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
写在前面
本文讲述了解放战争期间我军某师警卫连在江山县保安镇抓获戴笠之子戴藏宜的纪实故事。作者许静为人民日报社原副秘书长，时任该警卫连指导员，是此次抓捕行动主要负责同志之一。本文原标题为：《戴笠之子戴藏宜是怎样被我军抓获的》
1949年4月21日我第二野战军五兵团十六军四十八师全部渡江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继续追歼残敌。途径景德镇、婺源、玉山、廿八都直达福建浦城。为配合第三野战军作战回师衢州，最后部队移防浙江江山县进行约三个月大休整。
图1：渡江战役中的第二野战军（资料图片）
1949年6月6日，师参谋长冯家辰，召集警卫连连长李令文和我（我当时任警卫连指导员）到他办公室接受任务，师作战科长王辉也参加会议，冯下达任务说：江山县保安镇是军统头子戴笠的老家，在江山县保安镇有一个交警中队为其看家护院，戴的儿子戴藏宜五月为母办丧事未来得及逃走，据县提供可靠情报戴藏宜仍和部分敌特份子在闽浙赣边境仙霞岭山区一带活动。收拢国民党残渣余孽侍机反动。为捕捉这一伙敌特，师长王晓、政委姜思毅也非常重视，命令你连去执行这一任务。你连是经过苏中、涟水、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淮海等战役战斗有经验丰富的连队一定能够完成这一光荣的任务。江山县也派一位熟悉本地情况，并有丰富游击战经验的队长带领十余名队员和你们一起执行这一任务，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另外，师工兵连也在这一地区掩护征粮任务，需要时也可使用。此次行动由作战科长王辉统一指挥。
接受任务后，我连经过两天的准备于6月9日，从江山县城出发。根据游击队已掌握的情报，为隐蔽突然，连夜奔袭长台与夹口之间的一个村庄。6月10日拂晓，对该村进行包围，待天明后，村里所有人集合在一个广场，找几个儿童把本村人认领出来，其余的进行集中审查。结果除缴获一部分文件和枪支外，并抓获国民党总统府第一局副局长中将朱云光等敌特25人，戴藏宜等人漏网。初袭告捷，王辉科长提出连续作战，将俘虏全部交由工兵连看管。6月11日至14日，在长台、夹口、瓦棚、石门一带连续突袭多次，又抓获了敌特20余人。摧毁了他们的集结地和窝点，抓捕了他们的骨干力量，给潜伏敌特以重大打击。
图2：许静（左二）同第二野战军四十八师战友合影
战场是千变万化的，即使是成功的经验如重复使用也是危险的，6月15日，情报得知，在仙霞岭一个主峰大庙里，敌青年军军长和戴笠之子在这里开会。王辉科长命我带一个排及游击队十余人袭击该处，由于路途较远，中午饭后即出发预计夜间四五点钟可到达该庙。当我们翻过一座山后，必须经过一个叫“歪源”的村庄，该村背靠大山前面有一条小河，这时已下午四点左右，距村还有两里路程的时候，我发现村庄有些异常。用望远镜观察，二十多户人家无一人走动，连一个牛羊都看不见，寂静无声。当即我找了游击队长、二排长和三个班长开了一个小会，认为这个村有问题，必须做好战斗准备，命令二排副排长陈春生带一个班走中路，进村后以战斗组的队形散开，游击队作为预备队在中路后面保持20米以上距离。二排长带一个班走左路沿河前进。我带一个班走右路顺山脚前进，三路汇合点在村庄西北部。当时游击队长提出意见：“许指导员你不要把我们当客人，我们都是战斗员”。我说：“现在你得听我的”。