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来你就红,杏花来你就香,望见太行就想起娘……树高千丈根往下长,天下的娃娃谁不想娘,魂里梦里念的是你呀,我的娘亲在太行。”
这是一首名为《太行娘亲》的民歌,唱的是太行山上一群既普通又不平凡的妇女: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们用甘甜的乳汁、无私的母爱,甚至是生命呵护着八路军将士后代,她们名叫“太行奶娘”。
“做梦都想我的奶儿”
抗日战争爆发后,八路军东渡黄河,挺进山西,随着战事发展,总部机关和129师进入晋东南,在敌后开展游击战。太行山因此成为八路军总部转战、驻扎之地,成为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核心地区。
“当年从全国各地来到太行前线的将士正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女。他们没有固定的生活居所,孩子出生后没有条件带在身边,只能把婴儿寄养在当地的老百姓家里。”左权县(1942年前称“辽县”)老区建设促进会秘书长宋保明说。
左权县七里店村的张招弟老人是目前该县在世的两位太行奶娘之一。老人今年已经93岁,身体佝偻干瘪,双手长满老茧。
1938年,张招弟的大儿子出生,后来又有三个孩子,但因条件艰苦,都夭折了。1941年,第三个孩子夭折后不久,村干部找到她,希望她能给八路军奶孩子。张招弟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出于保密需要,她并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但却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老人回忆说,日本人经常来村里扫荡,每次日本人来了,就抱着奶闺女躲进山里的窑洞,等日本人走了再下来。
过了3年,部队要转移了,孩子的亲生父母来接孩子。“一个八路军骑着马,闺女已经能蹦跶了,我用一块兰花头巾把她的衣服、被子和吃饭的小碗包好……”70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这个场景却一直在老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者看到,老人颧骨处有一道深深的印痕,女儿巨锁先说,奶闺女被接走后,老人因日夜思念以泪洗面落下了三叉神经痛的毛病,每次一疼就按颧骨处,所以留下那道印痕。
“想不想奶闺女?”记者问道。老人擦了擦眼睛,说:“做梦都想,见不到啊!”
左权县西黄漳村93岁的暴二梅是左权县另一位在世的太行奶娘。记者见到她时,老人坐在轮椅上,几乎不能说话交流了。
1940年,暴二梅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村干部将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八路军后代交给了她。当时,暴二梅家一贫如洗,石板炕上只铺一片席子,锅里没有米下锅,只能到山上挖野菜。即使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暴二梅仍悉心照顾那个女婴,挖药材换取一些粗布给奶闺女缝穿戴;奶水不足,就用全家人省吃俭用的小米、玉米煮糊糊贴补,就这样苦熬着将奶闺女哺乳了一年多。1942年初,由于部队转移,奶闺女的父母将其接走了。
“母亲逢年过节就会想起那个孩子,记挂孩子在哪儿,还活着没有……”64岁的三儿子张更江说。
“保护八路军的孩子就是为革命做贡献”
1941至1942年,是抗日战争在太行山上最激烈、最残酷的时期,日军在当地疯狂烧杀抢掠,实行“三光政策”。在这种情况下,哺育八路军的孩子也变得异常危险。为了保护革命后代,有的奶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赵引弟,左权县麻田镇上口村人,她曾一度哺育两个八路军的后代。当时,她自己有4个儿子,大儿子在外上学,二儿子六七岁,两个小儿子还很小。
今年已经80岁的董玉定是赵引弟的二儿子。他还记得,家里条件不好,有好吃的,母亲都是先让八路军的孩子吃。“一有好吃的,就把我撵走了,人家吃完了,才把我叫回来。”
一次,日本人进村扫荡,村民们纷纷往山上逃。董玉定回忆说,当时家里只有母亲和5个孩子,自己可以走路,但母亲只能抱2孩子,怎么办?她抱起了八路军的2个孩子,把自己的孩子留在了家里。
然而,等敌人走后回到家,赵引弟发现,2个孩子已经被日本人杀害了。
“母亲当时一滴眼泪都没流,但没过多久就病了。”董玉定说,大概过了一年多,母亲就病逝了。在去世前,母亲口中喃喃地说,“孩子,娘对不起你们,娘下去陪你们了。”
“母亲后来有没有后悔?”董玉定也常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她肯定不后悔,因为保护八路军的孩子就是为革命做贡献!”老人说。
赵引弟病逝后没几年,年仅20岁的大儿子董艾珠也参加革命牺牲了。原本有4个儿子的董家就剩下了董玉定一根独苗。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宋保明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42年,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敌工处长唐平铸和妻子陈友孟在麻田生了次子几个月,因战事需要急需找个奶娘,村民裴乃果刚生完孩子半年,闻听部队找奶娘遇到困难,毅然答应。贫困家庭,同时奶上两个半岁的孩子,实属不易,只好把奶水尽可能让奶娃吃,让自己的孩子吃玉米面糊糊。结果几个月后,自己的孩子因营养不良而夭折了。
“在那个特殊的抗战年代,太行奶娘们想的是八路军是替老百姓抗日打鬼子的,把八路军的儿女哺育好就是她们能够为抗日做的贡献。”宋保明说。
带着无限思念和牵挂离世
太行奶娘到底有多少,已成了一个无法考证的数据,但根据太行山区左权县、武乡县、黎城县等地相关部门走访,有关太行奶娘的谈论几乎村村都有。“坦率地说,仅左权来说,太行奶娘不能说成千上万,要说成百上千一点不过分。”宋保明说。
在太行奶娘中,有邓小平儿子邓朴方的奶娘郭金梅、刘伯承儿子刘太行的奶娘韩春华、罗瑞卿女儿罗峪田的奶娘王巧籽。70多年过去了,太行奶娘相继去世,关于她们的故事仍鲜为人知。
宋保明说,太行奶娘们为八路军哺育后代,不是为了名利和回报。为了革命的需要,自己亲自奶过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奶儿,却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抗战胜利后,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奶儿,不少奶娘带着对奶孩的无限思念和牵挂离世。
在张招弟和暴二梅家,记者看到,他们的生活条件都不太好,几个儿女都是农民。抗战胜利后,她们从未因自己奶过八路军的孩子而受到任何优待,她们也从未提过任何要求。
左权县文化局局长王建军认为,太行奶娘们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但她们恰恰反映了太行山区人民朴素、高尚的情怀。
宋保明也说,尽管很多奶娘已经过世了,但她们的精神可贵,她们身上不仅体现了军民鱼水情,更体现了百折不挠、英勇斗争的太行精神,给今天的我们以启迪。(新华网太原8月7日电 记者 王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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