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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六金:我的长征路

2016年08月22日09:41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一定要赶上部队”

长征途中,我得了病,是痢疾,一天要上十几次茅厕,还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身体弱得像要瘫在地上,没有一点力气。领导把马让给我骑,但骑不住,一上去就掉下来。当时部队缺医少药,只能自己抗。部队领导考虑到行军的紧急情况,要给我一些钱,把我留在老百姓家,等病好了再追赶部队。为了不连累部队,我对战友们说:“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我在后面慢慢走,我死也要死在行军的路上。”当时,前方军情紧张,部队必须按照命令尽快急行军前进。危秀英听说后过来搂住我,主动要求留下来陪我,我不同意,对她说:“秀英,你走吧,我已经走不动了,不能拖累你。”危秀英对领导说:“把六金交给我吧,我陪她走,我们一定能够赶上部队。有我在,就有六金在,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最后,组织上同意危秀英留下来陪我。

危秀英给我砍了一根树枝,削成手杖让我用。她搀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地沿着山路前进。晚上,没有月光,没有星星,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就要瘦小的危秀英先走。但危秀英很坚定,说什么也不走!我们相互依偎熬过了最难过的一夜。第二天我稍微有了一点精神,我们就起来赶路。走不动就休息一会儿,能动了就往前赶,就这样走了4天4夜,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部队。嘴上不说,但我们两人心里都像着火一样急。我暗中发誓,一定要赶上部队!

最后,我们终于赶上了大部队。我和危秀英紧紧地抱在一起,高兴地流下了热泪。陈赓看见我们就迎了上来和我们握手欢迎,十几个姐妹围了上来问寒问暖。我的眼泪流个不停,我特别感谢危秀英,是她救了我。没有危秀英的帮助,我就死在路上了。

过雪山、草地

四川宝兴县的夹金山是红军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海拔4000米以上,山顶终年积雪,空气稀薄,杳无人烟。当地人把夹金山叫做“神仙山”,意思是除了神仙,连鸟都飞不过去。上山前,我们休养连按照上级的要求,准备了辣椒和白酒。上山那天早上,我们都喝了辣椒水,嘴里火辣辣的,身上也暖和起来,开始登山。但越往上走,山势越陡,到了半山腰,已是大雪封山,积雪很深,一脚踏下去,雪有齐腿深,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大气。在山下还是阳光灿烂,走到半山腰,天气骤变,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山上空气稀薄,加上衣单天冷,步子越来越迈不动。我和危秀英、刘彩香等互相搀扶着往上爬,回头一看,伤病员上山更困难。我们几个女战士不顾过雪山不准讲话、不准唱歌的规定,轮流用沙哑的声音鼓励伤病员,把伤病员和体弱的同志拉着、推着向上爬。就这样靠肩扛手拉,终于把伤、病的战友以及担架、药箱全部拉到山顶。我累得吐了几口鲜血,把蔡畅大姐她们吓坏了。下山的时候,我简直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滚带爬滑到山下。

草地看上去很壮观,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全是绿色草地。早上四五点钟,太阳升起,映照着绿茵茵的大草地,景色倒是很好看。但这里的草一墩墩地长,草下面就是黄汤水,不小心掉下去就会越陷越深。红军战土每人要背几十斤重的东西,那个艰难劲儿就别提啦。那些大的深水潭,有十几米或几十米大小不等,上面有草覆盖,初看起来与其他草地区别不大,如果不是前面部队插好路标或危险标记,或目睹陷进去的骡马还在挣扎吼叫,根本分辨不出它是陷井。我们身体好的女政治战士,与需要照顾的老同志、伤病员结合起来,抓紧自己的拐棍,三五人一伙,五六人一团,手拉着手,相互挽扶着,缓慢地向前行进,以保证安全通过,减少不应有的伤亡。即使这样,还是有几位同志因伤病、饥饿、寒冷昏倒,或跌滑进泥潭而牺牲。

草地上宿营更困难,太潮湿,躺着睡觉肯定不行。我们练了一套本领,4个人背靠背站着睡。我们女战士还总结出这样睡觉有两条好处:一是后面、左面、右面都有依靠,身体又后倾,睡着了不会往任何一方面倒,睡得稳实;二是草地气候变化莫测,忽风忽雨,忽雪急霜,大家背靠着背,可以相互取暖。

在草地,我们每天都饿得难忍,只能像牛羊一样,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喝几口冷水,拔青草、摘树叶、挖草根当作干粮边走边吃。吃下后恶心、呕吐、或肚子痛得打滚是常事,第二天照样拔草来煮着吃。若遇上干燥的地方宿营,我们就找老鼠洞,挖出老鼠熬汤果腹。没办法时,还把皮带等煮熟吃掉。

