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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關之關:一個邊關小城的邊防與歷史

鄭蜀炎
2021年12月14日08:25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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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向美而行”來表達踏訪滇南邊陲小城馬關縣的見聞,是最恰當不過的了。由於地處北回歸線南側,有人說它美在山水,有人夸它美在自然,有人贊它美在風物……

然而,我們祖先創造了一個詞堪稱光前裕后——壯美。因壯而美,因強而美,以此來描述今天的邊防之景可謂盡善其道。在馬關邊境一線邊防連的圖書室裡,讀到古人為戍邊者寫下的詩句,可以說是最好的注釋:“回思未筑邊城日,曾得清平似此不?”

有一些往事未必承載和改變著歷史,但蘊含了某種文化訴求——馬關縣的改名便應是如此。

這個屬於雲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邊疆縣,在100多年前還叫做“安平”,但因和內地一個縣重了名,便改了一個名,叫做馬關。不知當時的主政者是否有些尚義慕俠的豪氣,但推想起來這位官員肯定是讀過一些邊塞詩的,提筆之時難免有些諸如“飲馬出長城”“秦時明月漢時關”等詩句涌了上來,於是就選了這兩字。

這個名字算不上精雕細琢,但就人文地理而言,倒是獨具匠心。因為這畢竟是邊疆,橫刀立馬、鎮關守隘,理應是這方土地的主題詞。

古代文人向來有“諛地”的愛好,即便是平淡無奇之地,也不能免俗地要整出個“四勝”“八景”來。偏偏馬關縣有些別致,最著名的勝景遺跡,皆與戍邊烽火、弓兵戰壘相關。要麼沿山脊而建,要麼借山勢而筑。

馬關縣約90%是山區,但甭管是石灰岩還是火山岩,這裡聳立的許多山峰卻有著一種特別的地緣含義——國界線。在山高嶺峻的邊境,國界大都劃在山的頂端,騎線於山脊線,沿山勢走向延伸。因為山是對地理空間的一種自然的割據,能使對峙的力量暫時的停頓、隔斷。這就是古人所說的“設險守邊”。

有邊就得守住,有門就得把牢。400多年前的明萬歷年間,馬關縣衙在邊關的山上修起了“煙燈台”——高3.5米,直徑約2米的3層塔狀烽火台。這樣的造型是為了平時能夠防風防雨,保持裡面堆積狼糞始終干燥,一經點燃便有濃烈的青煙升騰而起,以此作為外敵來犯時的預警,亦有威懾之作用。史載:雖然“煙燈台”隻為防御而筑,但有明一代,這一方邊境及當地百姓,鮮有遭外敵掠搶的記錄。

“簌簌青山戍樓”,與這個單純的防御設施相比,在馬關石丫口的山巔和龍半坡的山脊線上,清代構筑的兩座對峙相望、結構相仿的碉樓,便是相當有氣勢的攻防皆備的工事了。兩座碉樓有羊腸小道相連,相距千米,互為屏障。碉樓皆為兩層樓建筑,面積都為50多平方米。其石牆的厚度為1.32米,高5.6米,而四周則上下交錯地布滿了38個瞭望射擊孔。

據專家介紹,這碉樓明顯地異於古代(包括長城在內)的種種防御工事,它的軍事作戰功能已經從箭矢滾石、荷戈持戟的冷兵器時代,完全過渡到了現代火器的戰場,兩座碉樓掎角之勢的布局、射擊孔的全方位角度……已然超出了當時兵器的應用,體現著武器發展的走向和戰爭的預期。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如果說這些年代久遠的軍事設施,尚可讓我們在遐想之余發一些思古幽情的話,馬關縣茅坪邊防線上俗稱“老國門”的戰爭防御工事建筑,卻以風霜斑駁的近代遺跡,留給人們更多感慨和嘆息。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侵略軍的鐵蹄已踏至距我邊境僅數公裡之距。敵寇壓境,中國軍隊緊急回防邊境一線。為了“御敵於國門前”,邊疆百姓和中國軍隊在界碑險要地段,以青石塊為石料構筑了這一防御工事,其佔地面積近百平方米,整個布局呈現“中”字,寓為中國領土。它既是抗擊侵略的作戰堡壘,又是向敵警示、宣告主權的標志性建筑。

這個有“南疆鎖鑰”之譽的工事,如今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成為旅游者必“打卡”之地,無言地向熙熙攘攘的游客述說著歷史的滄桑。應當說,無論是扼守要地的選址、發揮作戰功能的設計、防御槍炮必須具備的堅固性……都是一流的設施,但遺憾的是,僅憑完備的工事,並不能真正保護邊疆的安寧,給各民族群眾帶來美好的生活。

如果沒有一支肩負著民族興亡的軍隊,所謂的堅牆壁壘不過是山野間的一道籬笆而已。

“驚回千裡夢,魂斷有誰聽。”戰爭與邊防似乎有著同樣的發展脈絡,當一面鮮紅的旗幟開始在馬關邊陲飄揚時,一部嶄新的邊疆歷史也在槍林彈雨中開始了書寫。

1929年,5位共產黨員在馬關成立了邊陲的第一個黨支部,並發動領導了邊疆少數民族群眾對反動統治者打響的第一槍。武裝暴動雖然失敗了,卻在邊疆埋下了革命與武裝斗爭的火種。

