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己的文章自己写

所谓“自己的文章自己写”，是毛泽东对自己写作风格的一个概括，他对此有过解释和说明，这就是：坚持自己写自己的讲话、报告、学术等文章，而不用别人包括自己的所谓朋友和管辖范围内的同志代替。毛泽东曾明确讲过，领导干部让别人代写文章是很危险的。

一、“我的文件都是自己写”

毛泽东参加和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一生，可以说也是写思想政治教育文章的一生。在湖南的湘水之滨，青年毛泽东投身伟大的革命事业，写下了惊世之作；在井冈山八角楼的煤油灯下，在红军长征的漫漫征途上，在陕北黄土高原的窑洞里，在北京中南海的办公室内，他写下了成千上万篇动员和教育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而奋斗的鸿篇巨著。通过多年学习研究毛泽东的文章感到，他的思想政治教育文风中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自己的文章自己写”。阅读各类版本的毛泽东传记，看到最多的是中央召开的各种会议讨论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某某文件，或会议决定由毛泽东负责起草文件。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传》中明确记载：“收入《毛选》的著作，都是毛泽东自己写的。仅有少数几篇讲话是别人根据他的讲话记录整理后又经他本人修改定稿的。”①他曾说：“我的文件都是自己写。只是有病的时候，我口讲，别人给我写。1947年写《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就是我讲，江青写。她写后，我修改。我修改后，又找恩来、弼时他们来谈，再改。大家再看了以后，广播。文章要别人写是很危险的。那时批判国民党的许多文章，新华社发的，都是我自己写的。”②据毛泽东在延安时的保卫参谋蒋泽民回忆，当年毛泽东写文章是非常辛苦的。那时延安地区没有电，晚上毛泽东写文章时点着蜡烛照明，烛光昏暗跳动，影响视力，还容易使眼睛疲劳。毛泽东写累了，就揉揉酸胀的眼睛，再继续写。一夜之后，他的脸上常常是沾上了一层烟尘。英国作家迪克?威尔逊在他撰写的《毛泽东》中详细地描写道：1948年初到3月，毛泽东在延安的杨家沟的3个月，不断著书立说，全面概括了从军事战略到解放区内的中产阶级打交道、土改、经济政策、军内民主、党内行政效率等等各种问题。手写麻了，便借握石头来锻炼手指。①学习研究毛泽东文风，笔者认为，首先要学的是毛泽东的“自己的文章自己写”的文风。

二、需要时以他人名义写

毛泽东不仅坚持自己的文章自己写，在需要的时候还经常以他人名义写文章。从他的这种文风中让我们感到，毛泽东写文章是为了事业，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为了个人的“名”。

（一）以中央宣传部的名义写

1937年8月22日至25日，中央在陕北召开洛川会议。当时的抗战形势是，已经开始了政府的抗战，而且得到了人民的拥护，但人民还没有大规模地参加抗战。在这样的背景下，洛川会议研究了政治任务、军事、国共两党关系等问题，讨论通过了《中央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和《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等文件，其中《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一文，就是毛泽东以中央宣传部的名义起草的宣传鼓动提纲。

（二）以新华社的名义写

毛泽东经常结合形势和任务的需要，为新华社或以新华社的名义撰写文章，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晚年。这其中最为经典的是他在战争年代，为配合重大战役行动而写的军事宣传报道，及时而有力量。1948年，人民解放军转入全面反攻。毛泽东在指挥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同时，也具体指导着新华社对重大战役的宣传报道，与军事行动配合得相得益彰。

1.一战一评

1948年10月22日，中原我军解放郑州。当天，毛泽东为新华社写了《我军解放郑州》的消息，运用交代地理背景的办法突出占领郑州的重要战略意义。其中指出，郑州为平汉、陇海两大铁路的交点，历来为军事重镇。蒋介石因徐州告急，被迫将驻郑兵团孙元良部3个军东调，郑州守兵薄弱，我军一到，拼命奔逃。现郑州东西之中牟县、背面之黄河桥均被我军切断，逃敌将迅速被歼。