在毛儿盖的沙窝,我们煮了一些从山上采来的蘑菇,大家挺高兴地吃着,但是不一会,我们便觉得全身无力、头特别疼,想吐又吐不出来,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原来采回来的是毒蘑菇呀!幸好危秀英从藏胞家里做宣传回来了,她先看见我们躺着一动不动,以为睡着了。地上还留着一碗黑糊糊的蘑菇汤,她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劲,赶快吐掉了,回头拨不动我们,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想着可能是中毒了。危秀英急忙将各人的水壶集中起来,到河沟里灌满了水,将廖似光和我灌醒了,接着又将其余几个同志都灌醒了,又将一个团长、政委、参谋长等用灌水的办法救活了。

我们一方面军和四方面军会师后,党中央决定北上抗日,张国焘却搞分裂。组织上派我和刘彩香带四方面军的一个家属连北上。第3天,这个家属连就不走了。她们说:“我们要等张政委的命令。”急得我们两人团团转,也没有领导可以请示。后来,这个连的连长竟下令南下。我和刘彩香急得哭起来,我们要她们北上,她们要我们南下。最后只能分手,我们北上追赶自己的部队。出了草地后部队休整,在党支部会上,一个干部突然批评我们两人,说我们没能把四方面军的家属连带过来,甚至提议开除我们的党籍。我们的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她们是没有北上,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党支部书记董必武主持公道说:“四方面军不听中央的,四方面军的家属连也不会听邓六金的。邓六金她们很辛苦,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该表扬她们才对。”听了董老的话,我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出了声。危秀英、钟月林等姐妹过来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董必武很理解我们女政治战士的艰辛,他把我的情况对李富春说了。其他领导也很理解,而且决定:休养连的女政治战士长征一路异常辛苦,将女政治战士分别分到各个军团,以便得到好的照顾。之后,我分到了三军团,在彭德怀的关心下,走完了长征中最后的一段路。

女战士的苦难

长征途中,女战士还承受着男同志不能想像的痛苦。这种苦难主要是女同志生理的特殊困难,如果生了孩子又生离死别,那身心两方面的痛苦和折磨就更残酷了。

贺子珍在长征开始前怀孕,一直在担架队。四渡赤水后,在向云南前进的途中,她生了个男孩,但是情况太危急了,不能停留,婴儿无法带。贺子珍只抱了孩子几个小时,万般无奈,只能送给了途中的一家农民收养。分开时,孩子好像也懂事,知道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就又哭又闹,母子都在哭,那情景谁见了都要落泪。以后,这个孩子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何凯丰的夫人廖似光,在长征前曾因为革命把第一个女儿忍痛送人,从此杳无音信。长征时又第二次怀孕。组织上为了照顾她,把她编在休养连。但休养连也要打仗和急行军,哪谈得上什么“休养”啊!对孕妇来说,就更加困难了。当红军进入贵州少数民族地区时,怀孕只有7个月的廖似光早产了。廖似光把婴儿包好,上面写明孩子的出生日期和是红军留下来的身份,便把婴儿放在路边草堆里,眼泪如雨,一步一回头,心疼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离开了孩子,继续长征。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不知道是死是活。

周子昆的夫人曾玉,分娩时正在行军路上,婴儿的头都露出来了,只好由人搀扶着,一步一个血印,爬过一座山,找到宿营地后,才把孩子生下来。

李贞也是长征前怀孕的。一路上,她带着身孕,以常人难以想像的毅力,咬着牙,忍耐着各种恶劣环境,渡过了金沙江、大渡河,翻过了大雪山,走过了草地。偏偏在这时,小生命降生了。没有吃的,没有住的,虽然有热心的同志送来舍不得吃的青稞面作营养品,拿来破衣衫作尿布,但是条件实在太艰苦了,母亲和孩子还是吃尽了苦头。

任弼时的爱人陈琮英,在长征途中也生了个女儿,叫远征。当时部队进入西康阿坝地区。一天,要过一条齐腰深的河水,天凉,水更冷,怀着孩子的陈琮英刚过河就支持不住了,倒在地上。同志们把她扶到一个老乡家的竹楼前。她刚蹬两级竹梯就摔了下来,这时孩子哇哇落地了。

红军各部在草地上生孩子的女同志有好几个,她们中有的还没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长征刚开始时,我们女同志生理还比较正常,都还有月经。以后,白天打仗,晚上急行军,爬山涉水,又是在云贵高原上打仗,又是抢渡大渡河,又是过雪山草地,还没有吃的,饿得皮包骨头,还有巨大的体力透支,我们长征女战士的身体都垮了,几乎都得了闭经的病,许多人还得了更严重的妇女病,有的甚至导致终身不育。

我虽然年轻身体好,但也得了闭经的病。到延安半年后,有一次,我们三四个女同志过一条很宽的河,有一个小姑娘看到我过河后,水通红通红的,就喊:“邓六金受伤了,邓六金受伤了。”我也吓了一跳。上岸一看,原来是月经来了。后来,她们还笑了我好长时间呢。

不管多难多苦,我们还是坚持过来了,胜利地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本文选自《铁流两万五千里——长征》,中共党史出版出版)

(责编:赵晶、谢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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