上世紀30年代,馬關的深山裡還演繹了一部全新意義的“桃園三結義”——一位共產黨員、一位官居縣教育局長的進步人士、一位壯族青年歃血為盟、舉旗為誓,建立起當地的第一個農會、第一塊革命根據地、第一支革命武裝力量——游擊中隊。

后來,經過戰火紛飛的嚴酷考驗,兩位結盟者都成了共產黨員,這支游擊中隊也隨我軍主力參加了許多重大戰役,最后成為解放這個邊城的突擊隊……

戍邊、邊防、邊關……但凡與邊疆相關的詞,大都表述著戒備、守衛、抗御等含義。邊防為衛國之門、護民之關,今天,歷史千帆過盡,邊疆已經迎來了和平的年代。但是,保衛邊疆安寧、捍衛祖國領土,依然是這片土地戍衛者的第一要務、最神聖的使命。

世代居住邊境的少數民族群眾,對邊防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和表達。在邊防一線問路,回答總是充滿了“邊防特色”:比如,××村就在×××號界碑邊﹔再比如,可以沿巡邏道、順著山脊線一直走……

當然,最讓我意外和感動的是,來到苗族寨子羅家坪採風,群眾伴著蘆笙且歌且舞的,竟然是駐守在羅家坪大山的某邊防連官兵自己創作的連歌:《羅家坪大山戰歌》——青山重重濃霧茫茫,巍巍羅家坪大山聳立在南疆。餐風飲露、緊握鋼槍,邊防戰士戰斗在雲的海洋。強軍使命心中裝,何懼熱血洒邊疆……

40年前,羅家坪大山打響了一場保衛祖國邊疆的作戰。我邊防部隊用血與火的戰斗,捍衛了祖國領土的和邊疆的安寧。在邊防連隊“連史室”裡,“貓耳洞大王”尹國亮,“孤膽英雄”許明習……這些普通的名字高懸於牆,成為邊防部隊永遠的光榮。當然,也載入了馬關縣的“軍事志”,成為邊防史上輝煌的一頁。

今天登上這座巍峨大山,重訪當年戰火中採訪過的連隊。硝煙早已散去,官兵換了一茬又一茬,連隊建設更是煥然一新。但沒有改變的是訓練場上殺聲四起、巡邏線上腳步堅實——為了保衛祖國邊疆,年輕一代邊防官兵枕戈待旦、厲兵秣馬,時刻准備為國而戰的忠誠與決心,從未有一絲懈怠。

這個連隊有一個特殊的習慣——老兵退伍時,必須完成一次合格的軍事考核。站在考核隊列裡的老兵李汝峰告訴我,這樣做是讓戰友們放心,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是一個羅家坪大山上的好兵﹔同時,也是一個誓言:若有戰,召必回﹔若有戰,戰必勝。

連隊雖然偏遠,但幾乎所有官兵都參加了以國防和軍事理論、武器裝備與軍事技能等為主要內容的軍事職業教育。筆者不禁有些好奇地問:現在可學習的內容很多,你們的選擇為什麼不約而同呢?戰士們的回答簡潔而自豪:我們是軍人,戍邊固防是我們的主責主業……

“日月麗乎天,草木麗乎土”,那麼,今天邊關的祥和美麗,難道不是因為有了這些忠勇而質朴的邊防士兵?

令人欣慰的是,邊疆少數民族悠揚歌聲匯聚成的和平天籟,與連隊戰歌的旋律同時回蕩在邊疆山河。

“千裡邊疆黨旗紅,守土固邊當先鋒。”苗族聚居的羅家坪村是連隊的共建村,村口的這副對聯記載著邊疆光榮的歷史,也宣示著軍民熾熱的決心。當年在保衛邊疆的作戰中,這個村男女老少支前參戰,村裡50多位青壯年組成的民兵連,和邊防部隊在槍林彈雨中生死相依,並肩戰斗,為保障戰斗的勝利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這個原先不見經傳的民兵連用輝煌的戰績証明了自己,被雲南省授予“鋼鐵民兵連”的榮譽稱號。

保衛邊疆,是為了建設更加美好的邊疆。當年戰斗中贏得的榮譽,今天延續在強邊致富的新戰斗中。今天,這個村子的《村規鄉約》令人肅然起敬。第一條就是——固守邊關、護衛界碑。他們既是“擁軍支前紅色教育示范基地”,同時又先后收獲了一個個充盈著富裕、洋溢著幸福的美譽:“邊境現代化小康村建設示范點”、“平安村寨”……

“筑鋼鐵邊境,建美麗鄉村”,這是連隊與村子開展“共建”確定的目標,它是邊防發展的藍圖,也是已然鋪展在眼前的壯美風景。

(責編:代曉靈、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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