2.一战多评

1948年11月5日，毛泽东为新华社撰写了《中原我军占领南阳》的消息，是一篇罕见的杰作。文章先是绝妙地运用历史背景说明我军占领南阳的战略意义，其中写道：“南阳为古宛县，三国是曹操与张绣曾于此城发生争夺战。后光武帝刘秀，曾于此地起兵，发动反对王莽王朝的战争，创立了后汉王朝。民间所传二十八宿，即刘秀的28个主要干部，多是生于南阳一带。”然后笔锋一转，通过我军一年的战绩纵论战局：“去年7月，南线人民解放军开始向敌后实行英勇的进军以来，一年多时间内，除歼灭了大量的国民党正规部队以外，最大的成绩，就是在大别山区（鄂豫区）、皖西区、豫西区、陕南区、桐柏区、江汉区、江淮区（即皖东一带）恢复和建立了稳固的根据地，创立了7个军区，并极大地扩大了豫皖苏军区老根据地??白崇禧经常说，‘不怕共产党凶，只怕共产党生根’，他是怕对了。我们在所有江淮河汉区域，不仅是树木，而且是森林了。不仅是生了根，而且是枝叶茂盛了。”①胡乔木后来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指出，像《中原我军占领南阳》这样的新闻稿，在古今中外的新闻史上也没有第二篇。这篇文章写得很有气派，很精炼、很自然，把解放战争和中国历史上的典故很自然地联系在一起，正是反映了我们当时胜利进军中充满了势如破竹的气派。

3.系列评论

从1949年1月起，为配合当时政治和军事斗争的需要，毛泽东先后为新华社写了《评战犯求和》（1月5日）、《四分五裂的反动派为什么还要空喊“全面和平”》（2月15日）、《国民党反动派由“呼吁和平”变为呼吁战争》（2月16日）、《评国民党对战争责任问题的几种答案》（2月18日）、《南京政府向何处去？》（4月4日）等文章。这一系列的新闻评论，像一发发精准的炮弹，有力地配合了我们党同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国民党反动派进行的斗争，也在党的新闻宣传史上留下了辉煌的篇章。

（三）以发言人的名义写

1948年3月，毛泽东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言人的名义，起草了《评西北大捷兼评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当时的背景情况是，西北战场国民党军的进攻已被粉碎，人民解放军已转入进攻，大量的国民党官兵或起义投诚、或被俘虏编入我军。毛泽东撰写的这篇评论，着重说明用“诉苦”和“三查”方法进行新式整军运动的伟大意义。诉苦，就是诉旧社会和反动派所给予劳动人民之苦；三查，就是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该评论说，西北大捷后的解放军用诉苦、三查的方法进行新式整军运动，使刚刚加入我军的国民党兵一夜之间变成有战斗力的解放军，证明人民解放军必将无敌于天下。

（四）以部属的名义写

这一点，现在的领导干部很少有人能做到了。平时经常能听到的是机关部门或某个人为领导写讲话、文章等，有的机关干部甚至说，“给领导写讲话，领导能有个明确的思路，别变来变去就烧高香了”，很少能听到领导以部属或部下的名义写文章。在这方面，毛泽东是我们学习的典范，他根据形势任务需要写出的文章，不一定都署他个人的名字，以谁的名义发表合适就用谁的名义。

1.以徐向前的名义写

1936年10月18日，毛泽东根据国共两军军事前线斗争的需要，以徐向前的名义给胡宗南写信，表示双方应弃嫌修好。徐向前是山西五台人，黄埔军校一期生，时任红军第四方面军总指挥。胡宗南是浙江孝丰人，也是黄埔一期生，时任国民党第一军军长。毛泽东在以徐向前名义写的信中说：“吾辈师生同学之间倘能尽弃前嫌，恢复国共两党这统一战线，共向中华民族最大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决一死战，卫国卫民，复仇雪耻在今日。”次日，毛泽东将此信用电报发给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并要求他们“请专函缮送胡宗南，并即印刷多份向各军发送。”①

