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芳華 獨“伊”無二
1935年,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瞿秋白在福建長汀被國民黨殺害。他從容赴死,但唯獨想念遠在蘇聯的14歲女兒瞿獨伊。
“我的好獨伊……你要聽先生的話,聽媽媽的話,要和同學要好……乖乖的小獨伊。”少年獨伊,在莫斯科接到過一張明信片,簽名是“好爸爸”。明信片上的話,瞿獨伊記在心裡,一直到她2021年11月26日以一百周歲高齡辭世。
與中國共產黨同齡的瞿獨伊,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她也替英年犧牲的父親看到了新中國的誕生,看到了新中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走向強大繁榮。
一
瞿獨伊,原名沈曉光,出生於1921年。幼年時,母親楊之華與她的生父沈劍龍離婚,與志同道合的瞿秋白結為革命伴侶。1925年,楊之華把女兒從浙江蕭山沈家接到上海,改名瞿獨伊,意為今生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小獨伊喊瞿秋白“好爸爸”,而她獲得的,是比生父還要貼心、熱烈的愛。
在上海,瞿秋白經常手把手教女兒寫作、畫畫,教育女兒將來一定要做一個對國家、對民族有用的人。
1928年,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蘇聯召開。楊之華帶著小獨伊,冒著生命危險掩護代表們通過中蘇邊境,與先期抵達莫斯科的瞿秋白團聚。
黨的六大,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唯一一次在境外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瞿獨伊的革命生涯也從這時開始。這一年,她7歲,是到過莫斯科郊外六大駐地的人員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六大期間,黨代表們休息時,小獨伊就常常為他們表演唱歌和跳舞。
1930年7月,瞿秋白和楊之華奉命回國,因國內形勢嚴峻,同時也考慮到帶著孩子從事地下工作很不方便,最終,夫妻倆忍痛決定將小獨伊留在莫斯科。
1941年,蘇德戰爭爆發。根據組織決定,20歲的瞿獨伊與專程來接自己的母親楊之華等從蘇聯啟程,取道新疆回國。到新疆后,當地軍閥盛世才公然投靠國民黨,軟禁、逮捕了150多名中國共產黨在疆人員及家屬,這其中,就包括瞿獨伊母女。
獄中,瞿獨伊是孩子們的大姐姐,不但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每個孩子,還和大人們一起參加靜坐絕食斗爭以及悼念難友犧牲的紀念和抗議活動。盡管青春年少,瞿獨伊已具瞿秋白之風骨、革命者之精神。
從1942年到1946年,四年鐵窗,艱難時刻,瞿獨伊向黨組織表達了入黨的決心。盛世才軍閥政府的監獄檔案,就記錄有審訊她的內容:
敵人問:“你還是擁護共產黨、替她辯護嗎?你需要考慮現在是生死兩條路。”
瞿獨伊答:“我始終信仰共產主義,不用考慮,我已經談過,共產黨是為國家民族利益而奮斗的,我就是要為民族獨立、民權自由、民生幸福而奮斗,死了也是光榮的。”
獨“伊”無二的姑娘,在革命的大風浪中,長成了父母期待的樣子。
1946年,經黨組織全力營救,這些被捕的在疆共產黨員和家屬集體獲救,前往延安。在延安,瞿獨伊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這一年,她25歲。
二
到延安后,瞿獨伊和丈夫李何一起被分配到瞿秋白曾擔任領導人的新華通訊社工作(原為紅中社),接過了“好爸爸”的薪火,成為新華社記者。
