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日本移民移入吉林省舒兰县四家房,建立起村团合一的“大日向村”。
伪满洲国成立之后,大肆宣扬建设“日满亲善”的“王道乐土”。
满铁社员
“一只蝴蝶,向鞑靼海峡那边飞去。 ”
不知其中深意的人,会以为这只是一首并无特别的抒情短诗。然而,事实却是,它的字句中隐藏着强横的野心,它要表达的意涵是吞并、侵占和抢夺。
这首诗名为《春》,作者是日本人安西东卫。诗中的“蝴蝶”指的是满洲,而鞑靼海峡在库页岛与西伯利亚大陆之间,北接鄂霍次克,南通日本海。安西东卫用这样一首诗表达了日本人想要永久占领满洲的渴望。
安西东卫创作《春》时是上世纪20年代末,彼时,“九一八”事变仍未爆发,但日本殖民者将满洲变为完全殖民地的想法已经十分明确。这一时期,尽管日本的战车仍不能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肆意碾轧,但日本作家手中的笔却已经开始横行无忌。
一直到1945年为止,一大批日本作家一手握笔一手挥刀,把配合日本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作为创作的使命,虔诚地做着“蝴蝶”属于日本的美梦。于是,“大陆开拓文学”、“满洲文学”、“建国文学”等一系列殖民文学次第登场,“繁盛”一时。在这些所谓的书写“满洲壮丽事业”的文学作品中,日本侵略者以耕耘者、经营者的姿态出现,要来建设和解救已经“患上了神经丧失的不治之症,昏睡不醒”(稻叶亨二《夜航船》)的中国。
日本殖民作家言说着荒谬至极的强盗逻辑,为日本的“大东亚圣战”罩上华美的外衣。不过,他们的作品也成为记录日本战争罪行的证据。著名学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向远在其撰著的《“笔部队”和侵华战争——对日本侵华文学研究与批判》一书中,结合具体作品,深入剖析了日本殖民文学如何扭曲事实,如何美化侵略,又如何建构侵略的狂想。
大陆开拓文学:把日本人写成英雄
大陆开拓文学,也称“开拓文学”,是以日本在我国东北地区的移民侵略活动为题材,直接反映移民侵略活动并为之服务的文学。其密切配合日本政府对我国东北进行移民侵略的宣传需要,诱惑、煽动日本人远征大陆,描写和赞美“开拓者”的“开拓视野”,掩盖“大陆开拓”的侵略本质,诬蔑东北地区的抗日武装。
小说《制造光的人》
作者:打木村治
简介:以第一个“武装移民”村——“弥荣村”为题材,描写了一批最初的“开拓者”的武装移民如何同“土匪”、严寒、穷困及思乡情绪作斗争,最后迎来了“大陆的新娘”。
小说《日轮兵舍》
作者:福田清人
简介:日本宫城县远田郡南乡村的 “高等国民学校”校长杉山,在时常来视察工作的加藤完治的指导下,在第一次武装移民团团员来信的感召下,决心动员学生向中国东北移民。他选择了一些毕业生加以训练,把他们派遣到东北。杉山本人也只身去东北考察,回国后辞去教职,成立了“南乡村满蒙移民后援会”,专门从事移民事务。
王向远:在 “大陆开拓文学”中,当时影响最大、最受欢迎的作家是和田传。
1938年以后,和田传创作了一系列“大陆开拓”小说。在代表作《大日向村》的“后记”中,他写道:自从参观了加藤完治的“满蒙开拓青少年义勇军训练所”以后,“对于农村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就不能不和大陆联系起来考虑了。我的眼界一下子开阔起来,从此就开始思考大陆的事情了,觉得日本海已经被填平,已经和满洲大陆连了起来。 ”
然而,日本“开拓民”在中国的土地上是如何 “开拓”的呢?在《大日向村》一书中,有一封写给“母村”的介绍“新村”情况的信,便泄露了天机:
“新村的区域,水田约一千四百町步,旱田二千六百町步,另外还有山林四千零八十町步。听说在其他的移住地,移民后再开始开垦的比较多。但是在这里,净是很好的耕地。而且水田中已经有了两条长达六里和四里半的水渠,虽说是熟地,但充其量耕种了不过三四年。所以,看来,今后至少十年间,不施肥也能有一石到一石五斗的收成。 ”
这就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这伙移民不仅侵占了中国的领土,而且还从中国农民的手里掠夺了大量的熟地,包括水利设施。可见,他们的“开拓”就是在掠夺。以“大日向村”为代表的日本移民对贫困和危机的摆脱,是建立在东北民众的巨大牺牲上的。
和田传对其中篇小说 《殉难》这样描述:“大陆的新村过去是没有的。年轻人都从新村中找到了出路,都为了崭新的生活而奔忙。这些人的行动的美好、壮烈,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然而,这部小说所描写的是什么样的“真实的故事”呢?