正当我们以战斗队形前进时，左右两路快要合围的时候，中路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二排副排长原是莱芜战役解放入伍的原国民党七十三军手枪排班长，他听到枪声后，一个翻滚向前，到山墙脚下面，然后抓住一个战士的手榴弹向山墙上扔去，使敌人火力立即减弱。这时左右两路迅速向中间合围，敌人这时已向山上逃跑。我们带的一个掷弹筒和枪榴弹进行拦截射击，致敌有所伤亡，敌人在伏击地方也留下了一堆血迹。战斗只有几分钟，我五班长仲风书（湖南人，鲁南战役解放的战士）负伤，游击队长因主动和副排长走在一起，右臂被打断，战士张金龙、王金林当场牺牲。二人都是河南沈丘人，1947年入伍的。6月16日，全连在白石村一个山顶上举行葬礼，每人明枪5发为两位烈士送别。敌方指挥这次袭击我们的原国民党青年军军长也负了伤，他以疗伤为借口到达香港隐居不再为蒋家卖命。第二天，王辉科长命我带两个班送伤员进城，将战斗经过向参谋长汇报，并说：“此次战斗损失，特别是游击队长负重伤，责任由他负责”。我说：“这次是我带队没有照顾好游击队长，与你无关，我应做检讨”。我到师部见了参谋长，一提到下午遭袭，冯把桌子一拍：“王辉这个蠢蛋，怎么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哪有下午袭击敌人，这不明摆着送上门挨打么！”由于在山区伤后无药，游击队长流血过多，送到县城后不久去世。这个队长名字也不记得了。我曾问过江山县一个老同志他说可能姓金是指导员兼队长。
6月下旬，因为部队训练整休很忙，王辉科长奉命回师部，游击队全部人员也撤回县城，进行改编为县大队和公安干警。抓捕戴藏宜的任务就压在连长和我两人身上，真感到责任重大了。连长李令文他是1938年入伍，曾给彭雪枫当过多年警卫员，打过多次恶战，很有战斗经验。这两天他也愁眉苦脸，见我就问：“伙计怎么办，这仗怎么打啊？文化你比我强，你多想办法吧！”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去戴笠在保安镇的家看看再说吧！”戴笠的家专门修了一条可以通汽车的路，有两处住房，镇上一处有座小楼比较现代化，山间还有一套比较老式的三进四合院。经群众反映和我们了解戴藏宜仍在附近活动，一是他母亲死了未过百日，二是他老婆和三子一女也在附近或娘家隐藏，同时他又有潜伏任务。据此分析，他没有走远。原保安镇乡长（名字忘记了）此人认为国民党大势已去，积极向我们靠拢，经常给我们提供一些情况想得到我们信任。据此我和连长商量，连队活动化大为小，以班排为单位连续搜山。有一次连长带一个排遇上两个猎人，可疑的是他们用的猎枪是双桶进口的，还有一个德国造的高级望远镜，连长询问他们，对方能说会道，说这些都是捡国民党军队的，可以送给解放军，结果连长也信了。回来以后我把猎枪和望远镜让乡长一认，他说这就是戴藏宜用的，结果连长后悔不已。---
图3：文中保安镇，今江山市保安乡即景（资料图片）
7月1日，是党的生日，天气晴朗，我带两个班准备上保安镇南面一个大山，名鸡公山转一转。连长说我也去，那咱们一路吧，有事也好商量。十时左右到了半山腰，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人在走动，他看见我们后便加快步伐然后开跑。连长当即命令战士快打枪榴弹，拦截射击，空中爆炸，再打超前30米地面爆炸，不要伤人。结果很有效，此人被我们抓住了，他只承认是砍柴的，又说是采药的，前后矛盾嫌疑很大。这时我们也不上山了带回保安镇进行审讯。此时，乡长跑来找我，并偷偷告知，此人就是保安镇的交警中队长，名叫柴春林，是戴家的忠实奴才。这时我心里有了底，回屋后轻轻一笑地说：“柴春林你想顽抗到底吗？”他一听出叫他的名字脸色也变了，马上下跪“我老实交代，知道的都说”。