2.以朱德的名义写

1945年8月，在日本侵略者宣布投降但还没有实行投降之际，蒋介石政府在美帝国主义的援助下，企图垄断接受日本投降的权利，并且借口受降调运大军进逼解放区，积极准备内战。13日和15日，毛泽东以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的名义给蒋介石写了两封电报，第一封揭露了蒋介石的反革命面目，教育全国人民要警惕蒋介石的内战阴谋；第二封电报进一步揭穿了蒋介石集团准备内战的阴谋，并提出了共产党关于制止内战的6项主张。这两封电报在当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毛泽东以朱德名义写的许多文电中也很有名，后来还上了《毛泽东选集》第4卷，题目是：《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给蒋介石的两个电报》。

3.以周恩来的名义写

1950年，平壤形势紧张。毛泽东对此高度关注，在如何帮助他们的问题上，考虑得很深，也很细，有时连具体的工作细节都考虑到了。10月15日凌晨1时，毛泽东以外交部长周恩来的名义起草了一份给中国驻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大使倪志亮转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首相金日成的电报，电报中写到，“请即派一位熟悉道路的同志于十月十六日到安东接引彭德怀同志和金日成同志会面，如倪大使找不到金日成同志，则请倪大使派人去安东接引。周恩来 十月十五日上午一时”①

4.以彭德怀的名义写

新中国建立后，蒋介石国民党集团退守台湾，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不断对大陆进行窜扰破坏。1958年8月中央军委决定炮击金门。为了反对美国制造“两个中国”的阴谋，扩大美国与台湾当局的矛盾，毛泽东审时度势，于10月5月8时指示福建前线部队停止炮击2天。10月6日凌晨2时，发表毛泽东起草的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的《告台湾同胞书》，宣布暂以7天为期，停止炮击，建议举行谈判，实行和平解决。13日凌晨，福建前线广播站又播送了毛泽东起草的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对福建前线人民解放军的命令：“金门炮击，从本日起，再停两星期，借以观察敌方动态，并使金门军民同胞得到充分补给，包括粮食和军事装备在内，以利他们固守。”②1961年12月，遵照中央军委关于保持台湾海峡局势稳定，不主动打击金门国民党军的指示，福建前线部队主动停止了实弹炮击，至此，炮击金门作战即告结束。

三、审批的文电精心改写

毛泽东文风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对待自己过手的文电非常认真，凡认为有必要的，都亲自上手修改，而且不厌其烦。表面上看，毛泽东是对文字负责，其实质是对工作、事业负责，这一点很值得每一位领导干部好好学习。

（一）标题改到有吸引力

这样的例子很多，比较典型的是新中国成立后修改《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这部被称为“合作化运动百科全书”的材料书，是毛泽东1955年主编的，共收集各地材料176篇，90多万字。毛泽东亲自为此书写了2篇序言，为104篇材料写了按语，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他对农业合作化运动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指导思想，也反映了我国人民要求迅速摆脱贫困、使国家富强的美好愿望。它的出版，对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据逄先知回忆，毛泽东对《高潮》一书中的大部分材料重新拟定了题目，把一些冗长、累赘、使人看了头痛的标题，改得鲜明、生动、有力，而又突出了文章的主题思想。例如，材料原题是《天津市东效区詹庄子乡民生、民强农业生产合作社如何发动妇女参加田间生产》，共33个字，毛泽东改为《妇女走上了劳动战线》，只用9个字，简单明了，又抓住了主题，使读者一看就有印象。又如，原题为《大泉山怎样由荒凉的土山变成了绿树成荫、花果满山？》，毛泽东改为《看！大泉山变了样》。从保存的原稿和各次清校样中看到，有的标题，毛泽东是经过多次推敲、一改再改的。例如，三娄寺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那篇材料，发稿时题目为《山西省解虞县三娄寺农业生产合作社几乎垮台的教训》，看初校样时，他改为《解虞县三娄寺农业生产合作社几乎垮台的教训》，看二校样时，又改为《严重的教训》 。①