在和田传的笔下,当中国农民在受到“匪贼”袭击,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日本移民舍生忘死,全力相救;名叫赵海山的相当于村里长老的中国农民,和日本移民村的“部落长” 口清三郎超越民族的界限,建立了友谊和信赖;日本移民团夜间巡警队保护中国农民。
在小说的最后,被“匪团”抓住的清三郎面对着枪口——
“冷静地,然而又是用申斥的语调说:开枪吧!再说一遍,本人是但马的穷苦百姓,在日本的时候没有人敢回头瞧我。现在本人要做大陆开拓的柱石,把骨头埋在这里,正合本人的心愿!开枪吧!清三郎再次叫道。就在这个时候,‘’的一声,手枪响了。 ”
于是,清三郎做了“大陆开拓”和“五族协和”、“日满一体”的殉难者。
从这些内容中不难看出,和田传描写的根本就不是日本对东北进行野蛮移民入侵的真实,他是把入侵者美化成了中国农民的保护者。
日本 “大陆开拓文学”的作家作品,就是这样自觉地做了日本军国主义 “大陆开拓”的“国策”的宣传品,为日本在东北的移民侵略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在今天,它们除了让我们从中了解日本的移民侵略或看到日本文学在侵华战争期间的可耻的堕落外,已没有别的用处。
满洲文学:诬蔑中国人没有民族情感
满洲文学:是指在我国东北地区的日本殖民文学,它是日本在东北的殖民主义统治的产物,充当着日本向东北进行思想文化渗透的工具,或煽动吞并东北的狂热,或鼓吹“满洲建国”,或为伪满洲国涂脂抹粉,或杜撰“五族协和”、“日满协和”的神话。
小说《第八号道岔》
作者:日向伸夫
简介:主人公是在铁路工作的老工人张德有。原来,他在俄国统治下的铁路工作,后来,又在日本统治下的满铁工作。他对于日本式的工作方式感到不习惯,又听说满铁要裁员,因而陷入苦闷彷徨,甚至打算离开工作了多年的第八号道岔。他的同事李连福早有此打算,并用退休金开了个面包店,他劝张德有也这么干。小说最后,面包店毁于一场火灾,满铁裁员也是谣传。
解读
王向远:《第八号道岔》以第八号道岔为喻体,表现了处在殖民地时期的中国工人的不安的内心世界。日向伸夫透过这部小说要阐明的是:尽管要中国人适应日本的统治并不容易,但中国人本身并不执著于中国人所特有的民族习惯和生活、工作方式,既然他们能和俄国人合作,也就能和日本人合作。
日伪当局从文化殖民主义出发,积极支持和扶植“满洲文学”的发展,光文学奖就设立了“满洲文话会奖”、“建国纪念文艺奖”、“满洲国民生部大臣奖”等好几项。并且,日本殖民文学家也提出了 “在满洲建立满洲的文艺”的口号。高田悟郎就曾撰文指出:“我们生活在这真实的满洲,为了我们的目的而竭尽全力,这难道不是我们的重大使命吗? ”
1939年,日本殖民当局的文化权力机构弘报处召集成立了“满洲文艺家协会”,会长是山田清三郎,会员有近80名。该协会是一个专门的文学团体,在其出版指南中写道:“我满洲国的文艺政策,今年三月已由政府发表。为了确保《艺文指导要纲》的实施,今后要在《艺文指导要纲》的基础上,在与政府的紧密的联络下,准备结成文艺界同仁的团体……”