1949年10月1日,是瞿獨伊永生難忘的日子。“好爸爸”犧牲14年后,她替父親見証了他曾為著勞苦大眾深切熱盼的新中國的誕生。
這一天,她為蘇聯文化藝術代表團擔任翻譯,參加了開國大典觀禮。
典禮進行中,曾任新華社社長的廖承志找到瞿獨伊,急切地說:“獨伊,快到廣播電台去,用俄語廣播毛主席的宣言。”乘車趕到電台后,她用留聲機錄音,錄了一遍不滿意,又錄了第二遍。最終,她用流利的俄語向全世界播報了毛澤東主席在開國大典上的講話,成為第一個向世界播報新中國成立喜訊的記者。
“我是含著眼淚翻譯解說大會盛況的。”瞿獨伊回憶說。
1950年3月,瞿獨伊夫婦又成為新中國第一批駐外記者,創建了新華社莫斯科分社,再次追隨“好爸爸”事業的足跡,報道蘇聯經驗,講述中國故事。
新華社莫斯科分社成立初期,經費有限,成員也隻有瞿獨伊夫婦二人。於是,他們身兼數職,既是記者、通訊員,又是譯電員、抄寫員、翻譯。因瞿獨伊精通俄文,愛人李何則是“大筆杆子”,兩人便密切配合,採寫了大量新聞報道。同時,因還需承擔會計、炊事員、採購員的任務,瞿獨伊笑稱那時的自己是“八大員”。
值得欣慰的是,通過辛苦忙碌的工作,瞿獨伊夫婦採寫的各類新聞報道在國內被廣泛使用。為此,新華社曾專門去信表揚:“稿件詳盡、切實、新鮮生動,說明國外分社記者在掌握語言的條件下,是可以大大發揮工作能力,很好地推進我們的宣傳報道的。”
1957年,瞿獨伊奉調從蘇聯回國,先后參與了中央編譯局《毛澤東選集》的中譯俄校對工作以及《瞿秋白文集》的編輯出版工作。
1982年,61歲的瞿獨伊從新華社國際部離休。從7歲時扮作六大代表們的女兒掩護他們前往蘇聯、在莫斯科郊外見証六大召開時算起,瞿獨伊已經忠誠為黨工作了整整54年。
三
瞿獨伊和李何,是在新疆相識、相知、相戀的。她和媽媽楊之華都認為,李何身上,有“好爸爸”瞿秋白的影子:知識淵博、溫文爾雅。新中國成立后,夫婦倆已育有一兒一女,生活幸福美滿。
然而,瞿獨伊卻再次遭遇沉重打擊:身為人民日報國際部副主任的李何因勞累過度,心臟病急劇惡化,於1962年病逝。那一年,瞿獨伊才四十出頭。
在組織的關心、同志們的幫助下,瞿獨伊堅強地挺過難關。“小小的蓓蕾,含孕著幾多生命。陳舊的死灰,幾乎不淹沒光明。”——“好爸爸”1929年寫給女兒的小詩,瞿獨伊一直記著,慈父熾熱的心,一直陪伴著女兒的人生。
離休后,瞿獨伊除了為瞿秋白的研究工作和紀念活動奔走、聯絡外,還一如既往關心國家的發展。
2016年,瞿獨伊參與拍攝了新華社微電影《紅色氣質》,95歲的她喃喃而言:“我始終不明白,儒雅的書生和壯烈的革命者,哪一個是我的父親……”這句話,讓無數觀眾流下熱淚。
2018年,97歲高齡的瞿獨伊抱病在微紀錄片《天地英雄氣》中出鏡,片中,她清唱起“好爸爸”譯成中文的《國際歌》,“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一字一句,緩緩沁入人們的心底,感染了無數觀眾。
瞿獨伊一百歲這一年,年輕同事拿著10歲左右的她與母親楊之華的合影,問:“這是誰呀?”她大聲說:“媽媽!”
媽媽是誰?對於瞿獨伊來說,媽媽既是楊之華,也是共產黨。她說:“黨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也同樣是在一百歲這一年,瞿獨伊榮獲“七一勛章”殊榮。雖然因身體原因,她沒能來到頒獎現場,但這份沉甸甸的榮譽,是對她一生忠誠為黨、初心不渝的最高禮贊。
一個世紀前,“好爸爸”在革命之路上艱難求索,一個世紀后,女兒代替父親看到了國家的獨立和富強。她想告訴父母:今天的中國,就是他們夢想中的那個中國!
(作者:新華社參考消息報社 操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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