（二）论据改到无懈可击

1939年初，国共两党的摩擦开始增多。为了做工作，党中央以八路军后方留守处主任萧劲光的名义，给蒋介石、胡宗南以至国民党的师长、专员等，发了许多电文、声明、布告。这些以萧劲光名义发出的文电，基本上都是经过毛泽东亲自审阅修改的。萧劲光回忆说，毛泽东在修改这些文电时，字斟句酌、煞费苦心。在修改萧劲光给蒋介石等人的一份通电中，毛泽东反复推敲，最后改写成这样一段话：“目前日寇以一师团之众大举西犯，柳林、军渡相继失守，我河防部队正尽一切力量，予以痛击，连日战斗甚为激烈。大敌当前，覆舟堪惧，后方纷争，实属不宜再有。苟一方拼死杀敌于前，他方复乘机争夺于后，则不啻以刃资敌，前途危险，何堪设想！？”这段话里的潜台词，是在警告顽固派不要继续与日伪勾结。在修改致程潜、朱绍良的一份电文时，毛泽东加了“据闻一切行动均系根据新颁处理共党问题方案，下级不过照此方案执行而已”一句，点明下面的人制造摩擦，上面是有根的。在审改涉及到国民党军侵犯我边区的文电中，毛泽东多次加了这样的一些话：“边区二十三县范围为蒋委员长所指定”，我军“对原定二十三县并未越雷池一步”。这样写的意思是，边区二十三县是你老蒋亲口承认，是经过国民党正式会议讨论决定下来的，现在你派兵来侵占，出尔反尔，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萧劲光后来回忆说，当年认真琢磨毛泽东修改的这些词句，对于怎样坚持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的斗争策略，心中更有数了。①笔者通过认真学习研究毛泽东修改过的这些电文，真切地体会到，审改文电不是小事，它不仅是个文字水平问题，而是一个人、一个群体甚至一个党派的整体水平在具体文电中的体现。只有胸有全局，有想法、有办法又有文字水平，才能改好电文中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学习毛泽东的这种文风，需要从更多的方面学起。

（三）核心要点改到具体明确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周恩来负责起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草案。9月3日至11日，毛泽东在修改这个草案时，改写了这样一段话：“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的各级政府机关为各级人民政府。国家最高政权机关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中央人民政府为行使国家政权的最高机关。”②笔者在仔细学习研究毛泽东在《共同纲领》上改写的这3句话感到，每一句都是政策性的，是今后全党、全国都要执行的。应该说，这都是毛泽东经过深思熟虑的，是要高度负责的，是要经得起实践检验的。

四、要求各级领导亲自写

毛泽东不仅自己的文章自己写，还要求党的其他同志要自己动手写东西，不要秘书代劳。这个要求一直到他去世，可以说是他终生的要求。1948年1月7日，为及时反映情况，使中央有可能在事先或事后帮助各地不犯或少犯错误，争取革命战争更加伟大的胜利，毛泽东在《关于建立报告制度》一文中规定了如下报告制度：“（一）各中央局和分局，由书记负责（自己动手，不要秘书代劳），每两个月，向中央和中央主席作一次综合报告”，“报告文字每次一千字左右为限，除特殊情况外，至多不要超过两千字”，“内容要扼要，文字要简练，要指出问题或争论之所在”，“综合报告的日期是单月的上旬，报告用电报发来”①。作为党的主席，亲自要求各中央局的书记们，要“自己动手，不让秘书代劳”地给中央写报告，可见毛泽东对领导干部坚持“自己的文章自己写”的认识和理解有多么深刻。

五、八大开幕词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毛泽东在党的会议上所作的报告和发言稿，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从来不让别人代笔。据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传》里讲，中共八大开幕词可能是唯一的例外①。1956年中共八大开幕前夕，毛泽东为准备八大开幕词写过两次稿子，但都没有写完。也许是对自己写的稿子不满意，或许是工作太忙，毛泽东又要陈伯达代为起草。9月8日，他写信给陈伯达催问起草情况，收到稿子后仍不满意，说写得太长，扯得太远。接着又要田家英起草，嘱咐说：“不要写得太长，有个稿子带在口袋里，我就放心了。”②离大会开幕只有几天了，十分紧急。当年田家英34岁，精力充沛，很快赶写出一个初稿，毛泽东比较满意，亲笔作了多处重要修改和补充后，让杨尚昆送有关人员审阅修改。后来稿子改得越来越好，毛泽东满意了。在八大开幕式上，不到3000字的开幕词讲话，鼓掌达32次之多。这个故事记录的是毛泽东的文章也有别人代写的时候，但可以看出，毛泽东是起主导作用的，并不是别人写什么自己就念什么，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出，毛泽东的文件都是他自己写的或由他主导写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