國共需要30萬名左右的工程技術人員,而當時見習技術員以上的技術人員隻有14.8萬人,缺口足有一半多。

“要學就學國家用得上的專業。”胡奈賽決定報考交大機械系。自此,這名出身於江南望族的女大學生,如同一顆螺絲釘,數十年如一日鉚在國家建設發展的年輪上。

就在這批滿懷激情的青年學生憧憬著早日投身工業化大潮時,1955年,一個重大消息傳來,將他們推向人生的轉折點—黨中央、國務院決定,交通大學內遷西安。

教授們知道,當時全國70%以上的工業集中在東部沿海狹長地帶,隻有30%零散分布在內地。廣大內陸地區的工業和交通設施,與沿海地區差距驚人。

西安交大校園內的交大西遷博物館,展示著一張“一五”計劃期間156項重點工程的空間分布圖,其中陝西省布局24項。然而,放眼整個西北,高等工業院校僅有一所設在咸陽的西北工學院。

學生們堅定,“黨和國家讓我們去哪裡,我們就背上行囊去哪裡!”電制56班全體同學在給時任校長彭康的信中寫道:“我們已經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備,迎接困難,和困難作斗爭。祖國的需要就是我們的志願,祖國每一塊土地都是我們安家的地方。”

遷校,對於師生來說,意味著遠離家鄉、告別親友。是什麼讓絕大多數師生願意作出犧牲,擁護遷校的決定?

《大樹西遷》編劇陳彥記得,幾十年后,西遷老教授陳學俊談到人民解放軍進入上海秋毫無犯的井然秩序,“眼中依然放射出驚喜的光芒”。“正是這種建立在共和國根基上的信任,才使他們堅信著西遷決策的正確。”

教授史維祥記得,革命戰爭年代,交大就有“民主堡壘”之稱。上海解放前夕,交大黨員人數已發展到198人。1950年1月,經上級決定,中共交大黨組織公開了黨員名單。“大多數同學都已經猜到誰是共產黨員,這些人大多是各班級學生運動的領導者和組織者,各方面都起到模范帶頭作用。”

西遷期間,交大7位黨委常委中的6位、17位黨委委員中的16位,帶頭扎根西北。史維祥說:“西遷的成功,與黨的堅強領導、黨員的模范帶頭作用密不可分。”

向西

“向科學進軍,建設大西北”

一張紅色的乘車証,高樓大廈的背景襯托著左上角書本和墨水瓶的圖案,右下角疾馳的列車穿行在藍天白雲之下。票面上方赫然印著一行字:“向科學進軍,建設大西北!”

這是由上海開往西安的“交大支援大西北專列”乘車証。如今,這張乘車証的原件收藏於交大西遷博物館,照片張貼在西安地鐵5號線的車廂內。

登上“西遷號”主題專列,40多分鐘的車程讓朱淵澄想起,1956年自己就是手持同樣的乘車証,乘坐西遷專列來到1500公裡外的西安,而那次的車程,是40多小時。

1956年8月10日,上海徐家匯車站鑼鼓喧天、彩旗招展,站台上等待奔赴西安的師生、職工及家屬有上千人。列車馳騁在隴海線上,一路向西,越走越荒涼。“大家不僅沒后悔,還越發覺得責任重大。”鄭善維在回憶錄中寫道,同學們一路高唱著熟悉的歌曲:“火車在飛奔,車輪在歌唱。裝載著木材和食糧,運來了地下的礦藏。多裝快跑,快跑多裝。把原料送到工廠,把機器帶給農庄……”

遷校初期,百業待興。學校周邊是一片麥田,校園內野草叢中兔子亂跑,有時還能聽到狼嚎。對於教學而言困難更甚。西遷后,根據工業和國防建設的需要,學校陸續創辦計算機、原子能、自動控制等21個新專業,幾乎都是白手起家。

師資不足,青年教師挑起大梁,每天備課到深夜﹔缺少教材,教授們在授課之余搜集資料,編寫講義、教材﹔沒有實驗設備,大家多方籌措,想辦法從上海定做運來……老交大“起點高、基礎厚、要求嚴、重實踐”的傳統接續傳承,全校“未因遷校遲一天開學、耽誤一節課、少做一次實驗”。

一件件珍貴的史料,一幅幅泛黃的老照片,記錄著交大西遷后創造的諸多第一:1959年,參與研制我國第一台大型通用計算機﹔20世紀70年代,研制出我國第一台光筆圖形顯示器﹔1988年,研制出我國第一台JTR-1型教學機器人﹔2001年,國內第一個自主知識產權的數字電視掃描制式轉換及視頻處理芯片在這裡誕生……

這些閃光的“第一”,將“西遷人”的姓名鐫刻進共和國的歷史。“為民族而生,為時代而生。”博物館一樓大廳的10個大字,穿越時空,厚重深邃。

再向西

揚帆遠航新征途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學校的梧桐大道,是胡奈賽最喜歡的地方。她說,望著它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西遷伊始,師生們親手將這些從南方運來的樹苗栽種在西安的新校園內。65載倏忽而過,手腕粗細的樹苗長成合抱之木,熱情洋溢的青年學子也成為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交通大學這棵在上海灘生長60年的大樹,在十三朝古都的土地上再次扎根,茁壯成長了又一甲子。

西遷以來,學校累計為國家輸送近30萬名各類人才,其中一半以上選擇留在中西部建功立業﹔創造3萬余項科研成果,充分發揮科技對區域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支撐作用。

2019年,西安交大“西遷人”愛國奮斗先進群體被授予“最美奮斗者”稱號。正如頒獎詞中寫的那樣:“你們托起的是偉大征途的第一帆。”以交大西遷為代表,先后有數十家企業、10余個高校和學科專業,從沿海地區遷至西部。

從“一五”到“十四五”,從西部大開發到“一帶一路”倡議,從優先發展重工業到以創新為引領建設科技強國、人才強國,“西遷”永遠在路上,新時代屬於每一位奮斗者。

2015年,西安交大成為“新絲綢之路大學聯盟”的發起主導學校。截至目前,已吸引來自37個國家和地區的159所大學加盟,通過跨國協同創新攻關為“一帶一路”倡議提供智力支持。

2017年,西安交大與陝西省西咸新區共建中國西部科技創新港。不到一年時間,幾十棟新建樓房已封頂。老教授們都說:“這就有一股西遷精神的勁兒。”

2020年,中國西部科技創新港300多個科研平台開放全球合作模式,旨在打通校企產學研融合創新全鏈條,打造支撐高質量發展的科技創新“特區”。

2021年,“秦創原”創新驅動平台正式啟動,總窗口設在中國西部科技創新港。西遷傳人將在創新“戰場”續寫西遷精神新篇章。

每到夜晚,26束燈光准時點亮校園內的西遷廣場。“交通大學西行之履”主題雕塑上的8個腳印依次亮起,如同當年西行的腳步,一步一步邁向遠方。西遷精神,也在繼承與發展中被賦予新的時代內涵,歷久彌新、生生不息。

圖①:“前進1956”交大西遷專列模型。

圖②:西遷專列乘車証。

圖③:1959年西遷后的交通大學校園一景。

圖④:西安交通大學校園新貌。

本版圖片均由西安交通大學提供

本版制圖:扈 碩

(責編:宋美琪、王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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