日本军部和政府为 “满洲文学”费了不少心机,除了不断派日本国内的作家到中国东北视察督促之外,为了促使日本读者关注“满洲文学”,权威的“芥川龙之介文学奖”也向“满洲文学”倾斜。例如,日向伸夫的《第八号道岔》获第十三届芥川龙之介奖的“候补”作品,第十四届芥川奖的获奖作品是石 喜久二的《缠足的时候》,第十九届的获奖者是八木义德的《刘广福》。这些作品无一例外地都切合了日本殖民主义的意图。
尽管日本殖民者的 “满洲文学”从内容上看五花八门,但引起注意,或得到当时的好评的作品却都是宣扬日本殖民主义思想的作品。
“建国文学”:鼓吹殖民者在拯救中国
“建国文学”:在“建国精神”的基础上,日本殖民者进一步提出了“建国文学”的主张。
作品
小说《少年满洲读本》
作者:长与善郎
简介:一个少年请父亲带他去满洲,于是找出了《世界地图》和《最近远东地图》。当父亲给他指出地图上的“满洲国”的时候,少年惊喜地说道:“真大呀!满洲!真像是蝴蝶的形状。”父亲说道:“啊,是啊,蝴蝶正朝着日本的方向飞呢!”
解读
王向远:所谓“建国精神”,就是在中国东北建立日本殖民国家所需要提倡的精神,也就是推行日本的殖民主义。其要点:
第一是极力宣扬“满洲独立”的思想,意在使东北从中国版图上分割出来;
第二是用日本殖民主义文化对中国人民进行文化同化,及实行所谓“文治”,或明或暗地宣扬日本文化的优越和先进,中国的野蛮和落后,以此消灭中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磨灭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使之甘愿服从日本文化的“指导”;
第三,在伪满洲国成立之后,把伪满说成是“五族协和”的“独立的新国家”,是什么 “王道乐土”。
正是在 “建国精神”的基础上,日本殖民者进一步提出了“建国文学”的主张。
最早用文学的形式表现“建国精神”的,是诗歌杂志《亚》的创办者安西东卫。安西东卫在《亚》中发表了不少以大连为背景的诗,他的短诗《春》——一只蝴蝶,向鞑靼海峡那边飞去——乍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在当时却引起了强烈反响,因为它用诗的形象的语言,说出了当时一些日本人朝思暮想的愿望。
为什么这只“蝴蝶”要向日本飞,为什么日本必须抓住这只“蝴蝶”呢?在他们看来,首先是这里的民族及其历史文化的衰落和退化。
一个名叫稻叶亨二的在诗歌《夜航船》中写道:“中华,患上了神经丧失的不治之症,昏睡不醒”。在他看来,中华民族就是失去舵手、盲目漂流的夜航船,如果没有人来拯救,那么等待她的必然是灭顶之灾。于是,在日本殖民文学中,出现了为“拯救”东北民众而“牺牲”、“奉献”的日本人。
总而言之,日本殖民者的文学是日本殖民主义政治文化的产物,许多作品是自觉地为日本殖民统治服务的,充当思想和文化渗透的工具,即使有些不是自觉地服务于殖民统治的作家作品,也或多或少地带有日本殖民主义及军国主义的文化的、种族的成见和偏见。他们笔下的人物,都在殖民主义的有色眼镜下不同程度地变形和扭曲了。(记者 王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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