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铁猊
《四库全书》一共七部,北方四部南方三部,文澜阁本《四库全书》是南三阁本中唯一保存下来的一部。文澜阁本饱经磨难,真正的原本也就剩下不到1/4,是一部经后来多人补抄才凑齐的“百衲本”。抗战爆发后,浙江省图书馆馆长陈训慈立即做出图书外迁的决定。
陈训慈(1901-1991),字叔谅,浙江慈溪官桥村人,从1932年起担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1937年8月,他一面动员全馆人员赶制木箱,一面积极筹措运费。他与浙大校长竺可桢共同向教育部争取支援,并商妥搭载浙大迁校的卡车分批将馆藏图书运出,终于赶在杭州沦陷之前完成搬运工作。运出的所有馆藏图书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文澜阁本《四库全书》。
阁书先是辗转运到浙西南的龙泉县,但龙泉并非久留之地,还是要去西南大后方的。但就在从蒲城至江山县的路上,有一车书约3000册翻到江山溪水之中。抢救出来的书运到江山县城隍庙,经过简单晾晒便又急忙赶路。由于有日军飞机的频频轰炸,只能是在赶路的间歇中尽量地通风晾晒,以防霉变。
经过四个多月的艰辛旅程,阁书终于抵达贵阳,暂存在贵阳西郊的张家祠堂。当即便开始暴晒落水之书,所幸无大损。1938年9月,日寇首次轰炸贵阳。1939年2月,阁书迁至贵阳城北八里地母洞。此洞人迹罕至,相对安全。但气候颇潮,每年春秋必须各晾晒一次,如是六年,终保阁书无恙。
1944年11月,日军进攻贵州省甚急,重庆国民政府特令阁书紧急迁渝。贵阳地方当局出动六辆卡车运送阁书。12月,抵达重庆青木关。随即文澜阁《四库全书》保管委员会在重庆成立,张宗祥、竺可桢、陈训慈等人为委员。
1945年8月日寇投降。1946年5月15日,在教育部科长徐伯璞、浙江省图书馆夏定域等8人及警察12人的押运护送之下,阁书取道川南入黔,经湘赣入浙,7月5日安抵杭州,重归西湖孤山文澜阁。
在回迁过程中,教育部科长徐伯璞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徐伯璞(1901—2003)山东肥城人,早年留学日本,曾任山东省督学、教育部国民教育科长、代理司务等职。1949年以后任江苏省文史馆馆员。当年文澜阁本《四库全书》的回迁工作正在徐伯璞职责之内。由于运力和资金非常紧张,徐伯璞以全家性命担保,雇用五辆返乡的私人汽车运送阁书。徐全家老小七人一同上路,大有与阁书共存亡之气概。而途中困苦,一言难尽。据一当事者记述:“在衡阳遇匪,警士开枪百余发匪始逸,在邵阳候渡二日夜;在安仁遇一小河,卸书渡河费时一日;在江西永新,余车左轮陷入水池,几倾覆;在银坑宿露天茶棚;在上饶遇罕有大水,公路桥梁冲毁,停留十余日;在兰溪过渡,卸书,烈日熏灼一日,皮肤若焦炭,凡此皆为令人永远难忘之遭遇。”
到达浙江江山时,连日颠簸劳顿让徐夫人蔡铭竹女士病倒,昏迷不省人事。幸遇过路的一位从滇缅前线撤回的军官是徐伯璞当年学生。他请来军医治好了徐夫人。而徐伯璞竟记不起这位学生的姓名。就要到达杭州时,一位车主忽然发难,说包银用完,无钱加油亦无钱吃饭,停下车子不走了。徐伯璞明知是故意刁难但也无奈,不得不将徐夫人手上的戒指摘下送给车主。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曾打算将文澜阁本《四库全书》划归南京中央图书馆。对此,浙江籍人士以张宗祥为首坚决反对。其理由之一就是:当年补抄之时用的全是浙江省籍人士的捐款。当时的中央图书馆馆长蒋复璁也是浙江籍,自然也乐观阁书还乡。
1994年,浙大历史系教授毛昭晰在日本京都读到日本学者松木刚的《掠夺了的文化——战争和图书》一书,才知杭州沦陷后不久,日本“占领地区图书文献接收委员会”于1938年2月22日派了9个人从上海赶到杭州,花了好多时间寻找文澜阁《四库全书》。毛昭晰说,“他们想把这部珍贵的图书劫夺到日本去,但他们的好梦落空了。”其时,距阁书撤出杭州不过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