为了尽快寻找戴藏宜的下落，我们还是宣传党的宽大政策，以攻心为上，当日带着柴春林到保安镇数里之遥的一个山村，这里是柴春林的家，并向其家属说明，只要柴能为人民办事，我们都将宽大处理，将功赎罪。当时就宣布柴可以自由，解除看押。但要他一定积极行动才有出路。这一宣传，对他家人及其他村民震动很大。两天后，柴来到我们连部，并向连长和我汇报说，戴藏宜现在顾虑很大，一是其父亲罪大恶极，怕政府饶不了他，二也是他最担心的，怕连累他的子女。我向其解释：“他本人只有向人民政府投降，才是唯一出路，至于他的子女我可以保证不受牵连不予追究，他的老婆郑锡英不是带着三子一女跑到她娘家衢县（衢州）躲起来了吗！江山和衢县如此之近，我们要找他的麻烦一天就可以到达，现在就看戴藏宜本人的表现。如继续顽抗他本人只有死路一条，亲属也会被殃及，希望你直言给他讲清楚。”两天后，柴又找了我们，这次他情绪比较好，说话也比较随便，他把戴藏宜态度与顾虑又讲了一遍。戴藏宜说，解放军是仁义之师，那次与连长相遇，就看出解放军的官很文明讲道理，在镇上也从不扰民。对解放军未触动他的家属和子女很是感激。戴说：我现在光杆一人，朱云光已被抓，青年军长借养伤也跑到香港不回来了，我这个书呆子，怎么能和解放军斗呢，既无实力也不会有出路。同时他还透露出浙东军统特务站站长周浩然的住处和活动地点，以及一个姓周的保长家私藏交警中队武器二十余支。这意思很明确为表示投降心诚，见面前的献礼，我鼓励了他的态度和做法。至于如何保证安全问题，我说他向政府投降之后，必须受政府来管制，只有人民政府才能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在社会上自由，报复他的人很多，就容易出问题。这必须有过渡时期，望他要理解。最后决定7月10日，由乡长和柴春林二人与戴藏宜约定来我连部见面。另外，按照他所提供活动地址将周浩然顺利抓捕，并从周保长家起获机关枪一挺、卡品枪、步枪等十余支。
7月10日上午，戴藏宜没有违约，带着自用的两支手枪，在乡长和柴春林的陪同下，到达我们连部。这时，我们师后勤部的张政委，也在保安镇一带征粮，有时也跟随我们连队活动，我们也经常向他汇报，请他拿点主意，这次，我们特意将他请来，代表师的领导与戴藏宜会面。戴笠虽然杀人如麻，但戴藏宜我们当时了解还没有命案，所以我们还是按投诚人员对待他。中午，我们连炊事班弄了几个菜，一起吃了便饭，戴藏宜见我们对他如此和气，说话算数又有师级干部接见了他，很受感动，并表态一定重新做人。会见后，我们要求他，这两天可以在保安镇看看亲友，然后，我们送你到县城，你的活动人民政府会给你适当的安排。
7月13日之前，我们将所有抓获的案犯及戴藏宜等，全部交给了工兵连看管，并请他尽快押送县城，我们的千斤重担总算卸下了。晚上我和连长商量：“我们明天绕道仙霞岭观观山景，放松一下如何？”连长说：“好啊！听你的。”
图4：许静完成抓捕任务后荣获的奖章
7月17日上午，我们回到江山县原来驻地（一个小学），第二天师政委姜思毅来到我们驻地（他经常来了解情况，讲讲时事，上上党课），他听了我们汇报后说：“你们连这次独立行动也是一次重大锻炼，这次你们完成任务很好，说明你们灵活执行党的政策，你们连队战斗作风养成和政治素质是合格的，难怪张国华今年初把你们的连扣留在十八军部编入侦察营四连一个多月，后经兵团杨勇司令员直接找张谈，才把你们连放回归建。这一个多月你们在外连续战斗很辛苦，休息两天，可投入练兵热潮。准备进军大西南，解放全中国！
作者：许静
人民日报社原副秘书长，离休干部。1926年出生，1943年参加革命，44年入党。渡江战役时任解放军第二野战军五兵团十六军四十八师警卫连指导员。
来源：微信号“6536号档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